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欢却有点害怕起来,陌生的环境让她没有安全感,本能的想要退缩,想要逃离。
而许芳龄更是堵得发慌,她这一路难受极了,心里又愧又恨,母性大发,舍不得把女儿扔在这儿,于是拉住许亦欢的手,说:“乖乖,还是跟妈妈回去吧,住别人家干嘛呢,走,我们回去。”
许亦欢下意识往江铎身后躲,手指抓住他的衣服,额头抵在他后背,别过脸,不想面对许芳龄。
“……”这位母亲大受打击,红着眼眶拽她:“走吧,跟妈妈回家……”
“我不要……”她紧扣住江铎的腰,脸颊埋入他宽阔的背脊:“我不要……”
江铎把胳膊探向后面将她揽住,同时转身试图避开许芳龄的拉扯:“舅妈,别勉强她。”
许永龄叹气,上前拉住许芳龄:“算了吧,反正清安离平奚不远,如果亦欢住不惯,随时可以回去,你也可以随时过来看她,不用搞得这么生离死别。”
许芳龄心如刀绞,忍了好久才松开女儿的手腕,点头哽咽:“好,好,暂时住在这里,你要是想回家,我随时过来接你。”
许亦欢和江铎没有言语。
许永龄瞅着他们俩,轻轻叹气:“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上前拍拍许亦欢的脑袋:“自己好好的啊,卡里给你存了一万块,花完了早点告诉家里,我和你妈先回去了。”
“谢谢舅舅。”
许芳龄被拉走,防盗门关上,屋里剩下他们二人。
许亦欢还靠在他背后。
江铎转过身,低头问:“你还好吗?”
“嗯,”她缓缓呼吸:“有点累,想睡会儿。”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我不饿。”
江铎抿着唇,摸到她的小臂,握住,牵至床前:“你睡吧,这地方以后归你了。”
许亦欢干涩地笑了笑,没说话,脱下外套,掀开深蓝色的被子躺了进去。
江铎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好,然后回到床边,坐在地上守着她。
许亦欢侧躺,一动不动端详他的脸,低声问:“眼睛真的一点儿也看不见吗?”
江铎闻言微愣,随即略笑说:“看不见了,只有一点光感。”
她伸手摸他的脸,沉默半晌,又问:“那是什么感觉?”
江铎想了想:“现在屋里是不是很暗?”
“嗯。”
他摸索台灯开关:“你把眼睛闭上。”
她闭上了。
“啪嗒”一响,台灯亮起,又一响,光灭了。
江铎说:“大概就是这样。”
许亦欢慢慢睁眼,难过地看着他:“会害怕吗?”
“当然怕,不过已经习惯了。”他喃喃的:“之前在盲校,有个后天失明的盲人告诉我,在黑暗里待久了,总有一天会忘记失明前的感觉,忘记世界的样子,我挺怕这个的。”
她屏住呼吸没有说话,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江铎细细触碰着,良久,手往后,轻轻抚摸她的短发:“好了,快睡吧。”
困意侵袭,许亦欢疲倦地闭上眼。
他枕着胳膊,准备陪她休息一会儿,谁知这时却听见她迷迷糊糊低喃了一声。
“阿蒙……”
江铎一愣,心脏猛地跳动数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地呆在那儿,背脊僵直,睁大双眼恍惚错愕。
许亦欢浑然不觉。
“阿蒙……求你别走……”
第42章
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许亦欢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几年她的脑子一直不大管用。
要让许芳龄来说, 那真是要了老命,尤其最初那年她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怕人,怕黑, 怕做梦, 神经紧张,稍有一点动静都能吓得浑身发抖, 如临大敌。
有一天好不容易出去,谁曾想她却剪了一头短发回来, 又穿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衣服、牛仔裤,晃眼瞧着简直像个男孩, 再也不见从前的柔美娇俏了。
许亦欢却很满意:没有性吸引力就不会惹来侵犯,他们谁都找不到借口说我骚了。
许芳龄不明白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起初只能耐心配合, 极力容忍,但她过度的警觉让家里人全变成了惊弓之鸟, 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因为失眠,某个深夜她待在沙发看电视, 岳海醒了,起床到客厅喝水, 他见许亦欢缩在那儿, 以为她已经睡着, 当下突然想表达自己的关切,于是去把被子抱来,准备给她盖上。
谁知她压根儿没睡,而且从岳海走进客厅的瞬间就开始恐惧,浑身紧绷僵硬,眼看这个男人朝自己靠近,她突然放声尖叫,面容扭曲,歇斯底里。
卧室里的许芳龄吓一大跳,闻声忙跑出来一看,岳海无措地定在茶几边,愣愣瞪着眼,张口结舌。
这算个什么事儿?
尴尬死了。
那以后岳海再也不敢半夜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刻意避开碰面的时机,免得再出什么乱子,他可负不起这个责。
许芳龄也觉得疲惫不堪,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挨多久,她只希望许亦欢赶紧忘掉从前重新开始。
可许亦欢显然不这样想,她一方面希望那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方面又希望大家关心她的感受,倾听她的遭遇。
有一天她鼓足所有勇气试图向许芳龄倾诉自己心底的恐惧,可当她刚开口,许芳龄却立刻打断,说:“你为什么总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东西?本来都已经过去了,你一直抓着不放,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许亦欢瞬间听出这话里的潜意识——对方不愿意分担她的心理创伤,不愿意做她的精神支柱,没有人愿意倾听那些悲悲戚戚的往事,即便那人是她的母亲。
这无疑给她又一重击。
信任感破碎,许亦欢迅速武装自己,开始疯狂攻击许芳龄,说:“要不是你嫁给岳海,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许芳龄忍无可忍:“你还讲不讲理了?啊?这几个月家里所有人都要看你的脸色,不管你发脾气还是发神经,我们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你还想怎么样?谁欠你了!”
“就是你欠我!”许亦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瞪大双眼直盯着她:“你别想让事情翻篇……你休想!”
许芳龄闻言怒火中烧:“这种丢人的事情为什么不翻篇?本来就传得沸沸扬扬,左邻右里指指点点,我已经够抬不起头了!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我真不明白你在纠缠什么,江岩又没有真的把你怎么样,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许亦欢被彻底击碎了,许芳龄说得那么轻巧,仿佛否定她受到的伤害就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一般。
她多想开口告诉她:不是我要抓住这件事情的,是它每天晚上跑到我的脑子里,每天晚上我都会看见江岩的脸,他闻我的头发,扯我的裤子,用手摸我的□□,有时不是他,也会是别的什么男人,他们糟蹋我,我拼命地喊啊,哭啊,可是没有人救我……每一晚、每一晚……为什么你们都在往前走,只有我被困在了12月28号……
暴尸荒野,无人问津。
她受不了了,没得救了。
于是那天第一次自杀,半夜吞了几十颗百乐眠,被送到医院插管洗胃。
洗胃可真恶心啊,管子插进喉咙,也不知灌了什么液体,反复数次,估计还有导泻的药物,屎尿不受控制地排出来,苏醒以后脑袋疼得好像快炸掉啦!
蠢货蠢货,下次能不能找个舒坦的方法?太没尊严了!还有,能别给医生护士添麻烦吗?!
许亦欢上网搜索不给人添麻烦的自杀方法,谁知置顶的头条却是全国心理危机咨询热线,我去,这也太感人了吧……她顿时哭得不成人样。
算了算了,私心里还是想活下去的。
于是出院后她渐渐不再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相关的人和事也刻意回避,绝口不提,就像从脑子里清除出去,全然忘记。至少从表面看,她已经逐渐回复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了。
许芳龄很欣慰,终于松一口气。
第二年考上大学,许亦欢离开平奚,去往北方d市念书,之后没有想过再回来。
三流大学,三流专业,混沌度日。
那时她性格早已变得十分孤僻,对人际关系提不起半点兴趣,尤其同学——无论他们多么友善,多么可爱,完全无法触动她建立友谊的愿望。这样最好,省得什么时候又被抛弃。
一个人在校外租房住,日子过得懵懵懂懂,有时甚至觉察不到自己的存在,世界失去真实感,不知道每天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只有当受到刺激或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她才会从麻木里突然觉醒过来。譬如看见新闻报导□□案或凶杀案,譬如某日被一个醉酒的男人打量,又譬如每年的12月28日,这天一睁眼她就毫无缘由地反胃呕吐,接着灵魂被拖回平奚,拖到城南,八楼,那个充满血腥的客厅,江岩出现在眼前。
耳光,谩骂,被扯下的牛仔裤,被触碰的□□,天呐,她觉得自己好恶心。
许亦欢的脑子快要爆炸。
那些恐怖的记忆涌入大脑,贴吧里每一句恶毒的话语都活生生在脑子里过一遍,全然不受控制。
一开始她想不明白,不断反复询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他们是人吗,怎么说得出口……
后来开始怀疑自己:其实他们说的对,我不该跑到江岩家去,是我不自爱,是我自找的……如果当初没有反抗,真的被□□了,他们是不是就会同情我了?
最终她被负罪感淹没:我杀了江岩,我害姑妈失去爱人,我害家里颜面尽失……江岩真的该死吗?如果那天我识趣地走开,没有拿话激怒他,说不定他根本不会对我动手……我居然杀了他……那是条人命啊,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亦欢被这些矛盾的想法折磨得半死不活,缩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疯掉了,真的快疯掉了,谁能救救我?
快救救我……
……
……
大概神明偶然听见她的呼救,大发善心,让阿蒙来到了她的身旁。
阿蒙啊,一个干净剔透的少年郎,高大清朗,好像可以遮风挡雨,而且只对许亦欢一个人笑,温柔起来快要把人融化。
妈的,不管上帝佛祖还是其他什么神,算你们还有点儿良心,没让她在绝境里自生自灭。
许亦欢想不起来……抱歉,她的记忆力真的变很差,只记得那天好像犯病,不敢回家,莫名其妙跑到派出所外贴墙蜷缩着,把那儿当成避难所,寻求一点安全感。
北方阴冷的天,沥沥下起小雨,阿蒙撑伞从雨里走来,似乎已经找了她很久,脸上满是担忧:“亦欢,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愣愣望着他,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阿蒙叹气,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哭啥?我又没骂你。”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委屈极了。
阿蒙没说话,蹲下身,将她背到背上,慢慢走回家。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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