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
庞六儿想不明白吴文锦是怎么回事。
“可别思虑过重,六儿,你睡吧,还记得大夫之前怎么说的么。”郑荀轻声哄她。
月姐儿总有惊的毛病,胆小,稍吓些就哭,之前郑荀特意请了位专擅此的女大夫替她瞧了瞧,女大夫讲这许是因着庞六儿在有孕时常忧心的缘故,娘胎里带出来的,待月姐儿长到五六岁,自然就好了。
庞六儿自责,郑荀比她还要难过,都因为他的错,才让小妇人这样遮遮掩掩生了月姐儿,有元儿的时候也是,她肚子都大了,也不愿意再跟他。
好在她肚子里的这个,他没有再错过。
郑荀又摸了几下庞六儿的小腹:“睡吧,生完这个我们再不生了。”
庞六儿身体好,但生娃也辛苦着呢,开始吐成那样,郑荀没忘记她生元儿那会,接生婆碰下就难受得直哭。
这话郑荀不是第一次说。
“是个小娘子怎么办?”六儿闭着眼却没睡,这崽子是要跟着郑荀姓的。
她竟在想这个。
“都无妨,要是个小娘子,就让她给我们招一门婿回来……”
郑荀话还未说完,就叫庞六儿给打断了:“招婿有什么好!我断不肯她们招婿的。”
男人大概没料到她竟会这般激动,一下被噎住,又凑到她耳边道:“我的女郎怎么着都好,她要不成亲,一辈子做个姑子也行。”
看这话说的,不过庞六儿却噤了声,没再跟男人争论。
……
次日恰好是郑荀休沐,原先早跟元儿和月姐儿两个约好了教他们玩九连环,男人起得早,对仍背对着他的六儿温声道:“我很快回来,等元儿、月姐儿起来六儿你跟他们说声,月姐儿没见到我怕是要哭呢。”
小妇人不见任何动作。
郑荀瞧了会儿她的背影,迟疑了瞬,已是准备往外走去。
谁料身后竟传来声:“荀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郑荀步子一停,扭头看着她:“六儿。”
庞六儿掀了被褥从炕上下来,也不瞧他,只低着头:“郑荀,你貌似心思多,偏连这个都想不明白,要你真就这样独身去了,没事恐也能传出点事儿,还是你对人有意思。”
“我何时有这样想法。”郑荀忙上去搀扶住她,“六儿,你仔细点身子。”
庞六儿要跟着去,两人身边的随从顿时由阿大一人增至六人,这架势,不像是上门瞧病人,倒像是来找碴的。
郑荀下马后将缰绳交给一旁的阿大,亲自从马车里将六儿迎出来。
李氏和吴主簿早已在地上跪着。
吴主簿撤了官职,好歹这家里其余东西并没少,秀才功名在身,还有个可以待价而沽的女儿,郑荀那儿虽不成,但吴文锦在这郾城县另寻桩过得去的亲事不难。
谁知道吴文锦竟魔怔了,铁了心说要嫁给郑荀,四处跟人说对方已经收下她香囊,要娶她之类的,吵着闹着要见郑荀,不然就威胁要抹脖子上吊。
吴李氏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也是没有办法,才去府衙求见人。
吴李氏还是头回见到庞六儿的模样,当时郑大人在自己家失神,吴李氏也是看在眼里的,此刻见了才意识到,哪里是瞧上了自家女儿,或许只是因为和夫人有些相像才多留了眼。
只怨自己当日未拦住利益熏心的父女两个,才酿成今日之祸。
要不是听阿大说的那些香囊传言,郑荀如何都不会来今儿个这趟。
郑荀并不进屋,扶着庞六儿对吴主簿和吴李氏道:“去将她喊出来,本官可当面跟她对峙,若再有胡言乱语,别怪本官不客气。”
一群人皆站在院子里。
说话间,吴文锦从右侧屋子里走了出来,女郎看着并不像吴李氏口中说的那样,瞧不出任何毛病。
“郑大人。”
吴文锦看到郑荀,柔柔唤了声,眼中的光尚未来得及消逝,又朝庞六儿瞥去。
郑荀挥退随从,面无表情盯着她,把庞六儿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你不是死了么。”话是对庞六儿说的。
小妇人闻言一惊脸色顿时变了,不觉踉跄了步,让郑荀牢牢锁在臂膀间,他低声安抚了她句:“别怕。”
他这才抬头看向吴文锦,男人唇角紧抿着连一丝笑意都无,眸光冷冽直直向她,当下犹似渗了毒:“放肆!”
他对这女郎心含愧疚不假,不过那点子愧疚早在梦里就还清了,就是先前,他仍是心软,给他们留了条路。
庞六儿肯定也是瞧出来了,才会总疑心,说着自己要收了吴文锦的话。
那边吴氏夫妻两个早让吴文锦话给吓坏,顾不得失礼,吴李氏忙掩了吴文锦的嘴,拉他跪下:“大人夫人莫怪,小女这是让迷了心智。”
郑荀一语不发,旁人不晓得,郑荀此时瞧着吴文锦已经跟个死人无异。
郑大人文采斐然,丝毫不会舞刀弄枪,手上沾过人命么。
问问哪个当官的没沾过,文官比武官更毒,毒的是心计,就他最后做到宰相那位置,虽没亲手杀过人,但间接死在他手里的没有上千,成百总有。
郑大人变脸似的,目光柔和看向身侧摇摇欲坠的小妇人,忽觉得这趟折腾毫无意义,就是吴文锦同他一般,或者是同庞六儿一般又如何,这么荒诞的事,哪个会信她,不让人当作鬼怪沉塘已是万幸。
没得还把庞六儿给惊着了。
“吴耀祖,本官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祖籍该是在岭南道番禺县罢。”郑荀居高临下睇睨着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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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县地处边境,离郾城县数千里远,便是车马不倦也需几月的路程。
郑荀丢下句话后不再多言,搂着庞六儿径自离去。
吴耀祖是个明白人,自会懂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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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子
刚走出吴家,庞六儿身子就软了下去,郑荀及时稳住她,却让她吓得厉害,再往怀里看去,小妇人神识还清醒着,就是当下脸色惨白,瞧不出一丝血色。
“阿大,去医馆。”
阿大跟着郑荀几年,连姓氏都是他赐的,何曾见过郑荀这般慌乱的模样,郑荀抱着庞六儿上了骡车。
前头赶着车的奴仆连头都不敢歪一下。
郑大人半倚在车厢里,抱着小妇人一声又一声低喃:“六儿,你莫怕,就是去那阿鼻地狱,也有荀哥给你挡着呢,六儿你安心,再不会见到她了。”
男人身上味道好闻着,莫名叫人心安,庞六儿往他怀里钻了钻,将他袍衣都打湿了,带着重重鼻音的声模糊不清传来:“荀哥,我不想死。”
郑荀闻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捧着她的脸,拿额尖去碰她的面颊,一下又一下地亲她眼睑:“不会的六儿,我们六儿还要长命百岁,当老太君的,看崽子们领着一堆崽子给你跪着磕头。”
别说肚子里的这个,元儿和月姐儿也才多大呢。
庞六儿还真歪头想了想那场景,让他哄得破涕为笑:“那得多远的事呢。”
“也就十几年的功夫,莫再哭了。”郑荀帮她擦去泪痕。
一行人急匆匆进了医馆,大夫替庞六儿把了把脉,六儿并没无什么大的不妥,只是思绪不稳,因为她有了身子,不可乱服用药,安神的药也免了,回去好好休息两日便好。
庞六儿并没大碍,可郑荀还是不放心,拘着两个小的,让她在炕上安心躺了一整天,晚间回来还专给她念话本子。
隔了十几日,郑荀又拿了个话本子给庞六儿,说是刚从京里流传过来。
讲的是出生贫寒的少年夫妻薛良与赵五娘两个一路扶持,待薛良跃出农门当官后,夫妻两个仍旧志不改,恩爱终生的故事。
话本子不长,连点波澜起伏的误会或者磨难都没有,庞六儿粗粗从头翻到尾,大概瞄了些就扔在一旁,不乐意再看。
她是不懂,京城里面的人怎么就爱看这种,平淡无奇,一丁点儿意思都没得,还不如前两日叫喜鹊帮忙买来的最新话本《寡妇与先生》有趣儿。
小妇人读书认真,也不是为了明事理什么的,她就图能看懂账本,出门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当个睁眼瞎,还有就这打发时间的话本子。
郑荀许是太闲了,听说河道已开凿得差不多,征用的力役也陆续让放回家,他还得空问话本子的事儿:“六儿,前两天给你的话本看了么。”
郑荀往她那里瞟了眼,书中正写道:“那朱寡妇每日都借着给小儿送吃食的功夫去瞧陈夫子,这一来二去的,朱寡妇有几分姿色,又是如霜打的娇花久等着甘霖,干柴烈火,越发不可收拾。”
这都是些什么,男人皱了皱眉。
“看了,不好看。”庞六儿看得正入神,连头也没抬一下。
“哦。”郑荀难得地噎住,似嘀咕了句,六儿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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