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赞性子耿直,当下便回道,“五弟此言差矣,沈女官此卷红梅图,比之顾兄的兰草图,远失技法气韵,还是顾兄的墨兰更佳。”
“却是有些坚守境界的,有沈大人遗风。”顾丛接过话来,笑道,“红梅生动,不失笔力。”
有沈大人遗风。
沈羡向着顾丛笑了笑,“多谢。”
裴嘉鱼将两幅画轴皆收进怀中,吩咐狸奴道,“都是好画,一并挂到我的房中。”
狸奴应了,问道,“那府里几位公子的年礼,郡主还瞧吗?”
“自然!”
狸奴收好了画轴,便将裴家几位公子的礼物取来,放置在托盘之上,一一给裴嘉鱼瞧过了。
便见那赫然是三块极为有分量的金条,还煞有介事地镂刻了几个大字,新岁平安。
沈羡不由笑了起来,果然听到裴嘉鱼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叫帝京的姑娘知晓裴家的儿子送礼送的是金条金块,怕是无人肯进我们裴府的大门。”
裴贺皱着眉迟疑道,“送你钗环见你似是不喜欢,金子贵重,怎也不得你欢喜。”
裴嘉鱼吩咐了狸奴将金条收起来,只得向着裴贺道,“那便多谢大哥三哥和四哥了。”
裴贞倚靠在一旁,轻快笑道,“鱼儿,过来。”
裴嘉鱼展颜一笑,两步小跑到裴贞面前,摊手道,“裴五,你的年礼呢。”
裴贞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自袖中取出一个针脚不太好看的锦囊,倒出了一颗小小的玉珠,上头雕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落于裴嘉鱼的手心。
“第七颗。”
裴嘉鱼怔了怔,“还未到我明年生辰。”
裴贞笑道,“凡数总求圆满,自然是十全十美才好,待你十九岁生辰时,便能有十全十美的金玉满堂了。”
“那些谶语不过是老和尚胡言乱语,裴五你休得当真!”
裴嘉鱼握紧了手中的玉珠,置气道,“我不收这礼,你拿回去。”
沈羡闻言亦是一怔,她想起裴贞曾同她说过,先天不足之症,命数并不久,竟是活不过二十。
裴贞笑意越发深了些,“不过是想在我们鱼儿嫁人前,赠你一个圆满罢了,胡想些什么。”
裴嘉鱼这才放下心,犹不忘数落裴贞道,“什么嫁人不嫁人,本郡主要纠缠裴五你二十年三十年的,你可给我好好活着。”
裴贞笑着应了一声遵郡主谕,沈羡瞧了他一眼,分明见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寂寥。
世间事为何从不肯尽如人意,她望了一眼漫天绚烂的烟花,遮蔽了今夜所有的月色与星光,忽然笑了笑,又何尝不是有人定胜天呢。
裴世子是长兄,沉稳持重一些,见她二人笑闹了片刻,有些冷待了客人,便吩咐狸奴道,可开席了。
便听得裴嘉鱼连声阻止,见众人皆瞧着她,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有新鲜玩意,狸奴备好了面皮与食材,咱们动手包饺子吃。”
裴赞长居青鹿书院,闻言不由迟疑道,“府里头如今连饺子都要自己包了?”
沈羡笑了笑,心道裴嘉鱼如今这副模样倒有两分旭王赵绎的风采。
“赵老七同我讲,他听得了一个习俗,在饺子里包上一枚铜钱,若是吃的人咬到了铜钱,便能长命百岁。”
裴嘉鱼一字一句道,言辞十分认真。
许是她姿容可爱,令人不忍拒绝,亦或许是这样的说法令人心生美好,竟也无人反对,就连顾丛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同众人一起稍稍挽起了一些袖子,倒无半分文人架子。
果然是旭王的手笔,沈羡忽然顿了顿,心道自太后寿宴以来便不曾见到赵绎的影踪。
便听见裴贞懒懒一笑,瞧着沈羡意有所指道,“赵家老七怎得去了灵川也不让人省心。”
“旭王殿下去了灵川?”沈羡惊道。
裴贤微微皱了皱眉,“我赴灵川时,旭王殿下隐藏在队伍之中一同到了北境,说是要投军立战功。后来宣王来了北境,旭王便愈发不肯回京,如今留在了宣王身边一道抗击北戎。”
沈羡握紧了手指,神色间泛起了一些不安,须臾间又被按了下去。
裴嘉鱼从狸奴手中接过满满一盆洗净的铜钱,分与了众人少许,方才道,“今日这样高兴,提那成天纨绔的人做什么。”
众人亦是笑过了,也不再提这些,只有裴贞笑着瞥了沈羡一眼。
将铜钱包进饺子里,不过是应个景,也未曾有人当真,倒是裴嘉鱼十分仔细,将身前满满一盆的铜钱皆小心翼翼地包进了每一个饺子里。
沈羡见她仔细,将饺子的边口都密密地按紧实了,方才放下,神情极为郑重,心想裴嘉鱼心底应是很想要那人长命百岁的罢。
忽然横过来一只手,将一坨圆滚滚的粉团扔进了裴嘉鱼形状齐整的盆中,显得格外的不同。
抬头才知是裴家老三,裴贺。
“三哥你这是包的什么,这般难看!”
裴贺皱眉道,“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讲究好看做什么。”
沈羡顿时忍俊不禁,她转头瞧了瞧,见裴赞一幅书生为难模样,手里头的饺子俱是开了口的,连声向着一旁的顾丛问道,“顾兄,帮帮为弟,这边当是如何。”
顾丛神情从容,转眼间便包好了一只,急得裴赞团团转,一迭声喊着顾兄。
裴贤见此也不由生了两分好奇,“君子远庖厨,顾院首瞧着竟是熟稔。”
“年少时落魄,曾于面食摊边乞食,学得一些。”顾丛平淡回道。
往事不堪,竟毫无隐瞒之意,裴贤便称赞道,“顾院首君子坦荡。”
沈羡瞧了一眼顾丛,心底亦是赞同。
裴贤从军多年,身上少有世家贵公子的习气,包出来的饺子倒也似模似样,只有裴贞一人袖手旁观,于两颗高树之间挂了根长绳,双脚一勾便躺在上头躲懒。裴家几个兄长素来宠溺,竟也无人说他半句。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有下人来将包好的饺子端走去了厨房,裴贤吩咐狸奴开了席,敬过第一杯酒,那热腾腾的饺子便端了上来。
裴嘉鱼从狸奴手中接过了一个特别大的海碗,高高兴兴地摆到裴贞面前,碗沿烫手,她一边将发红的手指摸过自己白润的耳垂,一边对着裴贞说道,“裴五,你快吃一个,看看能不能咬到铜钱。”
裴赞也从狸奴手中分了一小碗,犹伸长脖子瞧着裴贞面前那碗,“怕是一口一个铜钱,硌牙的很。”
裴贞在众兄弟折磨人的目光下从容地夹起一个煮得晶莹剔透的饺子,一口便咬出了一个铜钱,便听得裴嘉鱼高兴道,“裴五咬到了铜钱,是要长命百岁的!”
沈羡与顾丛也咬到了自己碗里的铜钱,便互相笑了笑。
“顾先生长命百岁。”
“沈女官长命百岁。”
裴三和裴四接连咬了几个饺子都不曾咬到铜钱,便打起了裴贞碗里的主意,一人一双筷子,左右开弓,便双双偷得了一只长命百岁。
“你们净欺负裴五!”裴嘉鱼急道。
裴贺与裴赞便越发觉得饺子里的醋酸了起来。
裴贤碗里的几只饺子见了底,也未曾听到那声清脆的响动,心底不由也有些动了念头,因他素来稳重,思索间动作慢了些,然而裴贞已经抱着那满满一海碗的铜钱饺子起身回了房。
裴贞想虽然硌牙了点,总比没有强。
只留下裴贤尴尬地收回了伸出去的半只手。
“今夜月色甚佳,敬大家。”裴贤转而拿起了酒杯,一笑间便祝道,“借小鱼儿吉言,便敬大家长命百岁罢!”
沈羡笑着饮过了酒,便见裴赞张了张口,瞧着神色似是想说今夜无星无月,被裴贺一杯酒灌了下去,也就作罢了。她想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如同天家淡薄,总归还是有俗世烟火,温情脉脉。
也不知赵绪如今在北境如何了。
顾丛举杯碰过了沈羡的酒杯,眼底带了一些淡淡的缅怀,“敬沈大人。”
沈羡神色恍惚了一瞬,片刻后才谢道,“多谢你。”
顾丛只是微微一笑。
裴贞回了房便没再来席上,他将铜钱自饺子内一一取出,洗净了装在盘子里瞧了半晌,眼底浮现出一些莫名地怅然,也不过是一笑,将铜钱仔细地收进了那个针脚不算好看的锦囊。
“裴贞,你要好好活着。”他兀自低声道。
裴嘉鱼言道要守岁,撤了席仍不肯放沈羡回宫,今夜高兴,多饮了酒,使得她肤如白玉,颊似点脂,愈发玉雪可爱,娇艳动人。
沈羡见岁还未到,裴嘉鱼似是已经要睡着了,便同狸奴一道将她扶回了房中,见她犹自喃喃低语,带着一如既往的娇蛮可爱,“裴五,你要长命百岁。”
沈羡一笑,再听时,已变成了另一种模样,“顾先生,我很喜欢你的墨兰图。”
难怪裴贺常出入宫禁,她却拜托了顾丛来送物件。沈羡将她安置在床上,取了暖被皆围严实了,方才对狸奴道,“明日郡主醒来,便说我已然回宫了。”
“是,沈女官。”狸奴软软应了一声。
沈羡向裴贤告了辞,方送至王府门口,便听忽然间爆竹声声,烟花齐放,明亮的火光刹那间映照了整个街道。
“新岁到了。”裴贤抬头望了望天空,笑道,“沈姑娘一切顺遂。”
“裴世子亦是平安。”
顾丛言道回青鹿书院与沈羡同路,不如同行,沈羡应了,两人辞过了裴府,便也未用车马,索性一路缓缓地向着昭化门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第一直男裴四,钢铁到爆炸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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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昭惠
顾丛为人平和,行动间令人如沐春风,沈羡与他行了一路,言谈间如老友相逢,渐生出知交之感。
沈羡原本有心问一问顾丛与父亲是否熟识,话将出口,却生了一些犹豫,倒是顾丛淡淡笑道,“沈兄文章有风骨,忘年相交,竟止步两载,乃顾某一憾事。”
沈羡垂着眼睛,低声问道,“父亲爱文章,得顾大人做知己,想来已然无憾。”
“沈女官洒脱,不输风采。”
“顾大人,”沈羡问道,“不知顾大人可有参与大盛史记。”
顾丛谦谦应了一声有幸。
“崇武二十四年,曾记载骁骑营前统领卫衡叛逃,却不曾记录他的去向,顾大人可知他如何了?”
“听闻已伏诛。”
沈羡蹙眉,“文史记载用了叛逃一词,莫非是先帝心腹。”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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