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霍骄低下头,白玉指腹摩挲着杯缘,道:“许是安胎药吃多了,人困倦的厉害。”
霍承纲眼睛微眯,单刀直入的问:“做什么噩梦了?”
平时的霍骄只会答,困觉。顶多再解释一句,多睡了一会儿。今天她有些反常。
解释越多,掩饰越多。
霍承纲屏息看着霍骄,等着她的答案。——他并不希望她对他有所隐瞒,心里紧张的微绷。
霍骄无奈又讶然,不知从何说起。她做了一场梦。
可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场真实的记忆回顾。霍骄不愿意向霍承纲提及,她觉得很耻辱。
霍承纲看着她的表情揣测,“和流孤堂有关?”
“不是。”霍骄一顿,心里又倦又累,不知从何说起。
*
那是廿七刚从流孤堂出来,踏进雲州华府不久的事。
四月花香弥漫,雲州华府的一处小院内。华锦萼身边的大丫鬟月岚,通红着眼指着华锦萼大骂。
“真当你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你个泥腿子从哪爬出来,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
华锦萼用帕子掩了掩嘴,放下玉箸,问左右道:“你们都听清楚了?”
众丫鬟面面相觑,不知华锦萼是何意。华锦萼拔高声音,不悦道:“我问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丫鬟跪成一片,慌不迭时抢着回答。有说听清楚了听清楚了,月岚在以下犯上。恃宠而骄!
有那聪明的,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知道。
华锦萼一一扫过心思各异的丫鬟,瞧她们一个个都将心思写在脸上。没有一个值得保下的。淡淡道:“可惜了。都是一群惫懒怕事的。”丢下筷子,去了华府三老爷,华春奕的书房。
书房里,华春奕道:“你马上就要嫁入东宫,身边嫡系的丫鬟全都死了像怎么回事。”
华锦萼飞眉入鬓,明艳照人的脸上冷意十足,她道:“这有何难。华锦萼拒不嫁入东宫,父亲一怒之下。将她身边的大丫鬟尽数打死,以示余威。岂不是更好。”
华春奕隐忍着怒气问,“你是非杀了她们不可?”
“当然。”华锦萼漠然道:“为了我自己的安全。非杀不可。父亲若不愿意动手,我便去求二婶婶了。”
华锦萼的二婶婶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大公主韩霏。韩霏十九岁时,嫁给华将军华明琨的嫡次子华春皓。
华春皓年长韩霏公主四岁,待公主十分之好。
华家也是唯一一家在众多拥有丹书铁劵,没有被皇上忌惮的勋贵之家。
华春奕这才卸下伪善的面孔,露出微笑道:“父亲知道了。”
他淡淡吩咐道:“将月岚拖下去打死吧。告诉夫人,重新给二小姐身边添置一批丫鬟。”
华锦萼姿态优雅,微微福身道:“女儿谢过父亲体贴。”
转身,一直是满意的笑。
直到回到房里,华锦萼才卸下所有的疲倦,拖着步子走到拔步床前。猛的躺进帐子,将自己圈在华丽的拔步床里。
拔步床是南边工艺最精湛,雕花楠木,红漆描金。四角平柱顶立,上下楣板,四周围栏。像个富丽堂皇的鸟笼。
区别是鸟笼里管着是人精心调教的雀鸟,拔步床里住着华府精心调教的‘二小姐’。
从八岁时,华锦萼说想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接受的是怎样的命运。
她不后悔,但她心痛要杀了月岚。
月岚是心直口快,语无遮拦。可华锦萼有把握,她能管好月岚。
但早上二婶婶的一番忠劝提醒了华锦萼。
大公主韩霏道:“圣旨已经下了,过完年,开春你就要去盛京了。东宫不比家里,行事说话都要处处谨慎。幼时伺候的丫头,你可挑好了要带哪些去?”语气意味深长。
不待华锦萼说什么,大公主又道:“这身边伺候的人,最要紧的就是敬畏二字。机敏也好,忠厚也罢。不懂的敬畏,迟早都会陷主子于不仁不义。”
重重一顿,“万不可有依赖之心。一如鲁王殿下,身边速来重用小泉。旁人一概看不进眼里去。如今小泉一出事,他也倒了。你说,这是忠仆呢,还是义仆?”
华锦萼顺从道:“自然是义仆。”
“果不其然。”大公主微微一笑:“鲁王殿下就知道你会这么答。”
“他让我告诉你,这样的人,是罪仆。至于为什么,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公主淡淡放下茶杯送客,轻描淡写道:“想不明白,这东宫你也不必去了。”她魅眼如刀,冷酷道:“去了也是送死。”
那一刻,华锦萼突然意识到,鲁王殿下的本意。
世人都说鲁王愚笨,痴傻,是个呆儿。可华锦萼知道,不是这样的。
元熙十五年,当八岁的……华锦萼一时不知该用什么名字叫幼年时的自己。
她六岁被父亲卖给人牙子,有过很多名字。小六、死丫头、小贱蹄子、碧丝、垂柳、桐盈。
华锦萼闭了闭眼,姑且称之为小锦儿吧。
元熙十五年,八岁的小锦儿在郭家遇见年方二十四岁的鲁王殿下。那时小锦儿并不知道小小的富户郭家,庭院里会坐着一位身份惊人的殿下。
鲁王殿下博冠玉带,穿着一件石青色素面细葛布直裰,显得十分低调。鲁王殿下长的不算好看,但很有威严。他眉目深邃,鼻头高大,凹的五官十分立体。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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