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鹤匆忙灌了一口茶,压住咳嗽:“弯弯?”她拿茶碗盖遮住嘴巴,“叶大神连自己的小徒弟都吃得下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如果杜鹤说这话的时候挡一挡眼神,还有那么一点点可信度。容茵在她耳边轻声指点:“叶诏那边有没有意思,我暂时看不出。但弯弯对他,明显不一般。”
杜鹤还沉浸在交换八卦的兴奋里:“我还以为弯弯会喜欢小石!”
容茵笑了:“他俩年龄是相当。但谈恋爱这种事儿,真来了感觉,和年龄关系也不大。”
话一出口,顿时噤声。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记起,曾经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的那个人,后来在平城重逢过,亲近过,后来却渐行渐远,终至疏离。
帕维尔。
有的人,可以前嫌尽释,云淡风轻。有的人,却终究只能擦身而过,再难回。
有圆满,也有遗憾,有所得,也有所失去,而那些一直为着某个目标拼搏着、翻滚着,一刻也不肯停歇地努力向前的人,终究是所得多过所失,这就够了。
“下面有请唐先生,为大家带来《heart and sou1》!”弯弯撂下果盘,拉过话筒,俏皮地报了个幕。
杜鹤忍不住叨叨:“还有主持人?看这样子待会儿大家都得来一段啊!”
容茵笑眯眯地从杜鹤掌心捏了两颗瓜子:“是啊!今天我生日嘛,你准备的什么节目?”
杜鹤投来一个“不要啊”的眼神:“做甜点?”
容茵捏着瓜子,缓缓摇头:“那可不行。要是你开了先例,那我的小表妹也该有样学样了。大家都跑去做甜点,就不好玩了。”
杜鹤把瓜子皮扔在一旁盛放果皮的浅盘里,以手背揉了揉脸颊:“哎,那待会儿我一展歌喉,人都吓跑了可别怨我。”
容茵回以一串杠铃般的笑声。
房间里突然暗下来,前奏响起的时候,容茵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什么曲子……”
“《heart and sou1》!弯弯刚刚报幕来着!”大家都静悄悄地欣赏乐曲,杜鹤也不敢大声说话,压低了嗓音凑在容茵耳边解答。
梦呓一般的答案。
她清楚记得那天的黄昏,天边漫布着灿烂云霞,也是这萨克斯风,让原本身在异国孤独难熬的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慰藉。当她从乐曲中回神,匆匆追出花店,找到那几位在街边常驻的流浪艺人,却从他们口中得知,演奏这曲子的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东方男人。
真是想不到,几年之后,会在这里再度听到这曲子。
第206章 金枝玉叶2
唐清辰演奏结束,紧接着轮到了弯弯的表演。这丫头玩起了清唱,哼了一非常慢的舞曲。唐清辰走到容茵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茵伸出手,被一把拉起来,两人拥在一起,随着曲调慢慢跳着慢三步。
“在想什么?”唐清辰端详她眉眼间的褶皱,“怎么,我吹的萨克斯很难听吗?让你有了不好的回忆?”
“是很特别的回忆。”容茵现,当着唐清辰的面重述那段过往,好像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曾经在很喜欢的一本书上,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那些让你哭、让你绝望、让你难受到爆炸的事,经过漫长的酵和挥,总有一天,可以轻描淡写地对人讲出来。
而面对着唐清辰,说起在f国的那几年,看着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瞳里,两枚小小的、明亮的、自己的倒影,容茵甚至觉得,能和眼前这个深深眷恋自己的人分享过往,是一件很有成就感、也很有安全感的事。
舞曲接近尾声,而听着容茵说完的某人,突然绽出浅笑。
唐清辰不是一个会经常笑的人,更很少笑得这样狡猾。
他挽住容茵的腰侧,将她带出舞池,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猜,我第一次吃到你做的那道‘sno yard’,是什么时候?”
容茵被他笑得糊涂了:“不是今年在君渡酒店汪老主持的品鉴会上,杜鹤做了斗芳菲的那一次?”
杜鹤听到自己的名字,端着一碟抹茶生巧克力凑近:“说我什么呢?”
容茵倒是挺大方的:“没有,我们在讨论我曾经做过的那道甜品sno yard。”
“哦,那个啊!”杜鹤捻了一块生巧送进嘴里,口吻透出怀念,“其实我当时觉得汪老真是吹毛求疵,搞得你后来压力那么大,短时间又创作出那道升级版的‘天涯客’。其实我更喜欢sno yard的味道,虽然前者的意境更完整,但后者小巧别致也别有风味……”
唐清辰本来还暗叹容茵这姑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不解风情,听完杜鹤的点评倒也点了点头:“四年前在玫瑰街第一次吃到这道甜品时,我也这么想。红梅初绽,真的很惊艳。”
容茵的反应简直可以用“倒抽一口冷气”来形容:“四年前?!巴黎玛莱区的玫瑰街?”
唐清辰此刻的笑容很有点儿胜券在握的意思:“现在明白了?”
容茵觉得自己脑容量有点儿不够用……她在f国其实只做过一次sno yard,可唐清辰竟然说,他四年前就吃过sno yard?!
更让人晕眩的是,唐清辰提起这件事的时机……那么他的意思不就是,四年前的那一天,他曾经机缘巧合吃到过她做的甜品,而那之后她在花店附近街道听到的萨克斯,其实……是出自于他?
弯弯活泼嘹亮的嗓音打断了容茵的深思。
“好啦,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我们的歌神——杜鹤杜大人,为容容姐献上一经典曲目:《红豆》!”弯弯调皮地加了一句,“虽然是老歌,不过啊,有格调的甜品师就是不一样,连选的歌唱曲目都这么的——美味!”
大家捧场地笑出声。
殷若芙在这时挪到容茵旁边杜鹤的座位。
杜鹤站在话筒前,目光敏锐地朝这边一扫,清了清嗓子说:“下面这经典老歌,送给我心中最经典的容小姐,生日快乐,生活甜蜜!”
乐曲的前奏响起来,而殷若芙在此时小声说:“表姐,生日快乐。”
“谢谢。”容茵见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隔几秒就要往叶诏那边望一眼,心里暗自摇头,嘴上并不戳破。
叶诏、弯弯和殷若芙这局棋,复杂得堪比当初的聂子期、苏苏和林隽!大家彼此又都熟识,她最佳的态度,就是不去表态。而且殷若芙的性格她也是了解的,这丫头能一举扛起寄味斋和唐氏合作的后续事宜,又成为唐氏最新签约的甜品师中仅次于杜鹤的佼佼者,心理也不是一般的强大。这丫头,很有几分倔劲儿。
倔的人,在感情方面,往往不喜欢听人劝。
等她自己先跌两个跟头,什么时候想起找她求救,她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迟。
“那个,表姐,这个送给你。”歌曲唱到一多半,殷若芙终于从之前那种神思不属的状态抽离出来,将手提袋双手递了过去,“围巾是我亲手织的,浅灰色的,我觉得这个颜色很洋气,很配你。”
容茵打开袋子取出来一看,殷若芙用的竟然是极细极润的羊绒线。这种毛线织出的围巾会特别暖和,但也很费时间。浅灰色确实很洋气,而且因为她不比殷若芙肤色白皙,这种颜色她戴起来确实会比较妥帖。容茵仔细地将围巾折好:“我很喜欢!这个要织很久吧,有心了。”
两个人熟悉起来,殷若芙有时候说话也很直接:“这么多年都没给你过过生日,礼物总要用心一点。”她的声音更轻了一点儿,好像怕惊扰到什么一样,“那个盒子里面,是我妈准备的礼物。”
第207章 金枝玉叶3
盒子是紫红色丝绒的,款式和质感都比较旧了,容茵却觉得这东西莫名地眼熟。
“这是……”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纯金胸针,胸针是金色枝蔓的款式,枝条上有两枚小巧的叶片,老坑翡翠的品质,翠极润极,光泽耀眼,而翡翠叶片烘托的,是一颗娇艳欲滴的红樱桃。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胸针,做工却极尽精巧考究,但因为其配色和用料,看起来更像是二十世纪的饰物。
殷若芙撩开垂落肩膀的丝,指了指自己胸前:“我也有一枚,是我妈给我的。你的这枚,是大姨当年一直在戴的。这两枚胸针是外公当年找苏城最好的老工匠定做的。翡翠和红珊瑚都是外婆从她的妈妈那儿继承来的珍藏,也是咱们殷家祖传的老物件。所以……”她咬了咬唇,“这两枚胸针,真的挺有意义的。”
“是很有寓意。”容茵轻轻地抚摸着盒子里的胸针,她想起来了,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妈妈参加比较重要的场合之前,在家里的梳妆台前打扮。那时,不论她换过多少型和衣服,有过多少项链和耳坠,会戴起来的胸针,却永远只有这一枚。她还记得曾经听妈妈和爸爸闲谈时说起过,这枚外公和外婆一起找工匠精心打造的胸针,寓意“金枝玉叶”,其中寄托了他们夫妻俩对殷筱晴、殷筱云两个女儿最美好的祝福和期待。
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枚胸针,从没想过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殷若芙觑着容茵的侧脸,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妈那个人,这么多年你也知道的,她嘴巴跟刀子似的,可心真的没有多坏,就是有时太要强。这枚胸针,她一直好好收藏着,每年都会固定拿出来擦洗干净,再仔仔细细收好。我在家的时候,经常见到她捧着大姨以前用过的饰物呆……”
“啪”的一声,容茵合上饰盒,笑容看起来妥帖挑不出错处:“这个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小姨。”
殷若芙乖巧地点头应声。她如何看不出,容茵心里对自己的妈妈仍有芥蒂,但这也正是容茵这个人最真实的地方。怎么说当年她父母的车祸都和自己妈妈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容茵如果这么容易就释怀,那才有蹊跷。可她今天肯开口喊殷筱云一声“小姨”,殷若芙心里偷偷地笑,被她妈妈知道,不管表面装得多淡定多无所谓,背地里肯定会感动到偷偷哭吧!以她对母亲的了解,还是会哭好几回的那种!
杜鹤一歌唱完,直接拿着话筒走到两人面前,微躬着背,笑眯眯地问殷若芙:“fiona,你准备了什么节目?”
殷若芙“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看容茵怀里的礼品袋,很快她就意识到,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脸颊顿时又有烧的趋势:“要不……我弹一段曲子吧,《小星星幻想曲》,送给表姐。”她目光轻巧地略过坐在角落的叶诏,又浮光掠影地扫过唐清辰,最后含着笑落在容茵的脸庞,“祝表姐接下来的事业和爱情,可以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耀、永恒。”
“谢谢。”容茵轻声做了一个口型。
灯光黯下来,房间里响起清澈柔和的钢琴曲。
……
过了凌晨十二点的钟声,容茵仍有些心思恍惚。
众人散去,识趣地给唐清辰和容茵留出独处的空间。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是一很舒缓的舞曲。唐清辰端着红酒,另一手搂着她的腰,两人缓缓地挪着步子。他低头捕捉她的神色:“怎么了这是?”
容茵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难以置信。”
唐清辰失笑:“还在想我刚才说的事?”
“是呀。”容茵又晃了晃脑袋,“刚刚在想,你小的时候走失,被我妈妈送回家;长大之后,我们两个竟然还在巴黎、在双方不知情的时候遇到过——你吃过我的甜品,我听到过你的萨克斯——所以,人生的很多事是不是生来就注定的,而我们都逃不过原本该走的轨迹?”
“别人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我们两个,是命中注定也好,事在人为也罢,如今我们都走在了一起。可以让我如愿以偿,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很乐意,也很知足。”
容茵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啸鹰酒庄的赤霞珠干红,还不是亏了容小姐,才让我尝到这么好的行货?”说着,唐清辰低下头,勾着容茵的下颏,吻上她的唇。
容茵迷迷糊糊地想,骗子,干红怎么会是甜的呢?
唔……好像是,有点儿甜。
很甜。
第208章
次年五月,正是一年中百花盛开、满园芬芳的好时节,国内届甜品师大赛在平城圆满落下帷幕。
这次堪比最精彩的真人秀的甜品比赛道了最后一环,是让最终入围的三位选手自由挥,各自做一道此前从未在大众面前展示过的原创甜品。
叶诏因个人原因提前退出比赛,但因为评委和主办方都爱死了他,观众和一直追比赛的粉丝也遗憾他提早退赛,最后一场现场比拼时,不仅给他颁一项“最受欢迎甜品师”的奖项,而且力邀他坐到品评席,与其他三十位大众评审一同品尝三位选手的最终作品。
杜鹤拿出自己京派传人的绝活,做出一道“斗芳菲”的升级版,取名“芬芳满堂”,要知道昔日那道“斗芳菲”,连汪柏冬这位一向冷面冷心的专业大家都挑不出半点毛病,而当“芬芳满堂”上桌时,在场不论专业评审还是大众评委,都为这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甜品欢呼出声。
杜鹤以特殊定制的长方形瓷盘为纸,以面粉糖浆为墨,现场为众人展示了何为“芬芳满堂”。从初春时的第一朵迎春,到深冬时节的凛冽红梅,她将一年四季大小鲜花尽悉展现,那些花不仅色彩鲜艳,难得的是花形栩栩如生,有的甚至比真花还要美上几分。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整道甜品最后一点浇筑完毕,从盘子中央开始弥散起一股淡淡的白雾,雾气令满堂鲜花更添鲜艳,且携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
这是当之无愧的“芬芳满堂”!这道甜品一出,必然称王,也必然是冠军。
而与此同时,容茵和另一位南派选手的甜品也在现场制作完毕。
然而经过杜鹤这一妙手,容茵和另一位选手的席位只能在亚军与季军之间裁夺了。
叶诏坐在台下,眼见杜鹤目露精光,志在必得,态度却不卑不亢、从容有度,不禁在心里感慨,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己不过退出这一行几年时间,国内的后起之秀竞相崛起,这其中又数杜鹤与容茵最不可小觑。他又看向容茵,这一看不禁笑了。原本他还担心容茵会因为杜鹤一举夺冠心有不快,待看过去才现,人家心里压根儿没将这比赛当作一回事。
也不是说容茵的比赛态度不端正、做甜品不够尽心尽力,而是这姑娘从头至尾,不论看自己面前的作品、还是看远处的摄像机,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
那是只有沉浸在甜蜜恋情中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其实,众位参赛者之中,没人能在独创甜品这一块能越容茵,但杜鹤这厮夺冠的决心太过强烈,昭昭如烈烈骄阳,哪怕慧黠灵秀如容茵,在这样坚定的决心面前也只要退一射之地。
品尝到容茵的甜品时,叶诏更坚定了心里的想******到他言时,他拿过话筒,问:“我想听容小姐讲一讲,这道甜品的名字和由来。”
这问题也不况外,如果叶诏不问,在场其他三位专业评审也是要问的。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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