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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主子怎么不将娴妃安置在眼皮底下?依奴婢看,愉嫔恐怕没那个胆子朝她下手。”素问扶着云珠进了次间。
    云珠倚着迎枕坐在榻上,慵懒道:“放眼皮底下?那是膈应你主子我和皇上呢,我也没那工夫去照看她。让她进宫好啊,山中无老虎,她正好伸伸手脚,皇上也可以看看她手中到底攥着多少人手势力。”
    “那奴婢这次留守宫中可要格外注意了。”灵枢微笑着抖开蚕丝薄被盖到她腿上,替她揉搓着小腿,“若娴妃真的闭宫养胎,隐忍不发呢?”
    “愉嫔会动手的,女子为母则强。”
    灵枢想到愉嫔花费了精力自己一针一线亲自绣成,连丝线也是自己在御花园中采的各种花草染成的那件金丝楠木雕花缂丝绣的文王百子贺寿炕屏,前些日子被太后转手赐给了娴妃,不由笑了笑。
    这些人自以为行事缜密,殊不知所有的动作都被收尽眼里。
    太后以为愉嫔进上的这件炕屏是愉嫔的孝心,却不知越是与人有害的东西看起来越是鲜艳夺目,寓意喜庆的背后隐藏着无言的杀机。
    娴妃既要倚靠太后割据后宫势力,自然要处处表现出她对太后的诚孝,连太后赏下的东西都格外重视,就是防着,也不敢张扬,这才被乘了隙。
    愉嫔那个人看着沉默守规矩,实则心中极有计较,当年永珹的夭折恨毒了太后与多嘴的金嫔却生生隐忍了下去,更趁皇上一时的心软怜惜怀上了五阿哥……
    “愉嫔确实对五阿哥很上心。”灵枢掌着后宫所有耳目,自然也清楚各宫嫔妃教养自己名下皇子公主的情形,或许是夭折过一个阿哥,比起哲妃和纯嫔,愉嫔对永琪是衣食住行事无矩细都亲自过问,更在永琪小小的时候就给他启蒙,让他认字。
    愉嫔的弱点就在五阿哥身上。灵枢脑中转过关于愉嫔的诸多行举,说道:“依奴婢瞧,愉嫔的手段最多也就使娴妃胎位不稳,愉嫔掌了宫务就要为娴妃腹中的龙胎负上照管之责,要避嫌,且娴妃也不是吃素的。”
    “能给娴妃添点乱,别教她们抱成团,这就够了。”素问不若灵枢日日琢磨着这些,有时反而看得明白,插嘴道:“前儿郭嬷嬷和叔貂出宫给老太太赐寿礼时不是说高夫人不请自到么,高家的动静也不小。说不定,慧妃也能出点力呢。”
    云珠淡淡一笑,微阖上眼歇息。“高家的动作,本就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次皇上不会动高家,一来,顾着皇家颜面,有些事得掩下,二来,连鄂尔泰也出面了,皇上为了朝堂稳定,也要抓大放小。”
    这就是联姻世家大族的好处,关键时刻还是会看在亲戚份上站出来说情。只是鄂尔泰不能看着儿媳娘家有事不伸手,却免不了要被弘历小惩大戒了。
    不过,也许这才是鄂尔泰这老狐狸的本意,身为历经两朝的大学士、军机首辅大臣,六个儿子、几个兄弟、十几个侄子……都身居要职,西林觉罗家已无法再进一步。
    高家,是一面镜子。
    有时后退一步,才能君臣相安。
    “……慧妃若有她父亲三分本事,指不定真能盘活了目前的死局。”
    除了不顾嬴弱的身体日夜抄经祈福,慧妃还能怎么做?!灵枢和素问对视了一眼,默然无语。
    ……
    圆明园的日子总是比皇宫里的松快。
    清晨的微风带着清爽的花叶香和澹水的清爽,啾啾啾的鸟鸣声清脆调皮,将她从酣睡中唤醒。“素问?”
    “主子醒了。”素问进来,一边撩开鲛纱将支窗开得更大些,转身隔着帘帐轻声询问:“主子可要梳洗?”
    “嗯。”清柔中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从清逸带彩山水鲛绡帐里传了出来。
    素问将帐幔挂好,见云珠细长的眉眼惺忪,肌肤莹润,脸颊带粉,显示着一夜的好眠,青丝如墨披泄逶迤于被褥,为她秀丽清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可爱憨态,眼底的笑意不由地流淌到脸上。
    “皇上早膳用得可好?”弘历专注朝政,她为了养胎方便,两人便一起住进了圆明园里帝后寝室九洲清宴,一概事务由住在东边天地一家春的和敬和徽打理,云珠在旁指点。
    “两位公主拟的单子,当然好了。皇上走的时候还不让打扰主子好眠,让底下的人时刻将早膳温着。”
    早膳是鸡丝燕窝粥、荷叶膳粥、炒时蔬、清蒸时鲜、狍子脊、糖霜核桃仁、酸辣乳瓜片、金糕卷、凤尾烧麦、羊奶椰子盏。
    睡得不错,吃得又香,云珠顿觉今天风光格外明媚,心情也轻快。
    “去天地一家春看看。”
    “是。”素问和含霁跟在她身边,冯益还有含霜等几个则带着宫人尾随其后。
    “这几日纯嫔与两个贵人处得怎么样?”云珠随意问着,圆明园位于北京西郊,这里水泊密布,草木繁盛,天然的清凉之地。雍正登基后规格不再限于畅春园之下,建造的景致慢慢多了起来,不仅是皇帝休憩游览的地方,也是朝会大臣、接见外国使节、处理日常政务的场所。
    到了弘历登基,国库丰裕,又添了许多名贵花卉奇石盆栽和胜景,除了处理政事的宫廷建筑群,其他如住宅、庙宇、戏楼、藏书楼、船坞等建筑,造型丰富,有?字形、书卷形、眉月形、田字形、方胜形、套环形等,外观装饰比之皇宫亲切,朴素雅致,多用小式灰瓦、卷棚顶,与自然环境相协调,让人见了心旷神怡,清爽悠然。
    有一些景致还是她跟弘历一起设计出来的。
    她并不认为做父母的一定要给儿女留下使之不尽的钱财,倘若儿孙没有能力守住这江山,留下再多的助力都会败光,授人鱼不如授之与渔。
    历史上的乾隆还不是将雍正积攒的国库给耗费一空?
    “纯嫔娘娘这两天只去过三阿哥住的碧桐书院,其余的时间都在万方安和照看六阿哥。”素问说道,“六阿哥养得白白胖胖的,皇上过去看了一回,敏贵人和庆贵人也是赞不绝口。”
    “是么。”云珠唇角一弯,苏宝柔向来会做人,她位份高,同住万方安和不打压新人又不争宠,也难怪陆氏和舒穆禄氏对她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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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现在还能揪住那事儿不放?别忘了娴妃还怀着龙胎呢。云珠横了他一眼,拿过一份经书,“正好要跟皇上说呢,这是慧妃求了愉嫔送过来的。”
    弘历接过翻了翻,字迹娟秀,笔力不匀,看得出书写之人气力不继,书页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墨香,不再像之前送来的那些,墨里混着血,闻着还有血腥。“她不请求朕的宽宥了?”啪哒一声,经书丢到小几上。
    “瞧皇上说的。”皇帝也爱刻薄人啊,“听太医说,慧妃身体好了些,不再呕血。”
    “那可真是万幸。”什么血书,他真心不愿再瞧见。偏之前高氏每呈上一本云珠都要拿来腻味他。
    “慧妃请求到静宜园侍奉太后。”
    弘历皱眉,云珠浅笑,“娴妃这不怀孕了么,慧妃这是想替皇上和我尽孝呢。”
    将功赎罪?弘历哼哧了一声,却开始考虑起这个可能性。有了半条凤命,又有孝敬太后留下的根深脉广的势力,再加上如今太后的扶持,娴妃的势力足可动摇皇后的地位。他若要护着云珠,不想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下去,阻止太后与娴妃继续联手是必须的。
    云珠这才回应他之前的问题:“高大人的话足见其诚,只到底是一家之言。慧妃也不是没有错处,皇上的惩罚并不算重,等再过一段时间,她若真心悔改,找个机会解了她的禁就是。”
    没有切实证据指向娴妃,慧妃自然得将罪名承担到底,好在她犯的错也不只一桩,对她的惩罚够优容了。
    “也只能如此了。”朝堂如今不太平静,他暂时不想再牵扯出更多的事来。
    弘历眸色深黝,坐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才懂得了什么叫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在乌喇那拉氏一事上,他的不以为意造成了现在的尾大不掉,在施政态度上,稍微的宽仁便能养出这么多渎职贪弊受贿官员!这是一个警醒,告诫他的妄自尊大。
    微一沉吟,他又道:“高氏实在不行的话就换人,太后不能一直待在静宜园,身边有个侍奉的也好。”
    云珠点头。时间久了,别人就会猜疑来猜疑去,有损皇家颜面,不管怎么样,孝道这面大旗是不能掉的。
    又省起一事,“永珎生日就要到了,他央我说情,那天放他们几兄弟一天假,说要到上下天光那儿钓鱼、烧烤呢。你若是准的话,我可交待和敬她们去准备啦。”
    因蝴蝶效应,雍正在位中期便重视水师建设,开放海禁,国家主导推行海贸,国库比之历史上这个时期的清朝丰裕了几十倍不止,圆明园许多景胜建筑纷纷提前修建,只是细节上未加细琢。
    去年年底,上下天光景致全部完善,真正达到了最初“垂虹驾湖,蜿蜒百尺。修栏来翼,中为广亭。榖纹倒影,滉瀁楣槛间。凌空俯瞰,一碧万顷,不啻胸吞云梦。”的设计梦想。
    “待会儿我去考他们功课,表现好允他们一天假又何妨。”弘历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有了永琏这个让他极满意的可继承大统的儿子,对其他的儿子相对的就没那么上心,要求也没那么严格,只有永珎,从小粘云珠,一度觉得自己是抢他额娘的坏人,父子两个你吃我的醋我看着你碍眼,相处起来自然没那君臣父子的讲究,到是弥补了三胎胞长大后的逗儿之乐,因此别人不知,云珠却是明白在弘历心底对永珎的疼爱不下于永琏。
    想起永珎拍着小胸脯说“要不就让皇阿玛考我们功课好了”的可爱模样,云珠嘴角微微一抽,忍不住转开头轻笑出声。
    这算不算知己知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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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微风带着清爽的花叶香和澹水的清爽,啾啾啾的鸟鸣声清脆调皮,将她从酣睡中唤醒。
    “素问。”
    “主子醒了。”素问进来,一边撩开鲛纱将支窗开得更大些,转身隔着帘帐轻声询问:“主子可要梳洗?”
    “嗯。”清柔中带了几分慵懒的声音从清逸带彩山水鲛绡帐里传了出来。“什么时辰了?”
    “辰初二刻。”素问将帐幔挂好,见云珠细长的眉眼惺忪,肌肤莹润,脸颊带粉,显示着一夜的好眠,青丝如墨披泄逶迤于被褥,为她秀丽清美的容颜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可爱憨态,眼底的笑意不由地流淌到脸上。“主子睡得可好?”
    “好。”比平时多了大半个时辰呢。
    素问上前扶她下床,这时候在外间的奴才方一个个有序地端着水盆、帕子等物什进来,侍候她洗漱。
    烟雨清淡横疏枝梅的青花瓷水盆里湃着几朵白兰,温热的棉巾覆在脸上轻轻地揉动着,淡淡的兰香仿佛夜里醉人的梦乡。棉巾从脸上撤开,她舒服地吐了口气,“这白兰是殿前摘的吧。”
    “是。”素问将棉巾放进另一个水温较低的幽兰青花瓷盆里,轻轻拧了下,重又覆上云珠脸上,“这九洲清晏殿花是种了不少,这时节却只这白兰绽在枝头,奴婢斗胆,放了几朵,主子见了也欢喜。”
    九洲清晏有七楹,弘历不放心云珠,一力要她住在这里,将后妃住的天地一家春拨给了和敬和徽住。云珠自有孕,情绪不定,睡眠也多起来,怕扰到他,却被他一句“政务忙时歇在勤政亲贤殿殿东的碧芳丛,若回来晚了,便睡东暖阁,你住西暖阁,也不怕吵到”给驳了回来。
    云珠不会为了贤名为难委屈自己,也不会一力推辞弘历的好意显得夫妻生分,住了几天,见确实没有太过影响彼此的生活也慢慢适应。
    有时一晌起来看到身边有人睡过的痕迹,很是无语,也有点好笑和感慨。
    素问虽觉得主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却也觉得皇上能做到这样已是不错,对庆贵人敏贵人的争风也不感那么刺目了。就像她所暗喻的,再怎么百花竞放,在九洲清晏殿里独绽的却只有那白兰。
    云珠淡淡笑了笑,倘若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或许会感动不已吧。“桂树茶树梅花海棠……我也喜欢,不过我现在有了身子,要是一忽儿闻了这许多花香倒不美。前头奉三无私殿种了许多槐树柏树和山枝兰,远远随风送来的青木香更清爽些。”
    能力、财富、地位,只能决定一个人生活的物质水平,并不代表就能过得幸福,末世的经历带给她很多不能磨灭的伤痛与绝望,但最多的,还是珍惜。
    ——很多美好的风景,人,还有感情,不能忽视,不能错过,否则便可能懊悔终身。
    “那皇上可真是替主子着想到了。”
    云珠微微一笑。权柄日重,他也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了。她对他的要求也向来不高,只要他做一个有能力托起这江山的帝王,做一个负责的男人——当然是对自己这个嫡妻,就够了。
    当然,他爱重她就更好了。她也不怕圣宠招人嫉,人生在世,谁人不被说笑讥讽?怕这怕那的,干脆别活了,且她已站在了最为尊贵辉煌的位置上,是退无可退让无可让的。
    其他的女人,他渣不渣无所谓。
    这是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她的男人是可以理直气壮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这一点她记得很清楚。
    素问又道:“昨晚灵枢使人递了信,宫里头有流言说娴妃命格尊贵,身具凤命,肚子里的这个阿哥贵不可言。”
    云珠一愣,挥了下手,那些宫女静静地捧着东西退了下去。“这话,是承乾宫传出来的?”
    素问吃惊道:“主子真是神机妙算。”
    “这有什么难猜的。”云珠叹了口气,“高斌的一番苦心白费了……”到底是谁毁了高氏这唯一可以出承乾宫的机会,哲妃?纯嫔?亦或是愉嫔?不知怎地她有些意兴斓珊,再没说话的兴致。
    素问见了,也不再说话,示意采雯等人上前伺候着着装。
    天气炎热,再加上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卧跟揣着个火球似的,司绮早在云珠怀孕之初便挑了不少透气性高,穿起来凉爽的料子,开始制起夏季孕妇穿的袍子,里头有几件常服还是云珠看着花样别致自己设计的款式。
    这次采雯拿的是一件分了浓淡的墨灰色绣雪月白莲缂丝对襟旗袍过来,襟前的三个钮扣是同色布料和流苏、蝉翼纱、青精石做成的寸长大小的青蜓,清淡雅致趣意到了极点。
    云珠点了点头,伸手穿上。
    素问左右看了看,赞叹道:“采雯的眼光越来越好了。”
    “这件袍子也就主子穿得好看。”采雯说道,气质稍差点的,肤色赶不上的,穿起这袍子反显得村。
    不用云珠吩咐,她便在首饰匣子里挑了一对指尖大小的明珠坠子给云珠戴上。
    如云的秀发高高堆起,用了墨灰色纱网钿子固住,鬓角上方用别针戴了只栩栩如生的蜻蜓,与襟前的不同,这只蜻蜓用的是墨灰色的薄晶出的羽翼,黑曜石和青精石制的身、尾,红宝石嵌的眼珠子,很是精美璀璨。
    这么一打扮,更衬得云珠如那墨空流云中的皓月,白墨山水中的清荷,秀逸绝伦。
    采露带人端了早膳过来。
    云珠一看,有热腾腾的鸡丝燕窝粥、荷叶膳粥,另有炒时蔬、清蒸时鲜、狍子脊、糖霜核桃仁、酸辣乳瓜片、金糕卷、凤尾烧麦、羊奶椰子盏,色香俱全。
    用完早膳,阳光和煦,云珠见养着的花草底下的宫人早就侍弄好,便打算出去散散步,顺便消消食。
    “主子不如到上下天光瞧瞧?”素问扶着她说道。
    “让他们顽得尽兴吧,难得永珎生日,我晚膳后再去看看好了。”云珠慢慢走着,一路柳浪闻莺,香风流转,很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闲适情趣。“去年做的芒果脯还有桃脯还剩多少,留一部份下月承恩公大寿用,余的给他们送去,小孩子玩得热闹少了吃的可不行。”
    “主子放心罢,两位公主早备了不少吃的喝的,连伏侍的奴才侍卫都挑了不少懂水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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