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霍骄收敛笑意,低头说了这么一句,表情冷淡至极。
霍承纲心事重重,没有听出来霍骄的低落。只喟然一声,道:“是啊。”
陈颉大人。
陈皇后。
元熙帝。
贤德妃。
无不可怜,无不可恨。
皇家是是非非,却终究牵连到天下人身上。牵连到,他和霍骄身上。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身上。
霍承纲转身,下定决心,附耳对霍骄道:“我不想做东宫辅臣了。”他低声道:“等太子登基,我就向太子请辞,去乡下种田。”
“好啊。我是农家女儿,做菜干农活都是把好手。我还会拉牛犁地呢。”
霍骄爽快答应。只要跟霍承纲在一起,他想过什么生活都可以。
“骄骄,骄骄。”
霍承纲脸贴着她的脸颊,一滴热泪滚下来,从两人粘腻的皮肤间融化开。
“我的骄骄啊。”他的叹息仿佛从亘古遥远处传来。
这几天,霍承纲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可怕到,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霍骄实情。
陈颉大人……父亲,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他可能从一开始就被骗进局里了。
可是霍承纲没有证据,也无法追责。寒心到浑身发冷。
以前的霍承纲有太多事要做,心里又背负着涿州陈家惨案,无暇细想太多。
知道自己身世后,也因为当时临近大局关口。他决心做完。
可一切尘埃落定。霍承纲忽略的那些细节和微妙便一一浮现出来。
霍骄纯洁的鹿眼,清澈如溪,潺潺流动间皆是脉脉温情。“我知道,霍先生我都知道。”
“你不想面对他们,你恨他们。你怕自己离他们太近,会做出自己都无法挽回的事。霍先生,我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要报仇,我陪你报仇。你知道的,我杀人的本事很好的。”
微微圆润的腹部顶住霍承纲,柔颈靠在霍承纲怀里,她道:“可是霍大人,我不想你这么做。杀人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解决的了一时的恨。解不了一世的仇。”
霍骄道:“你把我从尘埃里拉起,你告诉我事情有很多种解决的办法,杀人不是唯一一种。你告诉我,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你想让我有的选。”
怀孕的霍骄多愁善感极了,她眼睛里泪光隐闪,哽咽道:“我也想让你有的选。”
霍承纲噙着笑问,“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选。”
“我不知道。”霍骄斩钉截铁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我陪你。可如果你只是被自己一时的情绪,逼的眼前只有一条路。我想拦着你……我不想你今后的人生里,有一件自己一想起来就悔恨终生,无法逆回的事。”
我不想你今后的人生里,有一件自己一想起来就悔恨终生,无法逆回的事。
霍承纲恍如雷劈,醍醐灌顶醒悟过来。压抑在在心口那块令他痛不欲生,左右为难,艰难抉择的心结,一下子被解开了。
“好。”他低沉的应诺。
骄骄虽然猜的不全对,但大部分对了。
他可能要崩溃了,但是被她拉住了。
从前霍承纲觉得是他救了华锦萼,今天他才知道,他是救了自己。
*
京城夹道种了两排桃树,銮仪卫开路,太子太子妃携两个儿子。光明正大的去探望老越国公三人。
先蚕礼回来后,元熙帝便恢复了涿州陈家的爵位,还下了罪己诏。——太子杜撰的。
据霍骄从美音那掌握的消息,二月底的时候,元熙帝就开始意志不清,话都说不利索了。
让太子太子妃主持先蚕礼,是以汪阁老为首的内阁阁臣,一致提议的。
霍承纲晚上回来歇息,又向霍骄补充了另一部分消息源。太子同意携太子妃出席先蚕礼,要求是内阁必须以元熙帝的名义,写罪己诏,昭告天下。恢复涿州陈家名誉。
汪阁老没说话,其他阁臣看着年轻力壮的太子,又想想病入膏肓的元熙帝。欣然同意。
太子当年抗旨,私自救下外公、舅母和表妹一事,在朝中已经成为心照不宣的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皇上都不在意太子抗旨,百官又何必强出这个头呢。
此事轻飘飘揭过。
太子此番前去探望老越国公,就是去颁旨恢复老越国公爵位的。
老越国公看起来很高兴,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口。七年了,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见太阳了。
“外公。”太子下了御辇,疾步上前扶住外公。颔首对陈夫人、陈瑾道:“舅母、表妹。”
杭心姝则惊讶的多看了陈瑾几眼。总觉得陈瑾身上的气质和不经意间的神情动作很熟悉。具体又说不上来。
陈瑾看起来好多了,不疯不癫,面色红润。她梨颊笑意浅浅,恭恭敬敬的冲太子太子妃行礼。“阿瑾见过太子、太子妃。”
太子淡淡道:“表妹请起。”眼底已经没有了年少轻狂的痴迷。
电光石闪,杭心姝看着陈瑾行礼的动作,突然想起华锦萼。
对!就是华侧妃。
陈瑾和华锦萼有种说不出来的相像。不是说长相五官,而是身上的气质,给人的感觉,说话的神情动作……像是被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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