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折知道自己混蛋,知道自己不做人。
但从未发觉他这么混蛋。
也从未发觉过他这么欠楚佑一句道歉,欠楚佑一个明明白白的解释。
******
大典进行得很顺利。
毕竟是仙首登位的大典,不是什么成亲添丁的喜事,不必做得太张灯结彩,繁花簇锦。
玄山空出了一方最空旷最宽阔的主峰,坐起来可以容纳数万人也不觉拥挤。
主峰张手往上是近在迟尺只手可触的流云飞鸟,举目向下是无尽渺远的沧海桑田。
有外来的弟子呆呆地想,那么多人想要抢破头挤进玄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是一毫无作为毫无地位的普通弟子,都能待在离天离得那么近,离地又离得那么远的地方,好似自己也是神仙。
听说那位新即位的仙首认了个新师弟?
发呆的弟子没有细想,也没有多少羡艳妒忌的想法。
因为那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之类的事。
那离弟子离得太远,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所在。
不敢想,当然不会有什么羡慕嫉妒,情绪起伏。
当仙首伴着长鸣的肃穆钟鼓现身的时候,弟子便连发呆都不再发了。
因为出现的人拉去他的所有注意。
新任的仙首一袭红衣,望上去张扬又骄傲,半点不像世人印象中仙尊该有的清冷出尘,端肃高华。
可当看清他的人,他的脸时,所有疑问言语都会被一起咽入腹中。
红衣墨发,映上肌肤如雪,是分明到极致,又鲜艳到极致的三色。然而这种浓重夺目的颜色却被仙首一张脸轻而易举压下,成为再寻常不过的普通。
他当得起所有盛名加身,当得起所有尊贵骄傲。
峰顶乌压压的一片人,各种的传世宗门、名门世家、甚至是稍微闯出点名堂的散修都来了,三教九流,性情也都是各种各样。
却没人出一个声音,没人说一句不好。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
仙魔两道辈分长修为高的都集体纷纷飞升了,留下来的人基本都和叶非折平辈,就连资历最长的大争书院院长也是被叶非折师姐相称。
在长辈没飞升,自己没当仙首前,叶非折就能以一人之力压得仙魔两道同辈不敢说话,等飞升后自然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仙道中唯一没飞升的上一辈——
是叶非折他爹。
当然没人吃饱了撑着,去找叶非折麻烦,说他当仙首不好,不够格当仙首。
里面的人除了仙道六宗以外,大多是没见过叶非折的,见第一眼时就被他震住,后面一直安静如鸡,等到大典完了,才小声议论起来:
“说起来,大争书院的院长今日是不是没来?我在大争书院席位上没见到有她的影子。”
“不应该啊。仙首即位是轰动仙道的大事,饶是大争书院院长身份贵重,平常场合请不动她,今日也该来的。”
最先提出这个话茬的人,故作神秘兮兮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自己身边同伴:“你知道吗?大争书院院长不来是有原因的。”
“哦?愿聆详解。”
那人也爽快不卖关子:“不瞒你说,这仙首之位,论资历,论修为,旁人第一个想到的是大争书院院长。偏偏这位院长心中有主意,任是旁人三催四请也不肯答应。于是落到了今日仙首的头上。”
“像大争书院院长那等地位的人,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岂会忘记仙首大典?想来定然是不瞒这一任的仙首靠家世,靠师父上位,因此故意不来罢了。”
他同伴纳闷道:“那照你这样说,大争书院院长为什么不自己接过仙首之位?”
“谁知道呢?”
那人耸了耸肩膀:“读书人的事情总是格外多,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作证。”
他自信满满,拍胸脯保证道:“你想想啊,玄山的怀霜涧,这一任仙首的大师姐,和大争书院院长是出了名的至交好友,也没有来出席仙首大典。这一对至交好友双双缺席,难道还不够说明点什么吗?”
他同伴眼神变得悠然神往。
一看就知道指不定脑补了点什么心机重院长辞让,争仙首姐弟反目的内斗大戏。
大争书院院长身为六宗宗主之一,自然是备受关注,她的缺席引发了一大片的议论。
连楚佑都发问道:“师兄,大争书院院长那边,可是另有深意?”
“有深意最好。”
叶非折喟叹道。
比起那些忧心忡忡的,那些想多的,那些阴谋论的,叶非折的想法就很不一样,很直接:
大争书院院长顾迟笔能不来真是太好了!
临云鹤为什么写出来的话本那么离谱还拿他做了好几个版本的主人公?
六宗弟子为什么嗜八卦如命还喜欢看话本?
还不都是她带起来的!
叶非折:“仙魔两道那么多人那么多大能,我师父他们两个我都不怕,我就怕见顾迟笔。”
因为一见顾迟笔,后面就是如影随形的话本,如影随形的谣言满天飞,如影随形的风评被害。
楚佑眼眸一冷。
他见过其他几宗宗主,皆是品行高洁之人,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大争书院院长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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