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被你们气死了!我——”老爷子正骂得兴起让他猛地打断,重新聚了一波气,矛头直指宋尧山,“饿——个——屁!”
宋尧山成功将战火拉扯到了自个儿身上,心脏异常强大得微笑着挨骂,陆女士跟只兔子似得一缩脖子,对着风暴眼中泰然若素的宋尧山,眼神崇拜。
“您不饿我饿。”谷陆璃掐着老爷子话音眉头一紧,又将战火拽着过来,实在不忍宋尧山为她家这破事儿顶锅,微不耐地便对老爷子道,“大中午饭还没扒拉两口就被叫来了,这都几点了。”
“哦,你就没吃饭啊,我也没吃午饭呢!”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我吃啦?”
“那您还说您不饿?”谷陆璃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压着气性跟老爷子来回扯皮,耐心道,“大过节的,搁医院里待这么久您也不觉蹉跎人生,赶紧起来吧,我们请您吃顿好的。”
“我稀罕你一顿饭啊!”老爷子气性大,执拗得谁也顺不过来他那毛,“你什么时候请我吃过饭?”
“我稀罕请您这顿饭。”谷陆璃额角突突地跳,顶着张不愿服输的脸干着服输的事儿,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拖着长音道,“我现在开始稀罕请您吃饭了,您赏脸吗?”
老爷子嫌弃地斜眼上上下下转着眼珠子觑她,一撇干瘪唇角,眼瞅着又要傲娇,话到嘴边却被他自个儿咽了下去,谷陆璃正做好了继续扯皮的准备,却见老爷子哑哑地咳了一声,满脸不自在得居然率先服了软:“那去毛家饭庄吧。”
谷陆璃:“?!!”
连顶着一张惊吓脸观战的陆女士都又受了惊,眨巴着双美眸越发像只兔子。
空气一时静得尴尬。
“看什么看呐?”老爷子涨红了脸,又恼道,“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宋尧山眼疾手快得上前特会来事地掺着他就往起扶,老爷子拍他手背不让扶,他也不撒手,不卑不亢弯着腰只笑,明明白白就是个哄老人开心的小辈儿模样。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爷子对着他瞅了两眼,竟是连气都消了,让他扶着连起身带下床。
宋尧山又蹲着给老爷子穿上鞋,颇抹得开面儿,孝顺得像是亲孙子。
他们这边刚提了车准备出医院,那边谷陆璃的大姨就打了电话来,问陆女士到了没,问他们怎么吃饭。
谷陆璃扶着车门简单答了两句,她大姨又道:“阿璃啊,跟你外公说说,你们都一起过来吧,中午菜也没怎么动,我刚又给回了下锅,新添了俩菜,咱趁人都齐,好好把节给过完。”
老爷子跟老太太如今年岁都大了,这些年搬去与大姨家同住,逢年过年,家宴便也张罗在大姨家。
谷陆璃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原模原样复述给老爷子听,老爷子不大情愿地冷哼一声,别别扭扭道:“这顿先给你们记账上,去你大姨家吧。”
谷陆璃真想“喳”一声给他听。
宋尧山颇有眼力见儿得把老爷子往副驾上掺,却不慎罕见得阴沟里翻了次船,老爷子又冷着脸闹妖,推开他手,指着陆女士道:“我不坐前面,你扶着我坐后边儿去。”
陆女士身子小幅度得一抖,强颜欢笑地接过老爷子手臂,跟他进后座,老爷子坐稳了身子,觑着身侧战战兢兢的陆女士,又抑制不住嫌弃地剐了她一眼又一眼,挪动尊臀离她远了些。
谷陆璃钻进副驾,开了手机导航给宋尧山指路,志玲姐姐腻腻歪歪嗲声嗲气的娃娃音登时响彻在安静到尴尬的车厢内:“前方三十米后,左转进入主干道……”
“把那恶心玩意儿给我关了!”志玲姐姐一句话没说完,老爷子毫无预兆又炸了,吹胡子瞪眼地吼,“你大姨家住哪儿你不知道啊?用嘴说!指给他看!把那做作东西关了!”
谷陆璃:“……”
她对老爷子没事儿找事儿的功力简直叹为观止,下意识就想扭头回嘴,宋尧山赶紧压住她手握着紧了一紧,转头就跟老爷子笑着嘚瑟道:“看来外公跟我一样,都觉得学姐的声音比林志玲好听多了,是吧,外公?”
他一脸真诚,眼底坦然中又荡着欣赏与骄傲,老爷子瞬间就给噎住了,话都不知该怎么接,说“不是”吧,他刚骂过人娃娃音做作难忍,说“是”吧,这明摆着从训斥谷陆璃就被掰扯成给她脸了!
“嘴段”高超啊。
老爷子嘴上没服过人,这下可好,吃了个闷亏。
谷陆璃一头毛躁都让宋尧山惊人一语捋顺下去,面上表情要笑不笑,她刚对老爷子佩服完,扭脸又得对宋尧山“以柔克刚”的本事五体投地。
老爷子瞪着宋尧山,犹不服输地梗着脖子含混“唔”了一声,恼羞成怒似地炸毛:“头转过去,好好开你的车!会不会开车啊你!”
宋尧山眉眼又乐得一弯:“诶!”
标准得了便宜还卖乖。
*****
宋尧山将车开上主干道,谷陆璃抬手往前一比也不再说话,眼里却明明白白含了笑,宋尧山踩了油门便放心走直道,间或抬眼一瞥后视镜,老爷子大马金刀沉着个脸坐着,陆女士跟个鹌鹑似得缩得整个人都快贴在了车窗上。
车里气氛没多久又冷到极点,憋闷又尴尬,宋尧山几次想出声,左思右想还是识相地打消了念头,耍宝次数多了,可就惹人厌了。
镇子里刚换了个年轻镇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得就是个“路”,警示标识连围带挡,主道小道挖得七七八八都在修,大坑连小坑,小石子乱七八槽铺洒一地,宋尧山的suv沉默颠簸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谷陆璃的大姨家。
大姨贤良,大姨夫也老实憨厚,俱是一脸慈善地迎着他们进门入座。
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长辈们一桌,小辈儿们一桌,挤满了整个客厅,过个节也当真是热闹。
陆女士毫无疑问地去了主桌,又被老爷子扣在手旁近身伺候,宋尧山头次参加陆家家宴,落座后主动跟几个平辈儿打了招呼,整场宴席吃下来,再没人愿与他多攀谈,只身侧谷陆璃抱着孩子喂饭的大表姐得了他句对小孩儿的恭维夸赞,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育儿经,可见谷陆璃与表亲间也的确是没什么感情的。
谷陆璃却乐得清闲,没人理她,她就先自顾自吃了顿饱饭,等到宋尧山茬过大表姐的话,又扭头故意引了话题来逗她,饭局吃到后半程,就听他俩搁一桌上斗嘴了,噼里啪啦你来我往得,俩人旁若无人地“捧哏逗哏”,跟在自个儿家里一样,谁家夫妻也没像他俩说相声似得热闹,相处方式与众不同,轻松自在又默契十足,莫名显出另外一层亲昵来,倒意外成了满桌焦点。
“瞧这小夫妻俩,新婚里就是不一样。”大表姐哄着孩子与桌上众人笑着调侃了他俩一句,吃着谷陆璃母女俩笑料包长大、只当谷陆璃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几个表兄妹敷衍着点头,也不接话。
等到老爷子搁了筷子说想打牌,一群人就都跟着吆喝要凑了桌子打几圈,谷陆璃这才抬手一看表:快十点了,时间倒是过得过。
“阿璃啊,你们今儿就别走了,让尧山跟你表姐表哥他们去玩玩?你们平时都不常来,今天就住大姨家,明儿再走啊?明天反正是周末,又休假。”谷陆璃跟宋尧山正说着话,大姨过来笑着道,“镇上修路,你们来时也瞧见啦,晚上不好走,怪危险的,等你们到家都半夜了,不安全。”
谷陆璃不大想留,又盛情难却,陆家上上下下就这么一个大姨是真心待她娘俩。
“大姨,他跟我一样,不会玩牌,更别说我妈也不大会。”谷陆璃连宋尧山问都未问,直接就替他答了,仰头轻声道,“我们人多,就不打扰大姨了。”
她话说出口,宋尧山还体贴地替她圆谎,歉意地朝大姨点了点头。
周围一群小辈儿都起了身,搬桌子的搬桌子,拿麻将的拿麻将,互相之间热络亲密,半夜里热闹得要翻天,却没人往他们这里瞧上一眼。
“都自家兄妹,就凑个热闹去,多聚聚就不生疏了,他们打得小。”大姨夫边收拾着一桌餐盘也替大姨帮腔道,“都是自家盖的楼,屋子多,楼上正好有两间客房一直空着,没人住过。”
“大姨,大姨夫,还是不麻烦——”谷陆璃刚长开嘴,挪了尊驾到牌桌上,正跟老太太组好同盟,准备痛杀二女儿一家的老爷子就又炸了毛,合着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扭头就喷:“让你住你就住!一个小辈儿,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呢?你读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屋里登时一静,一众人揉搓麻将的手都停了。
谷陆璃:“……”
他一炸,陆女士又跟受了惊吓似得抑制不住一抖,跟在谷陆璃大姨夫身后,端着几个餐盘就往厨房里躲。
“外公,我俩都不会打牌,阿璃是怕扫你们的兴。”宋尧山帮衬着谷陆璃又把她往外摘。
老爷子只觑他一眼也不说话,想是也习惯了他花式维护谷陆璃的本事,半晌后才又撂下句:“那就跟着学,个博士还学不会打牌了?你不就爱计较个传统文化嘛?麻将就不传统不算文化啦?我们镇子小,没你们城里那些个洋玩意儿,往后逢年过节的,怎么着,还次次都不打算上桌啊?那不叫扫兴,叫败兴。”
他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瞪圆了眼,面面相觑,不大明白他又是个什么意思。
老爷子不待见陆女士母女是出了名的,大大小小的节都不允来,只大年三十让来拜个年走个过场,今儿怎么就莫名奇妙转了风向,也是古怪。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老爷子是又想闹哪个妖。
谷陆璃虽说也拿不准,但这明摆着是老爷子当众给了他们脸,若是不接着,按老爷子那脾气,他们以后是当真不用再来了。
她抬眼去寻陆女士,只见陆女士躲在厨房门后堪堪露出小半张脸也眼巴巴得在往外瞧,眼神期待又紧张,战战兢兢地抿着唇看她,她瞬间就明白了。
都说人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这话放她谷陆璃身上倒是不准,搁陆女士身上却完美契合:她没丈夫便执着于想有丈夫,没父母疼爱便越求那个。
于是,谷陆璃也只能说“好”,她无奈地看了宋尧山一眼,叹了口气抬眼道:“那就麻烦大姨。”
大姨笑着应了一声:“不麻烦。”
“你们俩都过来,搬了凳子坐我后面,看着我打,我亲自教!”老爷子闻言又傲娇起来,气势颇足地冷哼了一声,眼皮一翻,中气十足得隔着老远发号施令,“等我打上两圈下去了,你俩顶上。”
谷陆璃:“?!!”
可饶了我吧,谷陆璃脸色顿变,下意识抓住宋尧山手腕紧了紧,满屋人都眼含揣度地盯着他俩,陆女士扒在门缝后紧张兮兮地咬指甲。
诡异又尴尬的长久寂静后,宋尧山一拍谷陆璃手背,率先站了起来,就坡下驴:“诶,好啊,外公。”
他一手一个,拎了两把椅子到老爷子身后,自个儿往老爷子右手边上一坐,留了老爷子背后左手视线盲区的位置给谷陆璃。
牌局重开,老爷子几次摸了手好牌下意识往右一扭头,正想骄傲又炫耀地提点几句谷陆璃,却次次瞅见宋尧山笑眯眯的一张脸,他眼皮一跳再往左扭到极致,才是谷陆璃一贯冷冷淡淡的一张脸。
老爷子:“……”
又被混小子摆了一道,诶呦,气死了。
第39章 莫名情愫
老爷子打了两圈就跟老太太一起下去了,换了谷陆璃与宋尧山继续对阵二姨一家,老爷子捧着泡了枸杞的保温杯大马金刀地坐他俩背后观战,老太太自个儿去沙发上逗弄重孙子看电视。
麻将这东西,谷陆璃其实会,以前跟着同学聚会出去,缺人的时候也帮着凑过几次腿子,只是不大喜欢,打得少也就不熟练,本想着能凑合应付,却不料镇上的规则多且杂,倒像是另外一个派系的。
过了两圈旁观教学她越发得晕,一溜的规则悬在她头顶搅合成了一团乱麻,她坐宋尧山下家,边垒牌边瞅他,宋尧山依旧摆出惯常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瞧不出深浅。
他初入行时,首次带徒的叶翎为了加强他“识人断面”的技能,各种方法都用绝了,连带着压他上牌桌观察对手微表情猜牌的招数也使上了,是以他牌虽打得一般,观察力却是一绝,二姨夫妻又喜怒颇形于色,心思易猜,他游刃有余地做了牌给谷陆璃还能去拆把对家的台,打得好了就自嘲“新手运气好,只此一次”,打得差了就恭维“二姨厉害,姨夫厉害”,将一桌四人的输赢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圈下来愣是平分秋色。
谷陆璃瞧出他准又是藏了一手在装“大尾巴狼”,也不拆穿,眼神稍稍一带他,要笑不笑的,推了牌重码。
二姨夫脾气急,牌风也急,人又好面子,眼瞅着在俩小辈儿跟前讨不着好打起牌来越发不管不顾,第四圈刚开始就独刚庄家宋尧山刚得莫乱了整桌节奏,谷陆璃越发打得混乱又索然无味。
她作息相当规律,若无意外十点半肯定就寝,此时一点已过,她生物钟的休眠程序已自觉启动,困得脑子里一坨浆糊,两眼直转蚊香圈,好不容易摸了张牌能明杠,顺手抄起张“红中”就往桌子上“啪”一声利落拍下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无脑秃噜出个:“将!”
她一语惊人,一桌三人连带老爷子都愣住了,四人一头雾水不约而同探了头往桌中央瞧,登时就乐了。
“将什么将?!”老爷子一口枸杞水差点儿喷出来,抬手扑棱她后脑勺,“你下象棋呢!”
谷陆璃让他一巴掌抽醒了,丢人丢得无地自容,抬手把那红中又灰溜溜拿回来摆手边,宋尧山已经快要笑到不行,二姨一家也忍俊不禁。
“真是你妈亲生的。”老爷子忍不住嫌弃,“都什么脑子。”
陆女士帮着自家大姐洗完餐具又收拾了厨房,握着小拳拳站在厨房门前踟蹰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得刚站到谷陆璃身后,就无辜受了牵连,又被老爷子点名批评了,她眼神一瞬间茫然彷徨,两手无措地揉着衣角。
老爷子扭头瞥见她,只觉她那委屈神色,是在他五十年的记忆里反反复复不停出现的,他觉那表情刺眼又窝心,怒其不争到极点,眉头倒竖又想骂她。
陆女士敏锐得一缩脖子,垂头抬眼,小心翼翼地瞅着他,眼角泪光一闪,又快哭了。
周遭俱是稀里哗啦揉搓麻将的声音,祖孙四代同堂,热闹欢快,笑语欢声不断,唯有此隅气氛凝重,老爷子憋住一口气,只死死盯着他性子最憋屈的三女儿,缓过一瞬,嘴角微微抽动,突然长叹了口气。
“你们打完自己散场,”老爷子眼神从她身上复杂转过,扭头对着牌桌上的四人道,“我先上楼睡去了。”
他一走,老太太也跟着上了楼,陆女士这才手拢着樱粉长裙的下摆仪态端庄得往谷陆璃身侧一坐,温婉笑开,跟个逃出家门与同学聚会玩耍的少女似得激动。
“阿璃!”她轻声笑着给指向谷陆璃的牌,“出这张啦!”
*****
一圈打完,凑够小四圈,凌晨两点,推牌结账,各桌俱也都偃旗息鼓,一家一户地结伴走了,屋里顿时冷清安静下来。
谷陆璃输了五块钱,宋尧山正好赚了五块钱,二姨并着二姨夫一家不输不赢。
大姨领着谷陆璃母女与宋尧山洗漱后上了三楼,理所当然得分了一屋卧房与陆女士一屋,一屋与谷陆璃跟宋尧山。
他俩那屋不大,顶上一根电棒,正中一张双人床并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床上一套干净轻薄的夏凉被加俩枕头,便是全部家具了,布置简单得的确是不像有人住过的模样。
谷陆璃累到瘫痪,晕头涨脑得还未有其他心思,见床直接扑了上去,在枕头里先使劲儿蹭了把脸,就见宋尧山一言不发,抱走了床头另外一个枕头,往桌上一放,拉开把椅子坐下去就自觉往枕头上趴,下巴杵在手臂上,抬眼偏头看她笑:“学姐,我先睡了,明天见。”
谷陆璃愕然一瞬,恍然明白过来,徒劳得下意识转头四顾,见那窄窄一方小屋中,果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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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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