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站起了身,转身就向房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才道:“既然姑娘都说了在下断事如神,在下自然不能辜负姑娘所望。不过顾大姑娘昏迷不醒,姑娘受了寒气也需要静养,这两日恐怕就要先暂时住在这庄子上了,我祖母会派人跟外面那些人说因为喜欢你的画,就叫了你们去她那边说话,至于顾府,我也会打发人以我祖母的名义去说上一声的。”
阿晚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了一声谢。
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还有他先前的那些话,阿晚倒是想跟自己说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那些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是偏偏她那么了解他,他岂是会和一个女子随意说那种话的人,又岂是会随便对一个女子露出那种眼神的人。
以前的他,他的眼里除了她,从来都看不见旁人。
她不想自作多情,但心底还是隐隐知道,他应该是对自己有些......特别了。
最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想寻他帮忙查自己的身世和以前母亲云氏的下落,毕竟自己现在被困在定国公府和顾家,手上什么力量也没有,就是退婚一事都千难万难,而原缜,他虽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他私下的手段她其实是知道的。
可是这个念头刚探出了一点头就被她的理智给摁下去了,因为现在她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凭什么找他帮忙?她十分了解他,若是他肯帮忙,那必是有何缘由......还能有何缘由?
她变成“顾晚”,“顾晚”消失,虽然不是她的过失,但她装成“顾晚”骗赵恩铤心里其实已经很不安,又如何能以“顾晚”的身份去联合别的男人伤害和羞辱他?所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未和继兄说清楚,解除婚约之前,她都不会也不能去招惹原缜的。
***
当晚。
顾娆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都疼,不是皮肉伤的那种疼,而是全身肿胀得像是要爆裂开的那种疼,而且虽然疼但身体却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她醒过来半天,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就这样躺了半天,生不如死。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明明她是吃了解药的。
当时袁淑玉给了她一个小指甲盖大的丁点粉末,说是到了那个地方无人之时打开,就会吸引一些蛇虫过来,让她趁乱推顾晚落水,又给了她蛇毒的解药,道是就算她被蛇咬了也不会死,反而更能脱开她的嫌疑。
难道是袁淑玉骗了她?
是了,如果她也死了,阿晚也死了,怕是才是最如了袁淑玉的意的,她竟然那么蠢,竟信了那毒妇的话。
顾娆真是又痛又恨。
她生生受了一个时辰的折磨,一个时辰之后,房门终于开了,进来一名玄衣男子,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那种俊美男子,凤眼竣眉,高鼻薄唇,身上满满都是那种以前她可望不可及的属于顶级世家贵公子才会有的高贵清冷的气质,只是他的表情冷漠,眼神带着些令人无措的讥诮和嫌恶,她听到他道:“喂她药,再让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跟着他后面的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便上前拿了一粒药动作干脆利落但毫不温柔的塞进了她口中,拍了她的后颈让她吞下了那粒药丸之后再递了一面西洋镜给她,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顾娆机械的举起了镜子,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紫胀变形的脸,她“啊”的尖叫一声就扔下了镜子。
因为惊恐甚至忘记了自己怎么就突然能说话,身体也能动弹了。
极度惊恐和害怕之中顾娆就听到还是刚才那个声音道:“我时间不多,说吧,是谁给了你红绡散,把你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否则你的余生就将永远这样度过了。至于顾家,想来只要许你父兄一个前程,送上些财物,他们是不会理你的死活的。说了,就会把解药给你,让你滚回顾家。”
“不,我说。”顾娆大恐之下喊出口,她泪流满面,抬头看着前面那个俊美如神祗,但神情和声音都如同魔鬼般的男人道,“我说。”
她看见了男人脸上的厌倦和不耐烦,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自己于这个人来说不过就如同一颗尘埃一般,想要怎么碾就怎么碾。她知道自己说了可能会有后患,但不说,她却要受这种无穷无尽的非人折磨,她哪里还有的选?她的精神早已崩溃,一刻也不愿再受这种折磨。
***
事情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庄子里,原缜可以私下安置了阿晚和顾娆,再不露一点风声地打发了那些参加自己妹妹寿宴的贵女们,但却瞒不住自己的祖母寿宁大长公主。
原缜见完顾娆之后先去了安置阿晚的房间,他站在在门外看到房间里自己妹妹正在和阿晚亲热地说着话,他看到她笑,微翘了唇和妹妹撒娇,那一幕和记忆中的无数个碎片融合,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又痛又胀又有一些饮鸩止渴般地满足。他就那样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去了祖母寿宁大长公主的院子。
烛火下,坐在罗汉榻上的大长公主手撑着桌子,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缜进来,她抬头看向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孙子的神色,才出声问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原缜道:“是袁家大姑娘诱使顾家的大姑娘做的,应该是端慧公主想要除掉顾家二姑娘。”
端慧公主......寿宁大长公主抿了抿唇,虽然她早就不过问政事,但她毕竟是皇室公主,对皇室的事情不可能不敏感,而且此事背后牵涉的人,代表的意思,可能根本就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她未必会插手,但事情既然发生在了她的庄子上,她也不可能不过问。若是那顾二姑娘死在了她的庄子上,定国公府岂能善甘罢休?若是此事袁贵妃知晓,那她可就是打得好算盘,指望着她包庇端慧,把事情揽下来吗?
她沉着脸道:“是端慧......此事是她自作主张,还是背后有袁贵妃和陛下的意思在?”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孙女小小年纪,心思就已经这么狠毒。
原缜翘了翘嘴角,道:“陛下的确有将端慧公主赐婚给定国公世子之意。”语气古怪,似乎带了些厌恶,又带了些诡异的高兴。
寿宁大长公主皱眉,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嫡次孙,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缜,顾姑娘出事的地点偏僻,你如何恰好就在那里?而且,你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若是寻常贵女落水,你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顾二姑娘落水,顾大姑娘被毒蛇咬伤,那划船的婆子会水,那顾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也不是寻常的丫鬟,当时的情况明明是顾大姑娘更危急一些,你却为何径直救了顾二姑娘,对顾大姑娘置之不理?”
更何况还是用他自己的氅衣裹了她,亲自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小院安置,后面的安排更是滴水不漏,这些从来都不是自己这个孙子的性格,他何曾为哪个女子做这些事情?他以前那性子,对女人可有半点兴趣过?
原缜垂了眼,烛火将他面上打上了一层阴影,面色不明,道:“祖母既然看出来了,还问什么?”
这竟是直接承认了,没有任何掩饰的。
那便是有所打算了,寿宁大长公主可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孙子。
她有些色变,道:“阿缜,顾二姑娘是定国公世子的未婚妻。”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原缜道,“陛下既然有意将端慧公主赐婚给赵恩铤,赵恩铤不肯退婚,也不肯将顾二姑娘降为侧室,今日之事就会不停发生直到她死为止。”
寿宁大长公主沉默了下来,她脑中闪过阿晚的那张脸,那双眼睛,心里莫名就是一软,好一会儿才道:“那也是皇家和定国公府,还有顾家之事,只要定国公世子一日未和顾家姑娘退亲,你就不该掺和进去。”
“祖母,”原缜扯了扯嘴角,道,“可是她们在您的庄子上杀人,不掺和也已经掺和进来了。”
大长公主脸色一黑,就听到孙子又道,“袁大姑娘手上的那个引蛇的红绡散,是南疆之物,我听说袁家的袁文沛和一南疆术士来往甚密,她能用此物拿来对付顾二姑娘,就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袁家,或者至少得了袁家默许的,说不定就连大皇子都知道,为的,也就是将您,将我们南平侯府拉到大皇子的那艘破船上吧。可还真是一箭数雕的好盘算。”
大皇子就是袁贵妃所出的皇长子,现如今几位皇子长大,夺嫡之争已经是愈演愈烈了。
大长公主面沉如水。
在她的庄子上杀了人,有皇帝想要将端慧许给定国公世子的意思在,哪怕她查出了真相,也得为了皇帝为了端慧把事情掩下去,把责任揽下来,这样看在三皇子等人的眼里,可不就是成了大皇子一系,说不定还会以为顾二姑娘的死是她的手笔。
她不愿掺和外面那些事,但却也不会容旁人算计到自己头上。
只是顾二姑娘......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孙子,叹了口气,道:“阿缜,不管怎么样,在定国公世子和顾二姑娘退婚之前,你都不要乱来,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你不要害了她。”
这种时候若是那小姑娘身上再传出点不好的事情出来,那些人还不得乘机扑上去撕碎了她。
原缜垂眼,害了她......他自然不会去害她,可是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或许他知道,也正在步步为营的去做,但却不愿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对男主很不满,嘿~
小小地剧透替男主稍微解释一下,男主是经历了前世一世,而女主和男二只有前面部分的记忆。男二很好,也很爱女主,但后面会是乱世,女主在前世的结局很惨,所以男主不会放开女主,也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保护欲。至于女主的生母,会有她自己的故事。男主的做法不一定对,但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不过,该骂的还是得骂,不要波及无辜的作者就行了,谁让男主他是个大猪蹄子,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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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翌日一大早寿宁大长公主就入了宫。
文德帝听了自己姑母的话自然是“大怒”,表示定会严惩袁家,并会命袁贵妃严加管教端慧公主云云,但他说完那些话表完自己的态度之后却又话锋一转问自己姑母道:“姑母,那顾家姑娘现如今就在你园子里,你观那姑娘性情如何?”
相貌他倒是见过画像,的确算得上是个美人。
但画像嘛,到底是个死物,也就能看出个美字,至于有多美,他是没有感受的,反正他是皇帝,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赵恩铤也不是什么好色之人。
大魏之北是马背之族北凉,骁勇善战,大魏自开朝以来,一直都是靠着定国公府稳着北疆,抵御北凉,但定国公府的兵权也一向为大魏历代皇帝所忌惮,以前的皇帝也不是没试过收回定国公府的兵权,结果却让北凉长驱直入,差点攻陷北凉,然后西边的西夏以及西域小国,还有南边的异族趁机而动,足足战乱了十数年,也正是因为那次的动乱让原本兴盛的大魏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最后当时的皇帝在惊惧交加中病逝,文德帝的祖父庆安帝上位,他上位之后就将堂妹长禧郡主赐婚给了当时的定国公世子,让他重掌兵权,对抗北凉,同时割让了西北三州给了西夏,这才勉强稳住了当时的局势。只是庆安帝也是个心机很深的皇帝,他虽将兵权还给了定国公府,也给了定国公府很多的恩宠,但原本定国公府是世代居于北疆的,自赐婚长禧郡主之后,长禧郡主却是“不肯”离开京城去北疆,从此定国公府倒好似是扎根在京城了。
那些事情文德帝只在史书上寥寥看过几笔,听他父皇和太傅口述过一些,但彼时大长公主却已出世,虽然那时她尚年幼,但有些事情却还是记得的,感受也不一样。
此时大长公主听了文德帝的话就扬了扬眉,道:“陛下,您还真打算拆了人家的婚事不成?”
文德帝讪笑,然后叹了口气,道:“姑母,那顾二姑娘既然就在你园中,你就帮朕看看吧。”
那顾二姑娘和赵恩铤的亲事是他亲口允诺过赵恩铤的,所以绝不会明面上去拆那桩婚事,至于对那顾姑娘不利也的确不是他的手笔,但这些是没必要跟自己姑母说的。他不会主动去拆这婚事,但若是那顾二姑娘自己不行,婚事成不了,就不是他的事了。
他道,“这些年北疆西疆边关都是不稳,战乱连年,因着这些战事,国库早已空虚,可偏偏近两年各地又频频各种灾害,匪乱丛生,还有南边的藩王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令朕几乎日不能眠。定国公世子是个难得的将才,朕欲重用他,但却又不能完全放心,这才想要将端慧赐婚于他,其实也是想试探试探罢了。”
毕竟不能养虎为患。
是试探,还是真想赐婚?
大长公主想说您若害死人家未婚妻,再把女儿赐给人家,这是联姻还是结仇呢?但最后她还是吞回了自己的话,身为皇家公主,她最清楚,帝王之心难测,这些事怕不知在皇帝的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多少遍了,她说什么又有何用?
而且在皇帝眼中,又哪有多少情爱,他要靠定国公府的男人替他打仗,却又想用女人把定国公府的根定在京城,说不定他还认为定国公世子坚持要娶那顾姑娘,这其中根本无关情爱,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拒绝赐婚,脱离皇家的掌控呢。
***
阿晚在梅园的湖心岛上歇息了一晚上,第二日感觉就已经好了很多。
其实她原本身体一点儿也不差,这段时间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已经恢复得很不错,她感觉“顾晚”的身体底子应该也还不错,现在这大病小病的,完全就是被意外给折腾的。
她想着昨日的事,就问秋红以及身边梅园服侍自己的丫鬟,跟她们打听顾娆现在的情况,可惜她们跟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连顾娆现如今是还在昏迷还是醒过来了都未知。
用过早膳之后原翎过来看她,她再问原翎,原翎也是一问三不知,她甚至不知道顾娆是被蛇咬了的,只以为阿晚和顾娆两人都只是不小心落了水。不过她倒是听说了阿晚落水是被顾娆害得,就道:“顾妹妹,你也太好性子了些,她都害你成这样了,你还理她怎么样做什么?反正死不了。”
虽然和阿晚相识没多少时日,但是原翎一边倒且护短的劲头可一点儿都不少。
阿晚笑道:“不过是问问清楚,想着她若是好些了我们也该早日回家,免得家中担心。”
原翎就安慰她道:“无事,祖母怕你母亲担心,已经派了人跟你家中说是祖母喜欢你,想留你们在庄子上多住几日,你就安心住下好了。”
原翎想到阿晚的堂姐是这么个德行,阿晚被她害成这样却是半点不吃惊意外的,而且她家里让她带顾娆过来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她就带过来,想必在家中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再想到赵媛在外败坏阿晚的名声,她就不差把阿晚想成一个没了父亲,在家中处处受气的可怜小包子了。这事她后来跟自己二哥说话时,不免就把这些话给嘀咕了出来,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把意,又把原缜给心疼得够呛,她还是赵云晚,他的未婚妻的时候,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且说原翎和阿晚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到了用药的时辰,秋红服侍着阿晚用了药,就有大长公主专门派过来服侍阿晚的大丫鬟对原翎道,“姑娘,大夫吩咐了,顾姑娘用药之后宜小憩半个时辰,姑娘还是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探望顾姑娘吧。”
原翎不疑有他,就跟阿晚说晚些时候再过来看她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阿晚看那大丫鬟严肃认真的样子也是信以为真,还当真躺下了准备再睡上一会儿,谁知刚躺下原缜就过来了。
那大丫鬟见到原缜,却是半点没提什么“小憩半个时辰”的话,对原缜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
阿晚:......
原缜看阿晚傻眼的模样嘴角就微往上翘了翘,看了一眼秋红,道:“顾二姑娘,关于你落水一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阿晚并不想跟原缜单独在一起,可是落水一事她的确有很多话想问原缜,而她身边的丫鬟,她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知道,秋红和绿枝,她们虽然对自己忠心,但恐怕她所有的事情,她们都会事无巨细的跟赵恩铤报告,所以她也不愿自己和原缜相处的时候有秋红她们在旁,有些话,她也不想让赵恩铤知道。
阿晚命秋红退下,秋红犹豫了一下,但她看阿晚眼神认真,到底还是没敢违抗阿晚的话,退了出去守在了外面。
***
房间里只剩下了阿晚和原缜。
原缜今日穿的还是一身绛紫色的锦袍,腰间束了一副紫底暗纹腰带,他五官俊美,身量很高,宽肩窄腰,有着世家公子的清贵俊雅,又有习武之人的坚硬内敛气质,站在房内,想让人忽视都难。阿晚的目光看上他,原本只是随意的扫一眼,却在看到他的腰间时呆了一呆,那一刹那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的处境,目光就盯在他的腰上好半晌未能缓过神来。
那当然不是因为他身材好。
而是因为他腰上的那副紫底暗纹腰带,那本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原缜要求了很久,她才给他绣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上面的暗纹也非一般的图案,隐隐约约是一个云纹标志,那云纹并非普通的云纹,是她幼时喜欢臭美,她母亲云氏教她绣的一个标志,她平日里什么绣帕,衣裳上都会明里暗里绣上这么个暗纹标志。原缜是她的未婚夫,此事自然知晓,这云纹还是他百般要求她才肯绣上去的。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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