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长亩说道,我儿子儿媳结婚几年了,怀了两次,却都掉了,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我儿媳身体不像是有病,去医院看过,医生还说她身体状况很好。
爷爷为难道,这我就无法给您意见了,就听您这么一说,我无法掌握完整的情况,不能乱给您说。
洪长亩咂巴咂巴嘴,低声问道,有人说是冲撞了老鼠,有没有这个可能?
冲撞了老鼠?爷爷问道。
爷爷瞟了舅爷一眼。舅爷的脸色有些难堪。
爷爷收回目光,问洪长亩道,谁说的冲撞了老鼠?
洪长亩说,我也是偶然听到有人背后这么说,具体是谁说出来的,我还真不知道。我就问问有没有这个可能,心里踏实些。
爷爷问道,有什么根据吗?或者说,你为什么相信是冲撞了老鼠呢?
洪长亩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说,当时我没有听人家劝,让儿子的婚礼在腊月二十四举办的。
旁边立即有人大声道,那是老鼠嫁女的日子啊,你吵它一天,它吵你一年!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每逢那天我们家人都早早洗完手脸上床睡觉,就怕得罪它们。得罪了它们那还了得!从此就没有安生日子!
我小的时候,妈妈也是在腊月二十四那天早早叫我们睡觉,说是怕打扰了老鼠嫁女。妈妈也就仅此而已。但是在爷爷家住的话就不同了。那时候奶奶还很健康,她在睡觉前还要在屋角、过道遍插蜡烛。我问奶奶点蜡烛干什么。奶奶说这是老鼠娶亲要经过的路,照亮了好让它们高兴。
我不高兴地说,老鼠偷吃谷子,你干吗让它们高兴?
奶奶摸摸我的头说,傻孩子,万物都有灵,它们也是生灵,它们不是眼馋贪心,只是为了生存,不像人类的小偷,是贪心私心太重。它们也算是老邻居了,邻居家有喜,怎么能不帮点儿忙呢?
我也只听说腊月二十四老鼠要嫁女,但是不知道万一破坏了它们的喜事,它们会怎么报复。
洪长亩说,从儿子结婚以后,家里的东西就很难保存了,几乎什么东西都会被老鼠咬坏,屋里到处都有老鼠屎。
爷爷说,这个也不难。你打扰了它们的好事,那就应该给它们道歉。
洪长亩犹疑道,道歉?我怎么给它们道歉?我道歉的话它们能听懂?
不等爷爷回话,旁边就有一个人抢言道,怎么听不懂呢?你不要小瞧了它们的能耐!我一个姨父家里的老鼠可成了精,无论什么东西藏到哪里,它们都能听懂。之前姨父家老丢东西,他们商量应该将东西放哪里才好,结果发现头顶的房梁上有只老鼠偷听。原来之前它们就偷听了人的对话,所以什么东西都能偷到。
爷爷待那人说完,笑呵呵道,狗啊猫啊牛啊都听得懂一些人话,老鼠更精明,说不定也能听懂。但是我不是叫你给它们说对不起之类的。
那我该怎么做?洪长亩问道。
爷爷说,你去老鼠洞口烧纸。
刚才插言的人又忍不住了,说,烧纸?那不是烧给亡人的吗?它们是活的,又没死,烧纸没什么用吧?
爷爷解释道,烧给亡人的纸钱,那是用草纸。你烧给老鼠的,自然不能用草纸,而是要用黄裱纸。黄裱纸也叫升仙纸,比草纸要薄,上面打的孔比一般的纸钱要小。你去灵物店里问一问就知道了。
洪长亩连念了好几遍“黄裱纸”,然后说记住了。
这些帮忙的人在舅爷家吃了晚饭,在饭桌上又争先恐后地问这问那,爷爷一一解答。饭后,他们又边喝茶边东扯西谈,最后天色暗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家。
画眉村离洪家段太远,爷爷当晚在舅爷家留宿。
因为没有多余的被子,舅爷去他儿子家拿了床被子过来。爷爷一个人坐在老宅的天井旁边抽烟。
舅爷出去不一会儿,门口就来了一个人。
爷爷一看,原来是那位姑娘的父亲。爷爷知道他跟舅爷吵了一场之后很少来舅爷家。所以当他出现的时候,爷爷多少有点儿意外。
“他出去了吧?”那人问道。
爷爷将烟摁灭,点点头。
那人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过你的本事,我想问问,今天的纸船真的可以让他儿子的亡魂安息吗?”
爷爷听出话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忙起身问道:“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了?”
那人左看右看,低声道:“我不敢说,说不定他就在这附近呢。”
爷爷摆摆手道,这里没有别的东西。
说罢,爷爷怕他还是放不下心来,又说,其他的东西也没有。
那人点头,走得更近,说:“他……又来啦!”
爷爷问:“谁?”
“上次纠缠我女儿的那个东西。”那人撇嘴道。
爷爷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说:“他刚刚去了我家,找我女儿借磨刀石,被我看见了。”
爷爷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人摇头说:“怎么会看错?跟我上次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样。你说说看,如果是村里人找我借磨刀石怎么会故意遮遮掩掩呢?我女儿也真是的,她也不告诉我。”
“什么时候的事了?”爷爷问道。
“就在你们回来的时候。”那人回答。
爷爷立即想起那位姑娘脚下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来。
那人见爷爷不说话,更加担心了,问道:“你说……它借磨刀石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找了你妹夫的麻烦,还扎了你侄子的坟墓,它要磨刀报仇?是要杀了我?”
他的声音发颤。
爷爷道,它肯定不是我舅侄的灵魂,它是另外的东西。
那人不敢久待,说道,哎呀,估计你妹夫要回来了,我还是先走吧,免得碰到。等有合适机会了,我再找你吧。
说完,那人慌慌张张而去。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回了画眉村。后来也没见那个人来找他。
倒是有另一个人十个月后来到画眉村找到了爷爷,手提着一大包喜糖,欢天喜地的样子,在村口就开始放炮,一直放到爷爷家门前。
爷爷听到炮声出来一看,原来是在舅爷家说自己打扰了老鼠嫁女的那个人。
那人一见爷爷就紧紧握着他的手,晃了好半天才松开。他笑得脸上开花,说,多谢你的指点啊,我终于抱上孙子了!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之后,儿媳妇很快就怀上了,孙子今天落地。现在孙子健康,儿媳平安。
爷爷连说恭喜恭喜。
画眉村的人都过来看热闹。那人给每人分了一把喜糖,大方得很。
可是,那人的欢乐没有持续很久。
大概过了三四个月,那人一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有一天,那人正在家里捏茶叶,突然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是要在他家讨茶喝。那人便放下手中的新茶叶,去厨房拿老茶叶泡茶。
算命先生问道,你不是有新茶叶吗?为什么不就用新茶叶呢?
那人说,你连茶叶是怎么做的都不知道吗?这新茶叶是泡不得茶的,味道太大,青味太冲,得像洗衣服那样在水里搓,然后捏成团滤水后晒,然后才能泡茶喝。
算命先生的脸上掠过一丝慌张,整了整衣服,说了声“哦”,然后不再多说话。
那人的孙子正坐在摇车里手舞足蹈。
那人泡了茶出来,看了看可爱的小孙子,问算命先生道,您既然会算命,那就给我家小孙儿算一个吧。
算命先生笑道,好呀。
于是那人报出了孙儿的生辰八字。
算命先生抬起手来用大拇指不停地碰四个手指。
那人又道,这样吧,我给您应得的钱,您帮我孙儿判个流年吧,我好留在家里查阅。
未料那算命先生将手放下,说,这个流年我判不得。
那人不懂算命先生的意思,笑道,我还没有见过算八字算得,流年却判不得的算命先生呢。您倒是说说,为什么判不得流年呢?
算命先生道,因为这个孩子的八字太好了。
那人哈哈大笑,说,哎,您这是在夸奖我孙儿啊!好八字是好事啊,您还说什么判不得流年?来来来,我给您添茶。
算命先生捏住茶盅不让他添,说道,就是因为八字太好了,你们没福气载得住哦。
那人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算命先生道,你们家的祖坟上是不是长了一棵樟树?是的?那就对了。咳,现在想办法也来不及了。你祖上犯恶,这个孩子只是来跟你们见一面的。
那人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算命先生道,这孩子的魂魄已经走了,恐怕挨不过明天了。
明天?那人发傻了。
算命先生点头道,你隔壁是不是有一个孕妇?
那人费力地蠕动嘴巴,回答道,是的。
算命先生又点点头,说,这孩子的魂魄已经进了那个孕妇的肚子里。那个孕妇抱过这孩子吧?怀孕的妇女最好不要抱别人家的小孩子,否则容易让命弱的孩子走了灵魂。
那人的嘴巴已经开始发白。他咬咬牙,说,是啊,隔壁的孕妇很喜欢我孙儿,她说盼着也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孩。她是不是有意的?
算命先生摇头,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不能怪她。你这孙儿本来就保不住,她不抱也会跑掉。只是恰巧她抱了,刚好跑到她肚子里了。
那人挤出一个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嘿,您是骗我的吧?原来我家儿媳连着两个孩子都掉了,后来我们听了画眉村一个高人的话,给老鼠道过歉,这才有了这个孩子。如果这孩子不该有,儿媳就不该再怀上啊。
算命先生道,嗯,之前是因为得罪了……呃……得罪了……得罪了老鼠,那是之前的事。现在他保不住,与老鼠无关,而是因为你祖上犯恶太多。这是两个不同的原因。信不信由你,你记住我的一句话——鸡飞刀下死,明日午时生。
鸡飞……刀下死?那人又接连抹额头的汗。
嗯。再说一遍,鸡飞刀下死,明日午时生。好了,我该走了。
说完,算命先生放下茶杯,起身离去,留下那人呆呆地看着算命先生远去的背影。
坐在摇车里的小孙儿也爬起来,呆呆地看着算命先生离开的方向。
过了好久,那人终于缓过神来,朝算命先生的椅子看去,椅子上面居然落了很多白色的毛……
晚上老伴儿回来了,她收拾椅子的时候问,老头,椅子上怎么有老鼠毛?你不会打了老鼠吧?
那人说,没有,上次的事情还没将我弄怕吗?
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偷偷给老伴儿说了白天遇见的事。他不敢告诉儿子儿媳。老伴儿听了也战战兢兢的。那人又安慰老伴,说算命先生的话不可全信。
第二天,那人将家里的刀具都收了起来,放进木箱子里,并锁上。
他刚将木箱子藏到床底下,就听到隔壁有女人的哀号。他急忙走出去探看,听到隔壁有人在喊:“就要生了,就要生了!”
他想到了算命先生说的话,放心不下,丢下手头的东西去隔壁家看,并将孙儿交给老伴照顾,叫他老伴不要跟过来。
不一会儿,村里的接生婆来了。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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