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晟已洗漱过躺在床上了,手上拿着一本书闲看,见柳氏进来了,抬了抬头,却没说话,等柳氏也洗漱好了,他方问,“老二与以前很是不同了,你觉得呢?”
柳氏坐在妆台前通头发,笑道:“人热络了,笑容多了,这亲成得好,曲嬷嬷有功呢!”
范仲晟对阿薇也很是满意,笑着点点头,又问,“你想让老二往后都住在家里?”
“那是自然。”柳氏起身坐到床上,“难道你不想?”
“我当然想。”范仲晟犹疑道,“只是老二未必愿意。”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清楚,辰轩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专研他的补瓷技艺倒很合适,让他再续功名或者照管家里的生意,都不适合。
柳氏想想道:“辰轩对他媳妇儿护得紧,只要阿薇愿意留下,我不信辰轩会不愿意。”小地方来的姑娘见了范家的富贵,还想继续待在穷乡僻壤,柳氏可不相信。
范仲晟回想起今日饭席间的微妙,微微叹了口气,“只怕老大媳妇有意见。”
柳氏哼笑一声,“她有何意见?我们范家的家业本来就有辰轩的一份,就算辰轩不考功名,铺面和田产也少不了给他的,将来辰姿出嫁,也少不了份大嫁妆。她刘云娘为我范家添了两个男丁,自是有功,但这家还是姓范,不是姓刘。”今日柳氏也看出云娘与往常的不同,心里不禁感慨,还好中馈如今是掌握在自己手上,云娘有意见也起不了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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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辰轶正在翻看近日的账本,今日饭桌上父亲提到的那几个问题,他确实还未有好的计划,此刻脑中不禁有些焦虑,这时,妻子云娘推门进来,他换上笑容抬起头道:“孩子们睡下了?”
云娘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好气。
“怎么了?”范辰轶不禁问。
云娘叹了口气,“你整日里勤勤恳恳的,如今人家什么都不用做,往后就能白分你的东西,你还在这儿浑然不觉的,怎不叫人担心。”从前这个二弟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云娘倒未放在心上,如今带了媳妇儿回来,惹得公婆越发垂爱,云娘不由慌了。
范辰轶面色微变,不由想起饭桌上的事,“二弟难得回来一趟,你怎么就没点好脸色?一家人吃饭就要整整齐齐,哪有大人还未退席,小孩子先出去玩的道理,孩子们不懂事,你也不拦着,还纵容。这些事我还未与你计较,你倒说起这些小家巴子气的事儿来了,真是离谱!”
“我的孩子是范家的长孙,我正是要教导好他们,才不愿他们与一个乡下女人同桌吃饭。”云娘一番辩解。
“无理取闹!若非当年二弟牺牲自己名声,范家何来今日昌盛?莫说是分给二弟,就算全给二弟,我也毫无怨言。不管弟妹是何身份,她能让二弟这般爱护,便是极好的女子,应得范家上下尊重。”范辰轶搁下账本,往里屋去了。
看着丈夫拂袖而去的背影,云娘心中五味杂陈,她多年用心侍奉婆母,为范家养育两个男丁,如今仍未分得半点中馈之权,丈夫夜以继日劳碌,在公婆心中的位置却远不如那个在外的游子。又想起丈夫常年为生意奔波,自己独守空房的时候不可谓不多,寂寞处无人可诉,此时还遭他如此冷语,心里如何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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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柔软的被窝让阿薇有些不适应,辰轩亦是翻来覆去,最后两人做出了一致的决定,将褥子撤掉了一层,这回躺下,方觉得踏实了。
“相公,你的房间里好香啊。”阿薇觉得,这气味过于浓郁,而且并不像男子房间的气息。
辰轩下床将窗户推开一点,让香味能散出去些,然后又急忙缩进温暖的被窝里,笑道:“这些定是我娘的安排。我常年不在家,她都不知道我的习惯,都是凭她自己的喜好来的,从前我未多言,她应该便以为这是我的喜好。”
阿薇点点头,又道:“婆婆对你真好,公公虽然话不多,对你却很上心的,辰姿是个活泼姑娘,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呢。”通过小半天的时间,她对范家诸人有了初步了解,虽然仍是不太习惯一些富人家的规矩,但总归是没有之前那么胆怯了。
辰轩搂着她笑道:“你若还能适应,我们便多住些日子再回去吧,我也许久未在父母身边尽孝了。爷爷那边若有什么事,小厮会派人过来禀告的,小谨那里,我们可以时常给他写封信,这里送信倒是极快的,三五日可到周边县城。”
阿薇看着他真挚的眼,心里安稳,终于把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还以为,往后我们会常住这里呢。”今日看到辰轩父母的热情,以及范家的富贵,阿薇多少有些担心。
辰轩捏了捏她的鼻尖,柔声道:“怎么会?别说你不习惯,我也不习惯呢。往后我们逢年过节来覃州就好,爷爷年纪大了,小谨又年幼,我们当然是常住青釉镇。我呀,还舍不得我的竹屋呢。”
“多谢相公。”见他这般为自己家人考虑,阿薇由衷道。
辰轩凑近了些,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谢?……让相公我好好亲亲吧。”
阿薇面颊红了一片,想起在路上的时候,他在马车里就常常忍不住亲自己,亲着亲着,手就放肆地探进她的衣衫了,但终归是做不出在马车中就寻欢之事,也就止于此步了。夜晚投宿,他又嫌客栈不干净,都是和衣而睡的,于是已素了几天了,忍得甚是辛苦。现在说是亲亲,他真正想做什么,她再明白不过,想起那日在竹屋的缠绵,她不禁也有些想念他,却又哪好承认,只得翻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辰轩知道小妻子羞涩,实际就是默许了,忙伸了手去,解她后面的带子。
“算了。”阿薇突然平躺过来,避开了他的手,“这里好多人,我不习惯呢,再说,弄脏了褥子,叫人瞧见了多难为情。”今日进了范宅,见到的下人多不可数,现在隐约觉得,外面还有人行走呢,再者,来了大户人家,肯定轮不到她洗被子了,想想就难为情。
辰轩的火儿已被勾了好久,哪能在此刻罢休,翻身就压了过去,叫她动弹不得了,方道:“此床久未有人气,需得你我好生暖暖,否则大为不吉。”
阿薇才不信这些,心道又是他编来骗自己的,跟以前拔毒是一回事儿。
然而她还未开口拒绝,已本能地呜呜出声了……
原来男人迫切,已忘乎所以,埋头行动起来。
“别……窗户还开着呢。”阿薇急道。
辰轩哪儿顾得上这个,头也不抬地伸手一拉,将幔子拽了下来。
外间秋风凉爽,飞花被卷起来,在空中盘旋,又失重地坠落,空中细碎的声响仿佛呜咽,又仿佛在享受游弋的快乐。
室内温暖如春,气息香甜。
辰轩伏着,额上已浸出汗水,“阿薇……你可还受得住?”
阿薇勉力环住他,忍住娇喘,嗔道:“刚才是谁霸道着要来的?现在受不住的怕是相公你吧!”
第42章
接下来的小半月, 阿薇和辰轩除了每日去与柳氏请安,基本就空闲下来, 两人都爱清静,不爱有下人跟着, 内院里就留了曲嬷嬷一个人, 其余下人做完事情后都只能在外院待着。
辰轩带阿薇将覃州的名胜古迹都游览了一遍, 又一起逛了庙会,还去了他以前就读的书院, 这么一圈下来,尽兴之余, 倒无事可做了, 两人都有些怀恋起青釉镇的生活来, 虽然不如这里富足, 但一人补瓷, 一人做菜, 生活极有规律和趣味, 才有盼头, 在覃州却总有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感。
这日去向柳氏请安时, 辰轩略微提了提回青釉镇的事,柳氏立时往眼角抹泪,说是舍不得他,阿薇向辰轩递了个眼色,告诫他不可再说了,两人回到自己小院后又商量了一番, 决定住满一个月再离开。
既然决定留下来,那也不能虚度光阴,于是辰轩去附近古玩店找来了不少残瓷,试着修缮出精美的瓷器,阿薇则被辰姿拉到小厨房做美食,倒也各得其乐。
这日晚间,柳氏与范仲晟在屋里叙话。
柳氏说了辰轩想回青釉镇的事情,心里颇不是滋味。
范仲晟叹了口气,道:“他若真要回去,随他好了,总归逢年过节是要回来看我们的,说不定往后还多带一个孙子回来。”
说到孙子,柳氏越发不乐意了,“我们范家的金孙,怎么能养在穷乡僻壤?”
“那你还能怎样?”范仲晟倒是看得开,“凡事不可强求,辰轩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可倔得很,他决定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勉强了。”
柳氏捏着手,心里十分不甘,她就不信把儿子留不下来,大不了再装一次病……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范仲晟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也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身边,第二日就让辰轩陪着自己去寻视自家窑厂和铺面,心想这个儿子最爱侍弄瓷器,没准儿看到自家就有这么多瓷器,就肯留下了,然而辰轩只心动于那些瓷器,仍旧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眼看一月之期已是临近,夫妻二人仍是束手无辞,直到这日云娘来向柳氏请安。
柳氏这些日子没给过云娘好脸色,云娘心里是明白的,但她有备而来,自不在意柳氏的态度。
她不久便入了正题,“媳妇知道母亲为二弟离开之事烦忧,想为母亲分忧,心里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来听听。”柳氏不禁好奇她能说出什么主意。
云娘道:“二弟不愿待在家中,无非是因为弟妹的缘故,弟妹家中有老有少,心中牵挂,人之常情。”
柳氏想到此事也有些后悔,当初觉得阿薇不错,曲嬷嬷有功,如今相处了大半月下来,觉得阿薇确实是个好媳妇,但却是个会跟她抢儿子的媳妇,她心头慢慢又生了别的想法,觉得当初让曲嬷嬷给辰轩办婚事,似乎太草率了,若是找了同在覃州的媳妇,哪里还有这等烦心事。
说起来,儿子是娶妻,又不是入赘,怎么有待在女方家的道理,不如就让乔家祖孙迁到覃州居住,范家并不是没有这等能力。
柳氏琢磨着,云娘想到的法子无非就是和自己的差不离,不欲再听下去。
却不想,云娘接着道:“母亲,说句惹您不高兴的……我觉得现在这位弟妹,有些配不上二弟呢。二弟从小聪慧,又有秀才功名在身,再怎么说,也该找个有才貌,有家世的女子才能相配。”
柳氏听得皱眉,云娘想说的,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你到底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云娘观柳氏神色,不再犹豫,“我想……咱们或可为二弟再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柳氏心头大动,可马上又觉得不可行,“既是门当户对,那便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又怎会甘心做妾?”
云娘绞了绞帕子,凑近了道:“母亲,我听曲嬷嬷说,二弟和弟妹都没有正式行礼呢,既未跪拜天地父母,又怎能担正妻之名?”
柳氏倒将这个事儿想了起来,之前曲嬷嬷来向自己说过当时的情况,问是否要补办一些仪式、酒席,给阿薇一些面子,毕竟曲嬷嬷当时向阿薇承诺过的。柳氏心头记挂着儿子要离开的事儿,没功夫考虑这些细枝末节,就随口说往后再说,当时云娘来向她请安,大概就是那时把曲嬷嬷的话听了去。
“让阿薇作妾?”柳氏于心不忍,毕竟这姑娘当初是他们家想着要娶的,如今再怎么也不能做出这等易妻为妾事。
云娘摇摇头,“新过门的妻子是正妻……现在的弟妹便是平妻,家中不分大小。”
柳氏眯着眼想,越发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一来全了阿薇的面子,二来能让辰轩留在自己身边。至于不分大小,那不过是嘴上说说,大家大户过来的姑娘必然知书达理,能主中馈,生下来的孩子也定然更为出色。自己两个儿子,将来自然是要分家的,有个能干的媳妇儿才能协助不通人情世故的辰轩。
阿薇若是不反对,柳氏仍是想帮他们乔家在覃州安家落户,就当作为补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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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厨房十分热闹,辰姿拉着阿薇给她做好吃的,辰轩无事也来帮忙,于是三个主子挤在厨房里,院中的一干下人倒成了最忠实的看客。
这样的情景在小院已不止一次出现了,下人们最初惶惶不安,争着要给二少奶奶帮忙,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不去帮忙,因为她们实在没自信做的有主子那么好,一根萝卜丝都切得细细的,她们一去,就只能帮倒忙了。
下人们习惯了厨房常传来各式各样的香味,主子和善,愿意让她们尝,还愿意教她们,大家自然习惯了围观。最初心里对伺候一个乡下姑娘,她们是有些抵触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如今渐渐觉得这位新主子实在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不挑剔,人美心善,难怪辰轩少爷会喜欢她。
只有曲嬷嬷最怕出现这种下人围观的场景,阿薇不懂得在下人面前立威,辰轩少爷也是淡泊的性子,可下人有下人的规矩,不能让小院里乱了套。
曲嬷嬷一出现,围在厨房外的下人们都自觉地散了,各忙各的去了,曲嬷嬷才稍稍满意一些,看到里面面带笑意的一对璧人,她禁不住一番感慨。
今日大少奶奶在夫人面前的出谋献策,她隐约有闻,但辰轩和阿薇是她一手促成的,两人如何走到今天,她最是清楚不过,作为下人,她不敢盼夫人改变主意,只盼辰轩少爷和阿薇能主动留下来,那就免了一场祸事。
阿薇将用砂锅煲了两个时辰的排骨菌菇粥盛了出来,又从蒸笼里端出黑米面做皮儿,红豆沙做馅儿的包子。
辰轩将阿薇放好调料的腌萝卜拌匀了,撒上葱花,端上厨房里的小桌。
辰姿则专注地守着石锅上煎着的蜜汁鸡翅,眼看鸡翅颜色变得金黄,溢出浓郁的酱汁,她知道按嫂子的说法,这就是好了,忙拿了夹子夹出来。
三人就着厨房简陋的小桌坐下,趁着饭食都热乎,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炉火温暖了一室,比起外面秋风瑟瑟,里面倒更像三月之春。
“二嫂,吃了你做的菜,感觉我从前十多年吃的菜都白吃了。”辰姿咬了一口松软香甜的黑米豆沙包,陶醉地道。
阿薇笑笑,被夸得不好意思。
辰轩则笑道:“你这话可不要去母亲面前说,否则她老人家定觉得这些年喂你的饭食都糟蹋了,莫若养只乖顺的猫儿。”
“二哥也会开这种玩笑,真是和以前太不一样了!”辰姿摇头晃脑地道,滑稽的样子把辰轩和阿薇都逗笑了。
吃过这餐,三人就撩开椅子往花园里散步消食去了。
阿薇觉得,到范家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吃饭不用洗碗了,从前她喜欢做菜,不喜欢洗碗,但总归不能不洗。再后来,就是辰轩洗碗了,可现在他也不用洗。阿薇不自觉瞧了辰轩一眼……糟了,这个人最近太闲,胖了不少呢。
辰轩发现小妻子不停地偷偷看自己,以为她又被自己俊朗的外表所迷,怎么看也看不够,便向她报以一个自以为迷人的微笑。
阿薇不再看他,这人呀,笑起来两颊肉都掐出来了,是该好好控制下食量了。
辰姿没见到二人眉来眼去,自顾自拉着阿薇去看院子里新开的秋海棠,把辰轩甩到了后面,然后才低声问道:“二嫂,我二哥跟以前大大不一样了,一定是你的功劳,你是怎么让他变得这么听话的?”
阿薇没想到她是问这个,见她郑重,又不好敷衍她,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做什么……我只会做菜。”
辰姿眼神一亮,“真的是做菜的关系?二嫂,你可以教我做菜吗?”
“可以啊。”阿薇点点头,“不过,学习做菜的话,会不会耽误你学习琴棋书画还有管账啊?”她来的这些日子,见到辰姿总是为学习这些发愁,才偷偷溜来她和辰轩的小院找乐子。
“那些劳什子我才不愿意学,都是我娘强着我学的。”辰姿嘻嘻一笑,“往后我早点把那些学完,就来小院跟二嫂你学厨艺好不好?”
“好啊。”阿薇见她是十分诚恳的,还是提醒道,“不过厨艺也不那么有趣,可能会切到手,还可能被热油烫到手,炒菜的铁锅很重,你还不一定能使得动呢。”
辰姿正在兴头上,无所畏惧,笑道:“放心,我一定能坚持的。”
阿薇见她一脸喜色,忽然好奇了,“你……不会心里惦记着谁吧?”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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