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喝光半瓶水。
谢江衡甚至佩服她的冷静,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她不是冷静。
而是她的计划一开始,就已经想好结局。
他在她眼睛里看不到活下去的欲望。
“谢老板,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把因姐阿爸的死因告诉她,我现在告诉你,是我做的。”
谢江衡不会再被她骗第二次。
顾返吃饱了,流浪狗也吃饱。
谢江衡命人把顾返送去疗养院,他将流浪狗带回家。
已经凌晨,贺因还在工作室里做雕塑,石膏像已经有了雏形,是被翅膀拥抱的小婴儿。
“彻夜不睡对身体不好。”他走上前揽住贺因,在她额头亲吻。
“雕刻不是随时都能停下来的。”
“我找到了顾返,把她送去了阿妈那里,我猜她精神有些问题,那里有专业的护士看护她。”
“她竟然还没死掉多顽强她才应该是贺峥的妹妹。”
贺因没指望谢江衡是好心留下顾返的,顾返终究是贺峥的软肋,没有什么比拿顾返威胁贺峥更合适了。
“你在家里养胎,工作室的先让小刘去打理。”
谢江衡要离开时,贺因叫住他:“二叔,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哥。”
谢江衡又返回去替她抹去眼泪,但是无法给她确定的答案。
他跟贺峥之间不是他能够喊停的,或许他可以收手,但贺峥要的是他的命。
顾返失踪,最心急如焚的是孟施章,他闯进贺峥家里,贺峥正好毒瘾发作,敬安琪和保姆两个人拦住他:“孟先生,贺先生现在有事不能见你。”
贺峥从职业角度上相信敬安琪,所以请来了他。
“我女儿都不见了,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他再绅士,毕竟是个男人,要冲出两个女人的重围是很容易的,他踢开门进屋,只见贺峥如一具行尸走肉,萎靡地躺在地板上。
孟家的小辈也有染毒的,他知道这是毒瘾满足后的表现。
他一时间发疯,气得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但他这辈子都没有真正和谁动怒过,终究狠不下手打他。
“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会把返返交给你!”
贺峥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扶着茶几站起来,他目光迷茫地问道:“不是你不敢养她吗?”
贺峥一针见血指出他的怯懦。
“她是我女儿,我必须找到她!你这种人,不求你也罢,我去找警察!”
他又气冲冲的出门,不过半分钟就折了回来:“贺峥,你不能这样下去,你必须戒毒。”
贺峥冷漠地看着他,他足足比孟施章高一个头,他倏地冷笑,从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人们通常把他当做一只随时会死的野狗,该怎样就去怎样,不用受约束,不用受桎梏,野狗嘛,哪里需要学会人类文明呢?他只会为一根骨头去拼命。
“孟先生,我想你管得太多了。”
“你”孟施章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这辈子就顾返一个女儿,还从来不在他身边,他虽然有很多学生,却不知道怎么去单独面对一个晚辈。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人生不能一错再错,他还有机会改掉懦弱。孟施章先去警署报案,又去联系戒毒中心的教授询问冰毒戒断的信息。
他守在贺峥公司楼下,形影不离跟着他,一为问他顾返的去向,二为劝诫他去戒毒,贺峥终于知道为什么顾返不愿同他生活,实在够啰嗦。
贺峥没惧怕过染上毒瘾这件事,他有钱,可以买大量的高纯度冰毒,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是染上毒瘾,沦为烂人,西屿有太多他这样的人。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阴郁,敬安琪看不下去,也和孟施章一样苦口婆心劝他戒毒。
毒品摧残了他的理智,他没能忍住对敬安琪发火:“我本应该是这样的人,你若觉得可怕就离我远一些。”
“这不是你。”敬安琪一口咬定,“我认识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对,敬安琪认识的他,理性又体面,何止敬安琪,哪个女人不爱他那一面?
他本可以拿他和顾返乱伦的事来刺激敬安琪,但他很快克制住这个念头,这件事说出来,毁掉的不止他一个
她还小,有无数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会把握住她想要的生活,会有优秀的男生同她交往、结婚,成立家庭
他可以毁掉自己,却不能毁掉她。
“你做人口调研,可以去西屿看看,有几个人不是这样的。”
“可你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敬安琪不忍心看他自暴自弃的样子,哭了出来。
她一向自信自己的专业,觉得自己能够理智地与人相处,交流,可面对心爱的男人,所有理智都不复存在。
她也一向认为,爱是将理性逐一击破的存在。
贺峥或许被她的眼泪唤醒起几分理智,他扯开勒住脖子的领带,倒了杯凉水喝下去,理智地请敬安琪离开。
敬安琪走后,阿森拿来孟家和谢江衡签署的西屿楼市建设条约的拷贝给他看。
阿森再一次向他确认:“我们有陆市长在,现在插手进去还来得及。”
贺峥将这份条约扔进碎纸机,“我们不碰西屿。”
“为什么这是澜城二十年来最受关注的开发”
“你我都知道西屿改建后,住在西屿的人都将无家可归,虽然在商言商,但我们不能离开后再回头去抢同伴的生存空间。”
阿森明白贺峥的意思。
打个比方,如果是在他小的时候进行西屿土地改造,他的家会被征用去盖高楼,政府会把像他这样的原住民集中搬迁到一块新的土地。
一块崭新的,荒芜的土地,没有大厦和楼房,为了生存,他这样的小孩常常被贩卖去海外做童工。
如果他运气更差一些,会被黑市器官贩卖组织盯上,或者会被哪个城市人泄愤打死。
就算他们在西屿建立了法律,保护的依然不是西屿的居民。
贺峥知道阿森不舍西屿建成后的巨额利润,他安慰阿森:“凡事都有两面。”
下班后贺峥去停车场取车,孟施章正在他车前等待,他无奈道:“伯父,返返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来找返返的,我已经联系好戒毒中心的专家,带你去和他见面。”
贺峥没有邀请,孟施章主动坐上他的车。
贺峥受不了,决定告诉他真相,让他这样像影子一样烦自己,不如让他杀了自己。
“我同返返”他说话时余光看到孟施章钱包里顾返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是很小年纪,小脸像包子一样鼓鼓的,一头漂亮的卷发扎着蝴蝶结,像童话书里的小公主。
“我同返返最近吵架,她离家出走,我也找不到她。”
“一定会找到的!”孟施章语气有些强烈。
“不过先送你去戒毒,返返一直很依赖你,我不想她回来时你吸毒成瘾,毁掉自己。”
贺峥没有告诉他返返再也不会回来,为了不让孟施章再打扰自己,他决定先和他一起去见戒毒专家,不过从明天起,他会让保镖每天二十四小时将孟施章隔离开。
孟施章约好餐厅,李教授先一步到,他像贺峥和李教授介绍彼此:“李教授是澜城戒毒中心的特聘教授,他手里有许多成功案例。贺峥,他是我”
孟施章斟酌了半天,总不能介绍贺峥是他前妻的儿子,或者说贺峥是他女儿的哥哥。
“是我干儿子。”
李教授笑着和孟施章寒暄,贺峥惊了会儿,他终于从遗传学角度找到了顾返爱说谎的原因。
同李教授谈完,贺峥送孟施章回家。他这些年都是独居,家里就一厅一室,他吃饭睡觉都在书房。
晚餐时孟施章专心听李教授谈话,没吃几口饭,他一回家就打算煮泡面,还问要不要帮贺峥煮一包。
贺峥怔神片刻,说:“我去超市买食材。”——
后天八点见啦
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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