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含笑答:“用了迷迭香,还有一些酒店主人才知道的秘方配料。”他抬起手,拇指指腹轻按在她唇角上一抹,将甜辣酱抹掉,然后十分坦然地含进自己嘴里。
苏听脸有点红,说:“哎,小海,你还真是神仙”都不用吃的……当然最后那句她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明海点一点头,“我对吃不讲究,能饱就行。粗茶淡饭也不是不可。”
俩人聊着天,海风轻吹,而花园对着的地方就是一片蔚蓝海洋。
孥斯忽然站了起来,明海沿着它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他们的对面桌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那种改良过的立领短袖中山装,深黑沉静的颜色。而他左手腕间戴着一串海南黄花梨手串,每一颗黄花梨都是一颗雕刻得异常精美的佛头。
苏听也看了过去,这个男人很特别,一对眼睛很深,颧骨和眉骨突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四十岁上下年纪,不算英俊,但也是那种突出的模样。尤其是那对眼,看着人时,会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夫妇俩刚才还在聊基地的事,而现在明海转移了话题,聊起别的。
苏听很敏感,觉得这个人绝不简单。
那个男人在很认真地研究菜单,却迟迟不点菜。后来又走到海边渔场那里,看酒店养着的海鲜。
最后他才慢慢踱步走了回来,在铺了天蓝色桌布的桌子前坐下来,慢慢品饮他的那壶好茶。
苏听自然注意到,是他自己带来的茶叶,陈年的普洱,茶味很香。她这一桌,都能闻到他那边的茶香。
苏听这边也吃饱了。服务员早换过了桌布,也给明海换了一壶好茶。
苏听这一桌是洞庭碧螺春。
苏听忽然笑了,端起小小的一盏白色细瓷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明海弓起食指,在她俏丽的小鼻尖上刮了刮,说:“笑什么?”
苏听答:“笑你长情。”
明海明白过来,是指他只爱喝碧螺春这一种茶,很长情。
明海轻声笑:“苏听,我是你的长情。”
他轻声念:“长相思,长相守;长情,长意。我是你的长情,你是我的长意。”
苏听念:“长情,长意。”不由地嘴角含春。
“小海,你不仅佛学经典学得好,你国文也学得很好。”苏听低低地念:“长情,长意。我很喜欢。”
俩人间的缠绵,被那个男人打断。
男人不请自来,拿了自己的茶杯,过来坐一桌上,笑着说:“我也来讨一杯香茶喝。”
男人看着温润儒雅,但明海苏听都看出来了,他的笑未达眼底。而且他这个人,看着令人觉得残忍。
明海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给他斟了杯茶,淡淡道:“请随意。”
男人自我介绍:“我是景峰。”
“明海。”他答,然后又说:“我妻子苏听。”
“幸会。”景峰和俩人握了握手。
只是喝了一杯茶,他就起身离座了,说:“谢谢你的茶,后会有期。”
苏听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明海揭示了谜底:“他是美景集团背后的真正话事人景峰。美景酒店只不过是美景集团旗下一个小小的公司而已。”
幕后的这个人,已经走了出来。
苏听想,这个人是来宣战的,有些什么事是一触即发了。
她手被他握住,他的手很温暖,只听他说:“小听,别担心。有我在。”
而苏听只是说:“小海,你要保护好基地,保护好海龟,还有我们的绿岛。”
明海怔了怔,他和她的绿岛,是啊,不就是他们精神上的一座岛吗?!他说:“一定!”
第114章 一一四 追踪
明海有些心事重重。
他牵着她往海边走去,俩人沿着海边慢慢走,后来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岛的另一边,等他回过神时,已是夜色弥漫。
“你怎么不叫我?”明海十分抱歉。
苏听只是笑:“反正吃得挺饱的,多走走,当消食。”
又走了一小程,苏听问:“你在想什么?”
今夜的海浪声并不太温柔,轰隆隆的,尤其是打在海边崖石上时,每一声如洪钟。风也很大,吹得四处植被簌簌响。明海说,最迟明早就会有台风了。
正在这时,孥斯鼻翼动了动,眼神凝起,进入了警备状态。
苏听奇道:“它怎么了?”
明海却是心头一跳,孥斯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狗,不仅仅对危险有所感知,对国际一应违禁品也能嗅出来。
明海仔细看了看四处地形,离这边不远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港口,那里有很多集中箱,都是刚卸下来的货运。
他忽说:“美景集团的另一家公司就是船运,跨国贸易,生意做得很大。”
孥斯保持安静,但已经向着集中箱带方向跑了起来。
明海和苏听紧跟其后,他们借着夜色遮掩,也很注意在各个大小箱柜间找掩护,直至看到火光以及人声,他拽了她一把,在十来个木箱搭起来的一堵“墙”后停了下来。
左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有一货箱的门大开着,七八个人在进进出出地搬货。
孥斯像幽灵一样在黑暗里快速跑过、或匍匐穿行,终于在明海看得见的视线范围里趴了下来,两只前肢作出交叉状。
苏听问:“什么意思?”
明海指着孥斯头手向着的那座货柜说:“里面有违禁物品。”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那边拍照。
镜头里,有人不断地搬着木箱进出。
“会是什么?”苏听忽然吓了一跳,“不会是毒品吧?!”
俩人说话声都极低。明海回答她:“不是那种。应该是鱼翅、玳瑁、甚至珊瑚、砗磲等违禁品。”
明海打了个手势,孥斯迅速离开。明海也带着她离开这一带。
等灯火再度出现,已是在一处沿海而建的小渔排吃庄上。
苏听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气。
明海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饿吗?”明海看向她。他和她是下午四点吃的饭,又一直在走,她肯定是饿了。
苏听摇了摇头,“不饿的。”但他还是牵着她手往吃庄里去。
进入吃庄时,明海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带着海风和松以及橙花的芳香。他正抬头看去,就见到一抹墨绿的影子闪进了吃庄的一间临海包厢小木屋里去了。
苏听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哎?”
明海笑着抓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然后起了坏心地舔舐。
苏听脸红了起来,用力抽回了手,但又被他握着了。他牵了她,在一张露天桌子上坐下。苏听就问他:“我们不管了吗?”
明海答:“那个货箱就是美景集团旗下的,我们可以让基地里的人过去跟一跟。”
苏听说:“可是那样的话,很难捉到证据。毕竟这样的走私违禁品肯定不可能总是那么光明正大地趟趟运进来。”
明海心里还在计较,目光倒在菜单上寻找好吃的。正要下单时,明海看到一辆小型货车从集装箱带方向往这边开来。他看到了司机模样,正是那群从集中箱里搬运违禁货品的人其中之一个。
吃庄上刚好停了几驾摩托车,明海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给了钱,戴上头盔赶忙跳上摩托车发动起来,苏听哪还不懂,也戴好头盔立即跳上了摩托车后座,紧紧抱着他腰身。
苏听的话,使得他动了紧跟找到仓库目的地的心思。不然以后只怕更难等待时机。毕竟“守株待兔”时间太久。美景偷运违禁品,肯定需要一个存货的地方。
明海开得很快,在公路上左冲右突。孥斯更是离弦之箭,奔了出去。
可是刚才那辆小货车早汇进了车海里,很难辩清走向了。苏听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抱得他更紧了,茫然地问:“怎么办?”
明海回答她:“没关系,孥斯的鼻子即使走出了十公里,它都能凭着气味追踪,而且海产品味道特别大,浓,冲不散。它能带我们找到地方。”
果然,在跟了二十分钟后,孥斯离开马路拐进了一条小巷,明海紧紧跟了过去,但很快地,摩托车又冲出了小巷,汇进了另一条马路。
“那里!”苏听指着右边前方十米处开着的那辆车。
明海避过大车,左右奔跃,离那辆小货车越来越近。
那辆车突然提速了,开得很快,而明海只好拼命追赶,苏听看一眼孥斯,它避开马路,跑上对面小山坡,从那里去追踪对方。
苏听虽然爱刺激,但搭摩托车还是头一次,还要是这样快速行驶,整个人都像随时会被撞来的风吹跌出去,而为了躲避车流,明海在各辆车的缝隙里穿行,最惊险时,摩托车打侧成四十五度从一个弯道里掠过,吓得苏听整个心都似被抛了出去。
她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腰,勒得他都痛了。
见那辆车被追上了,已经能看见尾部,明海放慢了速度,才说:“别紧张。我在巴黎时,开过机车午夜狂奔,没有人快得过我。”
苏听挑了挑眉,一开口,撞了一嘴一肚子的风,她说:“你居然也有叛逆期!”
在风里,明海哈哈大笑:“谁说不是。那一年我十九岁,不太安分,和一些混混搞在一起,午夜赛车。”
苏听一惊,脱口而出:“你还酗酒?”
他没有说过,但她猜到了。明海沉默了一下。刚好一辆大车过,将他的摩托车夹在了两辆车之间,明海加速往右边桥车那边倾斜穿越了过去,惊险非常,巨大的离心力几乎要将他和她从摩托车上拉了起来,几欲摔向地面,但最后并没有发生。
苏听诧异:“你十九岁那年,什么都尝试过了,什么刺激的,就玩什么。狎妓,飞车,酗酒,做尽堕落之事。”
明海又沉默了。
苏听便没有再说话。
明海看到那辆货车了。他没有紧跟,始终隔着七八辆车的距离。
他说:“那是因为太过于长久而无望的等待,使我察觉了生命的无趣,我无法忍耐。倘若没有你,生命就是无趣的,我实在是熬不过那些无趣了。所以我以世俗绝不能容忍的荒诞、滑稽来对抗。不然,我实在无路可走。苏听,那种感觉,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世界这么无趣,可是我得忍耐,我得等待,不然我连看你一眼也看不到了。”
“苏听,我从十岁开始,每年的寒暑假都会进入寺院;我这个人很无趣,很荒芜,能忍受一切寂寞,直到我遇见你,就不能再忍受了。苏听,我没有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能克制。我总是在告诉自己,必须得等待,必须得忍耐,一切只是为了你。”
“后来,在浪荡过后,我开始去看这大千世界,通过摄影,通过行走来逼使自己忘记你。我也曾一直在路上,一直在逃避,无法开始新的人生,固执地留在了昨日时光里。在那段过去了的时光,我只能堕落,不然我如何打发时间呢?”
苏听将他搂得更紧,说:“我懂的。明海,我懂的。”
那并不是他的污点,只是她的小海一时迷惘了……“等待”这个词从别人的故事里,或是小说绘本里、电影里看到总是很轻,但一年又复一年的等待下去,其实是很绝望的,尤其是当这等待看不到尽头时……
“小海,那并不是你的污点。”苏听抱紧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透过一副皮囊,感受他的心跳:“只是你一时迷惘了。而后来,我来了。”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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