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这一辈谢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是嫉妒过谢知的。”
从被星环残体撞破的洞口下进如深后,谢从容吹亮火折点亮了自脚下残渣里捡起的一炬火把,规矩立在艾罗身边照亮着这大约有着百尺高许的黑峭洞穴。
谢从容是在谢色之走后第二天的九月初一找上门来的。
第一眼见他负手于廊而望飘雪于纷,推门而出的艾罗就认出了他那等同谢从戎一般无二的背影,之所以没有立即出手相对,是因为他的呼吸频率在除却基本的谢家息调以外根本再无半点儿谢从戎之息,便也基本断定了他是这谢家一胞双生子另一子的谢从容真身。
“小时候,我们总喜欢在这儿比谁长得高。”
回望于艾罗,他微有侧步一指左柱门廊上的那些一横高过一横的旧色划痕温和浅濯,“那个时候知知总比我们要高一些,不过因为她看不见,从戎就总喜欢想着法儿的去欺负着她,让她以为总是我们要比她高着一些。这些胡闹把戏有时候被稚姐撞见,从戎就一定会被罚着去给知知当做马儿来骑,我也得端茶递水的伺候在一旁。先生你却不一样。你总是什么也不说的看着我们胡闹,这种不说不言的不阻止,让从戎更为大胆而仰仗,甚至是开始带着外庄的子弟也欺负起知知来。有一回大家一同去外庄学习,从戎又趁着先生你不在而带着外庄子弟欺负知知,奈何又被稚姐撞见。不过稚姐似乎有些心事并没有阻拦,从戎便甚为得意,出言张狂的同稚姐炫耀起其实比起一直同先生居住的知知来我们更得先生宠爱。谁知此言一出,稚姐当即回身而返的拎起从戎骂了我们一句‘蠢材’又冲知知也说了一句‘你也蠢’之后便跺脚而去……”
“先生。”
他回身步转,同艾罗行上一大礼,“当年稚姐亡故知知为主后本应是我身赴建康为谢家之继,我却一直固守在这里,您可能猜到何故?”
“问吧。”
如何听不出这谢从容有话要问,艾罗便也一敛幽眸踏出门槛而迎。
“从容想问,”
眼前人白衣红襟面目如旧,仿佛如置当年的,自己还是那个只比门廊这些痕迹高不了多少的稚龄之童,于心于怀的倾涌情绪瞬置,谢从容再进一步,持礼而问,“先生当年,可曾真的宠顾过我和从戎一些?”
“……”
一些?
究竟是同胞之子,即便明知道真相也能退而求其次的放低态度求得一点安慰,看来纵是不如谢从戎那般雅中见狠,这人也有着极为自负的雅中见迫,且比谢从戎还要更能忍耐一些。最只怕,是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自己这种生于骨子里的忍耐夺狠之性……
洞察于谢从容之态,艾罗远眉一转,转身侧步走向烧火西侧的烧火厨房,“你在问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过答案了,我的回答根本不重要。天火骤降的波及之地在何处,我要去看看。”
“……”
随步于艾罗身后,谢从容雅眸轻微暗沉,却又于唇角薄笑接言,“是,待先生收拾停顿,从容就带先生去。不过初雪骤临,先生要多穿些才是。”
艾罗没有再理他。
看穿其骨子里甚至是要比谢从戎还要来得更狠一些时,她就已心布防备,眼下除却要以最快的速度彻底了解这白鹿山庄的底细外,最重要的,是她要探知以及求证在谢知究竟利用殷墟废墟做了什么又做到了什么程度。一旦是落到如她所想的那个局面,那她才是真的觉得冷……
很冷。
空旷的回声在微火所能照到的半明半晦中回响,而辨其声来荡去的震颤频率,艾罗依旧没有理这自说自话的谢从容,开始顺着感察走在洞穴脊顶下方而往洞穴北面进入更深。
“先生总是能察觉到别人所察觉不到的东西存在,”
再次提及谢知却未能动摇艾罗如何神色有变,谢从容不无试探再道,“从容能再学习一二吗?”
“这地穴是十年前封存的吧?”
面对这人一而再三的试探,艾罗有些耐不住心底的烦躁,“既然敢同我说出当日望海港之事,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在装些什么无辜,不如趁此同我说说你在救出垣容之后又见到了什么如何?”
“先生要问,从容自然答无所藏。”
看过这人微有浮动于绪的侧颜,谢从容薄笑再道,“十年前的九月初八,此处山腰忽然崩塌雪倾,当时的我和从戎正于山脚堵着知知让她说出先生教她的隐步之法,因为在不久之前的月考校会上知知突然步法奇变,不仅赢了一干众小就连从戎也输在了她奇特的步法之下。从戎私心气不过,又不敢当面去问先生你是否藏私的只教了知知,何况当时先生气血甚微也在休养,便拉着我诓骗知知山中有那灰驴踪迹的一同来寻,实则是以兽穴坑陷的困了知知在雪地数日迫她说出步法,当时已是第三日。”
连困雪地三日……
纵心头万般难受于结,艾罗仍旧面无异样的维持着平稳前进,而在脚下渣滓磕脚的感觉下,一直以石灰维持干燥的地穴空气里忽然有些泛冷腥腐……
“崩雪来得快,我和从戎只顾逃命也没顾得上知知,事后逃过一劫才赫然惊觉知知还在里面,几番犹豫之下,我不顾从戎阻挠赶紧跑回别院去找先生你求救。”
再看艾罗平静侧颜,谢从容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当时的我就是那么的认为不管先生在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不管知知,其实心底都是很在意她的,所以我很害怕,很害怕知知真的出事。因为一旦知知真的出事,先生你是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我想听的是垣容之事。”
腐腥味越来越重,艾罗忽是疾步前冲挥袖一拦紧而随至的谢从容,便听洞穴深处一阵低缓呼吸伴随地面的碎石震颤而至,一堆满是褶皱崎岖丛生的肉墙就在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洞穴深处给堵住了。
“这家伙居然还没死透,”
火把交付左手,谢从容一撩灰裘从腰中抽出一柄软剑,“当年我请先生来助之时,正是这家伙从洞穴冲出肆虐为祸,而其主要目标竟是当年本应在金国游历的稚姐。先生在救出知知之后就去帮助稚姐对付这大家伙,奈何先生当时本就气血虚弱,又在救知知时强行闭气进入厚雪掩埋之下,身体早已沁寒不支,最后的结果就是稚姐身死先生又被那不知何时冲出来的执剑之人斩了头颅,知知却因此发疯的将这大家伙给碎了几段,可又为何……”
“裂变体。”
短暂几个字出,艾罗左手一划谢从容软剑大洒血色于那肉墙之上,再迅速后退几步,就看那肉墙自沾血之处烧灼一般开始蔓延金色腐蚀之迹,并开始坍塌消散化如金沙……
“小心!”
软剑一抖璨花,谢从容一步横跨艾罗身前挡住了一线从那惑眼金沙之中突然冒出来的殷红血线聚体,“先生还真是忘了,这才是它的本来面目......”
话还未落,艾罗却是欺身又近,褪去白裘的白衣红襟之身一夺谢从容手中软剑反腕一击那殷红血线根处,一个纵身跃进了已经被她血洒化开的腐黑·墙·肉·洞·口·里。
“先生!”
见过当年这造成一场血祭惨烈景象的谢从容如何不知其凶,可……
一阵犹豫之下,肉墙已因灼烧痛楚在急剧的贴覆整个洞穴甚至是挤压那烧灼洞口的往内里缩去,眼看着洞口越来越小,谢从容雅眉生狠一拧,挥舞火把逼退那复又再起的血线凝聚一跃而进。
国公如鉴:
容负柳州王女之名,上不能承天恩钦,下不能担民之命,时罪其一;望海港日,容实早有线报告知望海港或有祸乱将生,故替父至,然仍不能护父于万一,此罪是二;柳州为夏国祭之州,不能以祭护天下乃至王平之心,再致王死,实乃天大之罪,然父王已死,祁儿年幼,此罪乃容之三也;以此三罪在身,容本不能私自出州而应负罪请荆入京,然父王之死实为蹊跷,更有巫州王长女之死牵涉其中,加之望海港死伤无数,主事者必定会因王死其中而加以掩盖,容若贸然出之,必为灭之。故兵行险招,以巫州王长女之服而入巫州,期以寻求父死之谜。奈何世事奇遇难料,于曈昽遇您遣使,共破曈昽巫者作乱,以堀城李家哥哥身换以良药回京,容虽忧怀泪襟,仍觉感激,还望国公念其长兄在京多为庇佑。至曈昽容以怀巫州王长女之息而罪赴巫州娿荰王城,一路虽有坎坷,但仍直至。娿尔王得知巫州王长女已死,心哀难抑,一面告知外众我未能告之其秘,一面也决意亲赴王树之祭,原想以此王女未祭而一解千年王树之祭的古老旧祀,奈何情况失控,天火骤降王树引起大火地血泛滥,巫越两州乃至娑食祭军三军尽灭,更有白日流星于各州甚是娑食国境内连降数日不止,此罪并不在谢,实为有心人煽弄为之,还望国公明察,切还谢家一个清白。
今,巫州王长女之息容已送达,父王之死仍无线索,巫州王数子更于天火引起的黑雪不散引发恶疾于殁,幼子娿莫勒已在十八王钦支持下暂为巫州王主。但因其母乃官家天降之姻,如今谢家获罪,其母虽贵为娿尔王遗孀,仍不能免罪于一。新任娿尔王以为,论公,天火骤降之事本发生在王树之地,谢家无罪,仍有获解之机。论私,其母生于谢家,即便谢家不找,新任娿尔王也会竭力保之。然,此时彼时之身已有不同,新任娿尔王自知身处王位所虑已非往日,故愿以巫州谢家之主谢云冲护亲历望海港者柳州王女垣容赴京,一为望海港之真相大白于天下,二为谢家寻求一线诱饵之机,至于此机可引谢家于何地,想必国公甚为清楚。
书信为据,诸多之事不以祥告,望国公谅。
容笔。
“此为初稿,”
于缟素满厅的空旷大殿门口如立,垣容同身旁玄缟满身的少年冠者同望殿外已于黑雪渐有消散下的王城满阙如雾如梦,再有言道,“正式稿会替巧笔替去各处之称,就算被截下,也不会留有证据证明各方身份存疑。王主尽可放心。”
“王女此去,便如敖鹰,”
玄缟少年昂了昂颈,“孤很羡慕,也很嫉妒。”
“没有谁是真正自由的。”
自艾罗出城便再无她的消息,垣容已经数日未睡,直至从驻守不进于天堑沟壑以南的娑食国斥候来了消息,方知她最后一面是在往回走的。
可她,走到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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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哈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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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交锋,算是彻底要同台面上的人交锋了。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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