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之前因为光线昏暗，局势混乱，迟远一直没注意到纪佳南的手有异样。现在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一照才看清，纪佳南双手都有程度不一的局部红肿，手背和手腕上也有一些大小不等的水泡。
    迟远之前被开水烫到过手，那种持续好几个小时，无时无刻都像被千根针刺、被火烤的滋味，他现在都铭记于心。那时候，他的手只是被烫红了，很明显没有纪佳南此时的伤势严重，就已经如此难熬。
    迟远简直不敢相信，纪佳南之前竟然就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疼痛，交代片场事宜，陪同受伤的演员到了医院，办理入院手续……
    毕竟，这一路上，她连哼都没哼过一声。
    迟远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纪佳南的手腕：“你的伤必须马上处理！”
    “嘶——”纪佳南低呼了一声。
    迟远刚才那一握，正好握到了她被灼伤的位置。
    迟远赶紧松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伤……”
    “佳南。”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自两人头顶传来。
    纪佳南和迟远几乎是同一时间抬的头。
    一个高冷矜贵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他们眼前。
    迟远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霍念成。
    他这才发现，这男人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场，光是站在人身侧，什么都不做，便已令人生畏。
    迟远很难得在气焰上被人压得死死的，心中不免就多了几分不服气，有些不甘示弱地瞪着男人。
    迟远一直在打量霍念成，然而，霍念成的视线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连片刻也未停留。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人。
    “你怎么样？”明明是清冷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却多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思。
    他微微俯身，揽着纪佳南的肩，将她扶了起来。
    “先去处理一下你的手。”
    纪佳南也一改平素在片场那种钢铁直女作风，微微垂眸，低应了一声。
    “嗯。”
    迟远：“……”
    迟远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却没有再跟上去。
    他刚才无意间看到了纪佳南看向霍念成的眼神。
    迟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圈子待久了，亦或是习惯了外边灯红酒绿逢场作戏的交往方式，但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身旁哪个女人有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那男人的时候，那双松鼠一般的黑眸仿佛浸了水一般，给人一种万般柔情皆为君的感觉，令人心动不已。
    迟远想，如果有个女人这样注视着自己，他是愿意为了这棵树舍弃整片森林的。
    ***
    医生用消毒针一个一个挑破纪佳南手上的水泡时，她终于微微皱起了眉。
    之前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时被一同压抑下去的痛觉，似乎慢慢苏醒了过来。
    霍念成看她一眼：“现在知道疼了？”
    纪佳南没说话。
    霍念成又生气了。她知道。
    这次他生气有理。所以她不打算反驳。
    医生一边帮纪佳南刺破水泡边缘放水，一边嘱咐道：“你这灼伤，已经伤到了真皮层，我现在帮你上药包扎。你要注意三天内尽量不要沾水，碘伏消毒，按时上药，换绷带。否则很容易感染。”
    霍念成：“明白了。谢谢医生。”
    处理好伤口，纪佳南对霍念成道：“我得去看下刘旭和陈辰。”
    她说的，便是被事故中被波及的两位演员。
    “你……”纪佳南犹豫了一下。
    霍念成微微挑眉：“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纪佳南弯起眼睛，笑了：“怎么会。不过……能不能劳烦霍总您……去车上等我？”
    霍念成低叹一声：“别待太久了。”
    纪佳南：“嗯。”
    刘旭的喉咙被烟熏了一下，所幸并无大碍，休息一个星期就能恢复。
    但陈辰的背部，的确是被烧伤了一块，成年人巴掌大的面积。
    纪佳南问医生：“会留下疤痕吗。”
    医生：“疤痕肯定是会留的。不过他这种情况，可以先植皮，恢复后再用一种激素注射去瘢痕的方法，可使瘢痕凸起变平，但皮肤不一定能恢复到以前一样光滑。”
    纪佳南沉默了。
    “纪导……”趴在病床上的陈辰，忽然艰难地唤了一声。
    纪佳南立刻走上前去，微微俯身，方便他讲话。
    “陈辰，这件事，剧组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陈辰微微摇了摇头：“纪导，谢谢你……救我。”
    他哽了一下，又道：“医生说，我的伤，可能要一个月左右才能恢复……拍摄的事……”
    纪佳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放心，我们等你回来。”
    陈辰眼眶一红：“谢谢纪导。”
    陈辰虽然戏份不重，但剩下的场次里，几乎大部分都有他的镜头。
    纪佳南索性放了大家三个星期的假。也算是这次事故之后，给大家一个缓冲期，调整一下心情。
    她和文祥商议，调整了拍摄顺序，将没有陈辰的镜头提上来拍摄。这样大约刚好能衔接上陈辰一个多月的恢复期。
    有人劝说纪佳南直接换演员，被纪佳南否决了。
    “做人不能言而无信。他为这部剧付出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我不会抛下组里任何一个人。像这样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就更不该被抛弃了。”
    网友得知纪佳南让剧组停工等待受伤的陈辰，纷纷夸她三观正。
    这三个星期放假期间，纪佳南也就回到了霍宅休养。
    让纪佳南惊讶的是，除了必须要亲自到场的场合，霍念成竟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办公，为的就是多陪一下她。
    这些天上药包扎，都是霍念成亲力亲为。
    一天三次，他一直坚持自己来做这件事。上药时，他的力道轻得几乎让人难以感知，像是唯恐弄疼了她似的。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纪佳南的伤恢复得很好。不过几日，红肿便慢慢消褪，之前烫出水泡的地方，也开始结痂蜕皮。
    这样的无微不至，让纪佳南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其实不用特地留在家里陪我。”
    自从上次的坦白后，霍念成便再也不掩饰对她的心思。
    被这样一个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根本没有人抵抗得了，纪佳南也不例外。她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就要撑不住了。
    霍念成莞尔：“是我想留下来。等你去拍戏了，又不知道多久能见面了。”
    纪佳南脸微微一红。
    霍念成抬眼看着她：“不过，你放剧组这么几周的假……投资方没说什么？”
    纪佳南微微垂眸。
    对于剧组来讲，每拖一天时间，就是十几二十万的流水账。拖上大半个月，就是几百万的损失。
    投资方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霍念成见她沉默，又道：“剧组损失的部分，我可以帮你垫付。”
    没等她开口，霍念成又继续道：“你要是觉得不想欠我，就打借条吧。到时候用你这部电影的票房收入来还。”
    纪佳南有些窘迫：“我……”
    她本来是打算和姜以柔一起，找传承娱乐谈条件的。现在的损失，她就是想以自己这部分票房收入的让利来填补。但问题就是，传承未必愿意接受这个有风险的提议。
    没想到，霍念成倒先替她想到了这个问题。
    霍念成顿了顿，眼中狡黠一闪而逝，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收利息的。商人不做亏本的生意。”
    纪佳南心中一暖，抬眼看着霍念成：“好。”
    她很清楚，霍念成从来不差那点儿钱，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让她觉得心中亏欠。
    她越了解霍念成，便越清楚。他的回护，从来都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尺度拿捏得让人不能拒绝，却又心甘情愿地去接受。
    ***
    这日，霍念成有事去公司，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
    吴管家守在门口：“少爷，少夫人一直在等你呢。”
    霍念成微微一愣。
    吴管家接过他的西服外套：“少夫人在您屋外的露台。”
    屋内没开灯，唯独剩下露台上的一点烛火，柔软而温暖。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霍念成安静地走过去，推开通往露台的门。
    露台的咖啡桌上摆着一个漂亮的水果乳酪蛋糕，一瓶红酒。女孩蜷在一旁的藤编沙发上，微阖着眼。
    霍念成微微低头，专注地凝视着女孩儿的睡颜。她肤白如雪，嘴唇有些微微湿润的红，巴掌大的小脸被柔顺的长发遮住一小半，露在外面的那半，精致得像瓷娃娃似的。让人相碰，又不敢碰。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纪佳南缓缓睁开了眼。
    待得完全清醒过来，便又盯着男人，不动了。
    “你回来了。”她忽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嗯。”
    霍念成转头，盯着那块蛋糕看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这是……你做的？”
    纪佳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嗯。很久没做了，手艺有些生疏。你将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