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突然一声悲戚的厉吼传来。
我不禁皱了眉头,循声看去,是一个坦着半边胸膛,手握两柄大锤的大汉。一道坑洼的疤痕从他的眼角下斜斜划过鼻梁,扯到另一边脸上,将他的尤为狂野的眉眼衬得更为凶煞可怖。
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暗暗叫苦:乖乖,还来啊!
真不是我害怕了,而是刚刚同那刘瞎子的一阵殊死搏斗已经让我身受重伤,如今站着都尤为费力,别说再打一架,就是让我运着轻功回蜀郡城我都不一定能平安到达!
这种情况下,我真害怕这突然出现的大汉会二话不说,轮着大锤,就要为他大哥报仇雪恨。
但,有时候真是你怕什么,还偏生来什么。
那大汉瞧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首尸体,圆滚滚的大眼恨不得瞪出来,手骨捏的咯咯作响,他浓眉大眼的豪放面容,竟然就这么落了泪!
然后....提着锤子就冲上来....
“贱人!今日我要将你扒皮抽筋!为我大哥报仇雪恨!”他面容扭曲,一边吼,一边砸,所过之处均是一片狼藉。
唯一令我暗自庆幸的是他的锤子不仅乱打一通,空有气力,还将包围我们的山匪们也打乱了阵型!登时让我压力骤减。
为了活命,我不得不逼迫自己一一边躲闪,一边寻机脱离这是非之地。
“唔,头,头好痛。”晕厥在一边的姝儿终于醒了,她抚着头半坐起来。
“子姝,你醒了!”我一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应对大汉,一边激动道。
这拖油瓶可算是醒了!
她闻声看来,却直接被这血腥,刀剑乱舞的场面给吓傻了,坐着一动不动。
我完全可以看懂,她那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还是让我晕过去吧!
我不由得咋舌,拖油瓶!早知道不救你了!
可拖油瓶没有一刻不拖油,就算没事,她也能自己引火上身!
周围的山匪看见这么一个柔弱女子醒了,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况且,比起我们这边动不动就玩命的打斗,明显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更为明智。不一会就有不少心思活络的土匪蠢蠢欲动。
我虽然自身难保,但亦然不能对拖油瓶,呸,姝儿的安危置之不理。所以眼见有几个山匪围了上去,她却依然傻不愣登的呆在那,我无法,只得拼了老命也要寻机冲过去。
幸而那穷追不舍的大汉现在早已失了理智,并没有察觉我的意图。
我寻到空档,一个鲤鱼打滚躲过他的杀招,然后顾不得满身肮脏,强行提气,飞转轻功,在不怀好意的山匪抓到姝儿前,一把揽住她。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自损八百地踏着轻功冲出了小楼。
背后二当家发了疯的怒吼,以及山匪们的穷追不舍我都无暇顾及。
如今我强行吊着一口气,运转内力,一刻不敢耽搁。
出了小楼,我马不停蹄的一口气跑到马棚,揽着姝儿架上马车,直冲寨门。
“停下!停下!”守卫远远听到马车奔腾的声音,制止道。
但我怎么可能停下?再不离开这个鬼地方,白大侠今日真要栽倒这了。我发了狠的鞭挞骏马,不断加速,然后狠狠的驾车撞向木制的寨门。
我十分庆幸这寨门并非铁铜浇筑而成,而是木制。所以虽然撞死了骏马,撞毁了车厢,但赖好是强行打开了这寨门。
我抱着吓傻的姝儿,运着轻功出了寨子,奔向我山脚拴住的马匹。
只要上了马,很快就到蜀郡城了。
但,我已经撑不住了,意识即将涣散,我只来得及向姝儿交待:“山脚,马匹....”便眼前一黑,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潭儿?潭儿?”
“潭儿,听娘的话....”
“潭儿,不要过去....”
谁?怎么又是这个声音?
谁是潭儿?我才不是潭儿!我是....我是白沐....
昏昏沉沉地,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飘虚,时常会有模糊的画面闪过,也总会有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在我耳边厮磨,很悦耳,却总是呼唤着“潭儿”也不知道是再叫谁。
我神游了不知多久,才慢慢地感到了四肢,感到了疼痛难忍的腹部。
我醒了。
我有些费力发撑开眼皮,无神的看着眼前渐渐清晰的画面。
又是陌生的,不曾见过的房梁。我不禁苦笑,怎么最近一醒来就是不认识的地方。
陌生便意味着不安,正如我现在这般,在看到陈朴,有些落了尘的梁木的时候,我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却并没有摸到我的佩剑。
毫无防备,手无利刃的感觉很糟糕,令我十分焦躁,我不禁蠕动身子。
“醒了?”一个愉悦清脆的声音传来,“月儿,月儿!白沐醒了!她醒了!”接着便是噔噔噔小跑过来的声音。
聒耳。我被吵得皱了皱眉头。
彭得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又一个人跑了过来。
“白,白沐,你好点了吗?”月儿跪坐在床边,一脸紧张的问我。
我眯了眯眼睛,拧着眉头问:“这是....咳咳....是哪?”一开口就发出了孱弱了的声音,还喉咙发痒咳嗽了几声。
我一楞,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这是我的声音。
“慢点,慢点,喝口水吧。”月儿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先拖着我的脊背,将我抚起来喂了口热水。
见我咽了下去,唇色红润了一些,才展平眉头,解释道:“这里是张府老宅,你那日失血过多昏厥了,我们就将你带到这里养伤了。”言罢内疚的垂下了头,道:“对不起,要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受伤。”
我瞧见她紧紧咬住下唇,抬着头不敢我的样子,本想抬手弹一下她的额头,结果确感觉四肢无力,手抬到一半就抬不动了,索性变成了搭在了她的肩头,佯嗔道:“说什么呢,咳咳,白大侠说到做到....咳。”
乖乖,快咳死我,身子上火辣辣的疼。
她闻言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僵硬的似有似无笑。
我无奈的叹息了一下,这孩子当真是死脑筋,瞧这样子就知道完全没有释然,但这种事情我多说无益,只能靠她自己相通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很在意,她说那日....我昏迷了多久?
“白沐,我昏睡了几日?”我不禁捏住被子,有些忐忑的问。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死心眼的丫头一听眼眸就黯淡了下去,卑阼失色道:“三日,已经昏睡了三日了。”
三日?!这么久!我还以为自己不过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我撑着床板,作势起身,却在刚起身就被白沐和姝儿压了下去,她俩异口同声道:“你要作甚?”眉目间是一致的忧色。
我深觉好笑,但面色不显,不动声色道:“作甚?当然是去桃,呸,竹府,去找桃竹。”
果然,明明叫桃竹,却住在竹府,感觉真的很拗口。
姝儿不解道:“现在?你现在伤得很重,还是待到伤好再去的好。”说到后面,面上愧疚之色越来越重,毕竟这伤就是为了救她而受的。
我摇摇头,担忧道:“非现在不可,我在伏龙寨偷听到张乙安托刘瞎子对对桃竹动手,虽然刘瞎子现在已经被我杀了,但谁知道刘瞎子的兄弟会不会被张乙安说服呢?我无法对此置之不理,必须赶紧把这个消息传给桃竹。”
毕竟我把她的守卫全部杀光了....她现在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吧。
应该。
月儿听了又固执起来,她道:“可你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宜随意走动。”
见我仍是不情愿的样子,复又补充道:“这样吧,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还是将地址告诉我,我去吧。
她去?确实,就目前来说,由月儿代替我去,既可以免去我路途颠簸,又可以将消息带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很排斥这样做。我总想亲自去,那样就可以....和解。
和解?我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无解了。
纠结了一会,我仍是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自己去,有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解决。”
亲自解决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人都杀了,还能复生吗?大不了把我性命抵给她。
不过那样子桃竹很亏吧,一条命抵三十条。
拗不过我,月儿失望地耷拉着头,嘴都撅起来了,让我十分好笑。
看她那颓然的样子我也知道,她定是觉得自己太没用,导致我每每有事都撇下她。
我本想出口安慰,却有人快了我一步。姝儿将手搭在月儿的肩头,抚慰地拍了拍,然后提议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好强求。不过,还是让我俩同你一起去吧,也好做个帮手,比如上下车什么的。”
听她说同行,我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她们俩也不认识桃竹,更不明白我同她的....一些纠纷。
但,她后面那句“帮助我上下车”着实将我的话悉数堵塞回去。
我干干的笑了两下,然后无奈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白大侠何其可怖,何其英明,竟然沦落到连上下车都需要她人搀扶,当真是世事变化无常啊!
月上中天,一阵潇潇寒风卷着冰晶悄无声息地翻山越岭,飘落至蜀郡的每一个角落,为初入葭月的城池裹上了一层素雅的白。
而此时,我正因明日的竹府之行紧张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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