许暮洲记得,他当时的情绪状态极其不稳定,所以压根没心力思考任务不任务的事儿。
而现在,许暮洲的手指抹过皮绳上油灯烤过的痕迹,才想起一件事来——绣球花上的有效进度好像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如果许暮洲没记错,那一天正好是托娅“消失”的日子,也是他和严岑到达这个任务世界中的头一个“第三天”。
许暮洲摩挲了一下绣球花上的黑色粘液,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觉得任务对象的‘女巫’不止是一个人。”
严岑嗯了一声,面上也没出现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从许暮洲手里接过绣球花,重新缠在手腕上,说道:“我同意。”
“如果房间可以镜像,那么托娅到底是消失了,还是只是存留在了之前的世界里,亦或是……”许暮洲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世界’里,也会有一个镜像版的托娅。”
“我偏向后者。”严岑说。
“我也是。”许暮洲说。
许暮洲说着和严岑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外看去。
——如果之前托娅的“消失”也是这个障眼法的一部分,那么现在脱离了这个错觉认知的话,到底能不能在城堡中找到消失的“托娅”。
许暮洲冥冥之中总觉得,这次任务的进度似乎终于开始有了眉目——或者说,他们终于找到了推动任务的关键锚点。
与此同时,也就在许暮洲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严岑手上的绣球花又向下落了一点。
虽然那进度非常细微,但确实是这些天来,实打实的第一次动作。
许暮洲顿时信心大胜,从床上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他倒并不担心“镜面”中的世界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因为毕竟他跟严岑已经在这里也生活了不短的时间,也曾经多次在“第三天”外出,都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
当然,戳破了这层错误认知之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许暮洲也不能确定。但无论如何,想来也不会比孙茜那个任务更吓人了。
由此可见,如果开头开得好,确实有助于培养良好的工作心态,许暮洲默默安慰了自己一句。
其实按照许暮洲的预想,他一直觉得哪怕这个城堡中真的有一个镜像版的托娅,那估计人也不太好找,所以他跟严岑商议着,觉得还是先找到那座搞事的“桥”比较有用。
可谁知他跟严岑只说到一半,伸手推个门的功夫,就感受到了什么叫计划没有变化快。
许暮洲:“……”
他门推到一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原因无他——因为他刚刚还在跟严岑商量要掘地三尺找到的人,就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而且……出现的模样实在出乎许暮洲的意料。
就在二楼正对面的凸起的平台上,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正站在扶手边,沉默地盯着严岑和许暮洲出现的方向。
来人看起来非常瘦弱,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长裙,裙子灰扑扑的,右边袖子上还打着一块明显的布丁。
穿着打扮倒还是其次,然而最让许暮洲惊异的是——这是个女孩子。
她跟托娅长得几乎完全不一样,她比托娅看上去还要矮一个头,生着一头棕色的长发,长发拖曳在地,发梢凌乱地铺在地板上。
她的眼珠颜色跟发色差不多,是一种极其深邃的褐色。她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神因为过于集中而显得有些阴郁。
许暮洲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眼睛,被她眼中毫无掩饰的恶意惊了一瞬。
在那一刻,许暮洲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突兀念头。
——这好像才是被流放的女巫。
第223章 沉梦(二十五)
就在许暮洲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原本城堡窗外的阳光忽然消失了,那些从窄窗内跻身进来的阳光像是在瞬间被从这个世界上抹消了,整座城堡在瞬间沉入了黑暗之中。
粘腻腥臭的黑色海水从海岸上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在一次次冲刷中拍上海岸,从窗缝中溅进城堡。
二楼的木质栏杆上布满了黑色的斑驳污渍,大半的栏杆因为潮湿腐烂而变得千疮百孔,支在地板上左摇右晃。
大门上的钟表指针缓慢地向前一步一步地走着,因为长久没有保养的缘故,指针挪动得很艰难,能清晰地听到金属剐蹭的细微声响。
许暮洲脚下的地板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灰,打眼望去,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破损痕迹,临近窗边的时候更是如此,窗下的地板不知被什么东西腐蚀出一个个丑陋的坑洞,密密麻麻地集中在窗下的一小块区域上,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窗户上的木板钉得异常凌乱,铁钉旁布满了尖锐的划痕,拇指粗的铁钉深深地从木板上嵌入墙壁中,带着一股要将人封死在这里的狠劲。
原本陈旧却干净的城堡在转瞬间变了模样,像是终于剥去了那层粉饰太平的外衣,露出底下真实的模样来。
——是陈腐的、阴暗的模样。
这是好事,许暮洲想,这说明他们终于找到了任务重点。
许暮洲不偏不倚地跟“女巫”对视着,对方看起来不如托娅那样精致好看,只能勉强称之为平平无奇,是张看过之后都不会怎么记得的大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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