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顾虑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阿薇第二日早早就醒了,想赶快洗漱了给客人做早饭,睁眼时却被还睡着的辰轩被子下顶起的一角吸引了,从前睡地铺时,他习惯侧卧,她倒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心里不禁好奇,他下面揣了什么东西,怎么睡觉还揣着。
可再看向辰轩的脸时,她的好奇瞬间被压下去,惊慌顿生。
他的脸略微浮肿,腮边起了许多红色的疹子,脖子上也有,睡梦中他时不时伸手挠一下,她便见到他手上也起了风团。
月兰说起的那件事来回在耳中回荡,阿薇一颗心被荡的越来越乱,越来越怕。
她进而怀疑,下面那撑起来的地方,不是揣了什么东西,而是因为生病肿了起来。看着辰轩还在熟睡之中,阿薇心中被恐惧支撑起了另一种勇气,她想要验证一下。
轻轻拉开被子,穿着白色丝绸亵裤的长腿落在眼前,上方果然撑起了一大片,裤子薄,她凑近了大约能看到,里面当真肿得厉害。记得小时候给小谨把尿,那里是小小的一丢,人长大了,也不至于能跟着长这么大吧,再说,平常人长这么大,那出门多显眼呀,显然是不能长这么大的,除非身体有了异样。
阿薇在肯定自己的推测时,心里越发难受无助,月兰说这种病很难治的,他终于回来了,可到底是染上了这种病。
又伸手触了触,发现那里隔着裤子都发烫,看来疮毒已发了邪火,她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却见眼前长腿一曲,躺着的人猛然坐起,眼神愠怒地看着她,从未见过辰轩这样的表情,阿薇吓得朝墙边靠去。
“你刚才做什么?”他质问,面色难掩尴尬。
阿薇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脸渐渐红了,“没……没什么。”
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辰轩越发肯定了刚才惊醒他的触感不是错觉。
“昨日,俞柏彦在溪边跟你说什么了?”
他盯着她的样子让她害怕,却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讲什么,”阿薇老实答道,“就是一些你们小时候在书院的趣事。”
“什么趣事?”想起她当时笑得灿漫,他不由再问,语声冰冷。
阿薇搔了搔眉角,犹豫了会儿,“就是你们偶尔会翻墙逃学逛庙会,惹先生生气的时候悄悄把先生的戒尺藏起来,隔壁院子里的枇杷熟了,你们会搭了梯子拿带勾的网子偷果子吃……就是这些,没了。”
俞柏彦跟她讲这些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相信辰轩小时候是这样的孩子,比小谨调皮太多,不过故事里的他更鲜活一些,让人听着想着,没来由就浮起了唇角。
只是她不知道说出来这些,算不算出卖了俞柏彦,俞柏彦说辰轩不喜人提以前的事,让她听完了别去他面前说道,看辰轩现在的样子,确实是不悦的。
辰轩却是在想,如果是俞柏彦告诉了她,他童年的外号是如何得来的,意外让她有了好奇心,那他将来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俞柏彦的枕边人,他小麻雀的外号是如何得来!
第25章
因着发生了这点小插曲, 两人都了无睡意,很快就起了床, 阿薇瞧了辰轩一眼,忽而疑惑, 怎么穿上衣服, 他患处的症状就消下去了?或许, 这病不是时刻发作,只在晨起时加重?
压下心中疑虑, 阿薇到灶下忙碌,煮了些清粥, 配了几样爽口的小菜, 想到俞柏彦今日要下山赶路, 怕不够他饱腹, 又蒸了碗蛋羹, 见时间尚早, 又炸了几个肉丸子和一些米糕准备让他带在路上。
看着阿薇将东西包进油纸包里, 心里有了预测的辰轩不由将薄唇抿出一条冷厉的线, 大半月前自己外出的那次, 可没有这个待遇。
饭食摆满了小桌,俞柏彦却还没有起来,辰轩自顾自坐到廊下,执起了筷子,阿薇觉得应该等着客人一起吃的,但辰轩既然饿了, 她也不能让辰轩饿着等,于是拿起碗碟,将各样吃食都往里面夹一点,给俞柏彦留着。
“不用留。”辰轩见了,眸色微变,打断阿薇,起身往净房去,“天色不早,他该起来了。”
俞柏彦出了净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山中气候凉爽,空气清新,他这一觉竟比在客栈上房还睡得好。
看到满桌子的菜,俞柏彦连洗漱都忘了,毫不客气地一屁股粘到凳子上,辰轩屏息移了移凳子,往阿薇的方向靠了靠,远离了俞柏彦。
意识到被嫌弃了,俞柏彦撇嘴朝辰轩扇了扇袖子,“怎么,嫌我臭?”说着却注意到辰轩脸上的异样,忙放下袖子,瞠目道:“我滴个乖乖,你这脸咋了?怎么手上也有?莫不是……莫不是住了脏地儿,染了杨梅疹?外面这病正传得厉害呢!”他语气越认真,表情越紧张,其实说的越是玩笑话,只是阿薇不熟悉俞柏彦的脾性,反觉又添佐证,确定辰轩患了此症无疑。
辰轩知道自己现在容颜有碍,见阿薇也正蹙眉看自己,颇觉得有些难为情,对着俞柏彦的语气变得冷硬,“为了将流霞盏补好,我几乎失去半条命,你若只顾着打趣,往后那些飞过竹林的鸽子……我近日会潜心专研菜谱,探究鸽子该如何烹食才好。”
心疼自己费心培养的信鸽,俞柏彦适时闭嘴了,伸筷子把辰轩正要夹的那口菜抢到了自己碗里,得意洋洋间心里忽而疑惑,这位从来是庙里的菩萨,金口难开,即使生气也最多拿眼神唬人,原来也会有开口反驳的一天?再瞧瞧旁边为大鸟儿补了一箸菜的小嫂子,俞柏彦明白了,菩萨呀,终于赖不住寂寞从庙堂里跑到了寻常家,嘿嘿!
下过雨的山道还有些湿,俞柏彦不着急走,却耐不住辰轩无声催促的眼神,直到阿薇将两个装满美食的油纸包递给他,心里才乐呵起来,“还是嫂子对我好,往后我要常来吃嫂子做的饭菜。”
此话一出,意料之中收到两记寒冰般的眼刀子,不过俞柏彦仍旧笑得从容得意,都要走了,不气气大鸟儿他怎能甘心。
阿薇与辰轩送了俞柏彦一小段路,直到他挥手告别的身影再瞧不见了,才回了竹屋。
解开俞柏彦留下的包袱,辰轩拿出新一轮等待修补的瓷器琢磨起来,抬头见阿薇一步一顿走了过来,知她是有话说的样子,他难得主动问道:“何事?”
瞧着他身上红斑点点的样子,阿薇越发忧心,“这病拖久了不好,不如下山找个大夫看看吧。”知道辰轩这样的人多半好面子,否则不会俞柏彦一提到那个病症,他就愠怒,所以她只好小心翼翼来相劝。
“不用。”辰轩知她说的是他肌肤上的病症,“患了此症,无药可解,只有挨过了时间,身体适应了才会好转。”
阿薇没想到他这么固执,这种病哪儿能是挨过时间就会好的,见他一脸早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又不好多说。不过,她总归是没放弃,这日里,时不时劝他几句,点到即止,虽没劝服他,好在没惹他生气。
到了晚上,洗漱干净,阿薇却发现一个难题,两个人怎么睡?月兰说,这个病是惹人的。
家里的褥子俞柏彦用过后,辰轩不欲再用,一时就没有新褥子了,再说要是铺褥子分开睡,他会不会不高兴,觉得自己嫌弃了他?毕竟昨天都睡一块儿了。
心中百转千回,忽而听到辰轩沐浴后走进屋里的声音,她不再多想,一拉被子缩了进去,只是下意识和昨天一样把自己裹成了大蚕茧。
辰轩的脚步在床前顿住,掀了掀薄唇,终究无言,仍像昨夜一般吹了灯,睡进自己的被子里。
昨夜,他当她是怕了他,毕竟那夜自己的行径太过自私猥琐,导致时近一月,她心里的抵触仍旧没有散去,裹得像个粽子,多半就是防他又乘人之危。
今天,她还是躲着自己,除了对那夜的抵触,只怕还因为……他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可怖的红疹,虽然不惹人,她瞧了到底是害怕的。
摇头叹了口气,他默然睡去。
第二日早晨,二人吃过早饭后,阿薇告诉辰轩她想去镇上逛逛,辰轩想起那日她遇到蛇的事情,心有余悸,便说和她一起去,阿薇掏出袖袋里的驱蛇药给他看,又说赶集日月兰要到镇上摆摊,自己要找她叙旧,辰轩跟着就不方便了。
辰轩意会,嘱咐她路上小心,又让她带了竹杖、匕首在身上,顺便花时间教她一些在山中遇到危险的处理方法,才放她下山了。
阿薇没想到今天辰轩会和她说这么多话,比从前几日加起来都多,想到他是担心她的安全,心里倒是喜滋滋的,却怕错过了赶集的时辰,不由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到了镇上,见月兰果然在原来那处摆摊,阿薇笑着与她闲聊了一番,终于将话题引到月兰上次说的外面流行杨梅疹的事情上,时过半月,月兰早把这件随意用作谈资的小事忘了,也没说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只说不好治,外面因这个病还死了人。阿薇不好再多问,以免月兰怀疑,间接泄了辰轩隐私。
与月兰告辞,不知不觉走到一家医馆前,阿薇叹口气,要是辰轩肯来看病就好了,若不及时治愈,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倒想给他抓些药回去,可毕竟不是大夫,怎晓得那个病要用什么药,埋头走了一阵,路过从前辰轩买书的那家书肆,脑中灵光一现,走了进去。
傍晚时分,是例行的洗漱沐浴时间,阿薇将辰轩引到净房,那里的褥子已清理走了,浴桶又放回了原处,现在浴桶里装满了水,冒着腾腾的热气,只是水的眼色并非纯澈透明,而是像一大锅汤药一般,气息中也是一股熏人的苦涩味道。
阿薇看着辰轩皱眉嫌弃的模样,语气更加小心翼翼,“这是祛湿解热的浴汤,初秋时节用了最好……你试试吧。”
“你用吧。”辰轩转身就往外走,“我还是习惯溪水中沐浴。”
阿薇一下拉住了他的袖子,“现在天气凉了,还是用热水沐浴吧。你不是说我们住在山里要分外小心蛇虫鼠蚁吗,那溪水里说不准有蚂蟥、水蛇之类的,现在天黑得早,水里看不清楚,还是在屋里洗吧。”
她语声越发软糯,一双眼里满是渴求,辰轩见了,心里某处似被化开了,对那看着脏乎乎的浴汤少了几分抵触。
阿薇关好门出去,辰轩褪了衣衫坐进浴桶里,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产生了许久不曾有的松弛感。他何尝不知道她这桶浴汤的用意,既然是为了他好,他就欣然接受,能不能缓解病症倒是另一回事了,总归她是个细致人,倒不至于用了什么有害身体的药。
本未报太大希望,没想到,连续泡浴五天之后,他身上的瘙痒红斑散去不少,脸上的浮肿也消失不见,阿薇见他大好,心中大石放下,晚上与他同床而卧,也不再害怕被惹上了,只是这天早上起床,对着身旁还在熟睡的人以及他下面那片撑起的地方,她不禁又怀疑起来。
那药浴是有效果,但对这个地方似乎始终不能攻克,她连续观察了数个早晨,敢肯定这处的病症还未消下去。
该怎么办?阿薇琢磨了一天。
夜晚,辰轩照例泡完药浴,又用清水将身上浇了一遍,去除残留的药味,几天下来,他已习惯了这种淡淡的药香味儿,不觉得令人厌恶了,甚至喜欢上了在水汽氤氲中彻底放松的感觉。擦干身子,穿好中衣,他踩着蒲草拖鞋朝屋里走去,鞋子是阿薇为他买的,方便他在净房沐浴的时候穿,从前在溪水中沐浴的时候,他总在溪边放一双棠木屐,现在更为喜欢蒲草的舒适柔软,虽然它廉价许多。
路过书案的时候,看到上面还散放着几本书,他一时诧异,记得今天看了书,是放回书架的,莫非记糊涂了?拾起书想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些是医书,他不好此道,这自然不是他的书,看来,应该是她买回来的。
书页上还折了角,似乎是当做标记,他好奇地翻开那页一看,其中论述的是一种叫做杨梅疹的病症,他眉头拧起,这种病,他自然有所耳闻,可她平白无故看这个做什么?
……
思绪流转,一个他不愿相信的答案慢慢浮上心头。
阿薇在屏风后忙碌,她趁他沐浴的时候又翻开那些书仔细琢磨,最后她得出结论,他全身的症状都消下去,唯独那处顽固,定然是药量不够所制。书中有一方,名曰制梅方,取诸多药材,煮水取汁,用土茯苓粉调和。
辰轩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搅拌药膏,这几天辰轩没排斥她为他治病,她就不打算对他拐弯抹角了,“这个药膏,一会儿你自己涂上,明天起来,应该不会再那么肿了。”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他站在那里,似乎面色不愉,眸子沉得厉害。
大概她还是说得太直白了,她立时低下了头,老实做鹌鹑样。
“涂于何处?”头上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阿薇咬牙,没有作声,他明知故问,该不是又得罪他了吧。
他走近了几步,仍是问,“涂于何处?”
阿薇紧张地眨了眨眼,伸手遥遥地指了指那里,又隔空触电般缩了回来。
“你替我涂。”撂下这句,他踱步走到床前坐下。
第26章
让她涂?他怎么好意思, 小谨会自己尿尿的时候都不让她看了呢,虽然是夫妻, 她也没想过要去看他那么羞人的地方。
一步一挪地走到床前,阿薇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 “还是……你自己涂吧。”她两个脸颊都快红得滴血了。
辰轩坐得一动不动, 阿薇托着药碗的手都快酸掉了, 半晌才听他轻哼了一声,漠然道:“睡觉。”然后, 一掀被子躺到了床上。
她哦了一声,放下药碗, 吹了灯, 小心翼翼地跨过他, 睡到了里面。
第二日先醒来的是阿薇, 大约担心昨晚上惹了他生气, 睡得格外不踏实。翻身起来, 她又看到了他下面那突兀的一片, 心里一下就软了, 他这么病着, 一定很难受,自己给他擦药又算得了什么,那个位置,他自己确实不太方便。
她穿了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地,拿了昨晚放在矮几上的药膏, 又坐回床上。将药膏放在床尾,她试着慢慢掀开了他的下面的被子,那个突兀的地方越发明显了,她一阵心疼,再无杂念,慢慢伸手去解他的裤带,将裤子褪下了一截。
在看到患处的时候,她简直忍不住要抽泣,肿成这样,该多不舒服,他长得那般俊美,此处却丑陋不堪,跟那水里的象拔蚌似的,难怪他忌讳别人提这个病了。
拿起药碗,正要给他上药,辰轩突然坐了起来,大约是秋凉了,身体曝露于外的寒意让他睡意全无。
“你做什么!”他目色愠怒,将被子一拉,盖住了自己。
听他一声怒喝,阿薇差点把碗里的药膏撒了,低头眨着眼道:“给你搽药啊,你昨晚上不是让我给你搽吗?我想通了,你自己弄确实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
辰轩咬牙气急,她这样子还真不像装的,看来她不是戏弄自己,而是怀疑自己。
“你以为我患了杨梅疹?”他脸色暗沉得厉害,“你觉得我在外面拈花惹草?”
阿薇嘟起了小嘴,患了就患了,他为何到现在还不承认,拈花惹草的意思她懂,但从未想过他会去那些地方,“这个病不小心睡了脏客栈也会染上……我没怀疑过你什么。”原来他怕自己误会,才一直不承认。
舒了口气,辰轩与她解释道:“我这不是杨梅疹,是皮肤里有湿毒风邪郁积。在外寻找到的补瓷材料有些毒性,我长久接触,才患了此症。”
阿薇觉得他可能是在辩解,怕他不肯上药,这次没再照顾他的面子,小声反驳道:“不是杨梅疹,为什么泡了药浴会好?”那可是治杨梅疹的方子。
他抿唇闭目,觉得脑袋有些疼,半晌才睁眼道:“刚才我看过那几本医书,你用的方子里有蒲公英、金银花、蛇床子、土茯苓等药材,都是清热解毒的,应该对我的病症亦有效果,所以才好得这么快。”
阿薇见他神情肃然,恍然地点点头,觉得他也没必要骗自己,或许真的不是杨梅疹?医书上说,杨梅疹要治愈极难,用药至少要坚持三个月,他身上都没有溃烂发臭,还好得这么快,或许真是她歪打正着,给他治好了皮肤病症。
“可是……”阿薇还是疑惑,小心地指向被子遮住的那处,“可是那里还没好呢,如果治杨梅疹的药也能治你皮肤上的病,这个药膏还是可以试一试的,书上说消肿效果极好。”
她说完,见辰轩的脸沉得更厉害了,似能滴出水来。
“你真想替我消肿?”他忽而意味深长地打量她,阿薇莫名感到一阵局促不安,垂着眸子小心地点了点头。
辰轩冷冷地弯起了唇角,朝她道:“把药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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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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