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神思恍惚地走出法院,被人叫住。
她回头,是田梦,眼里似乎再没有往日的瑟缩自卑,听说她考了个好学校。
“阮悠,你没事吧?”
阮悠直直地看着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田梦欲言又止,终是缓缓道:“我,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但始终没有机会,现在毕业了,总算能说了。”
“什么事?”阮悠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田梦面色纠结,似乎在酝酿如何开口,她小心翼翼地道:“你还记得吗,高二的时候,容思思的手表被偷……”
她看了看阮悠的表情,继续道:“那节体育课我没去上,在后门看见,看见是齐艾湘和……欧夕影把手表放在你抽屉里的。”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阮悠全没听清,脑中轰然一声乍响,嗡嗡嗡地吵得她难受。
好半晌,她终于抬眸看田梦,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些。”
田梦连连摆手说不用:“你是好人。”
好人?
阮悠突然很想笑。
田梦似乎被勾起了情绪,将她当成了倾诉对象,喃喃道:“以前的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解脱了,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新生活令人无限憧憬,未来总是一片光明。
这话究竟是谁说的?
*
欧太太开门见着阮悠时,倒是惊了一惊,她已经很久不来了啊。
但见她径直走向二楼欧夕影的房间,欧太太虽然奇怪,却也未多问。
阮悠没有敲门,直接抱起边上的一个花瓶砸过去,碎了个彻底,也叫人心惊。
欧太太在楼下膛目结舌,这是要干嘛?
这次,门终于开了,欧夕影似乎预料到来人是她,并不惊讶。
阮悠看她一眼,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面上没什么情绪,直直地问:“为什么临时变卦?”
“为什么说好了作证突然又不去了?”
欧夕影咬了咬唇,艰难道:“我,我迈不过这个坎儿,我以为自己可以,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
她说到一半,看见阮悠眼里明晃晃的讽刺,话音渐渐收拢。
“不说了吗?”阮悠冷笑一声,“装不下去了吗?”
欧夕影面色微凝,眸子垂下,看不清其中情绪。
阮悠一步步逼近,将她堵到角落里,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左手手腕,横在二人脸侧。
“这不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手链吗,不是丢了吗,怎么在你手上戴着呢?欧夕影,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欧夕影想挣脱她的束缚,却没挣脱开,脸上染了恨意。
阮悠手上的力道越发大,过去的事她无力再追究,可唯有一件,必须叫她说清楚。
一字一句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答应了又不去,为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不明白,就算欧夕影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或是恨意,可是陆致对她却是真真正正的心意,她为什么这么狠心?
欧夕影把头偏到一旁,须臾过后,又缓缓转过来,轻笑了一声:“那个混蛋根本没得逞,你要我去作什么证,作伪证吗?”
也就是说,是她故意误导陆致,让他以为……
阮悠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忽感呼吸难受,只能急促地喘着气,脑海中滑过陆致被带走的背影,她怒不可遏,身子不住地发抖,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朝着她的脸扇下去。
用了太大的力,连带着自己的手也隐隐泛疼。
“你还是人吗?你还有良心吗?”阮悠的声音都在发颤。
好半晌,欧夕影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没感到疼痛般,语气依旧淡淡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阮悠丢开她的手腕,觉得再碰她一下都恶心。
“阮悠,你,韩予瞳,你们有真正把我当过朋友吗?”
阮悠闻言,只觉可笑,她究竟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一起玩吗,是他吧?都是因为他!要不是因为他,你们会看得上我吗,你们会屈尊和我一起吗?像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可悲。”
她明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寒。
“我在你们身边就像一个陪衬,像你们脚边的一条狗,不敢有自己的爱好,不敢有自己的想法,生怕一个不如意就叫你们厌恶,活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欧夕影的面目愈发狰狞,阮悠看得心惊。
“那年万圣节他跟我告白,我一点都不想答应,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可是我怕啊!我怕你们从此就不再搭理我,怕我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还是会被你们抛弃。 ”
“好啊,他喜欢我,我就跟他在一起。尽管我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我身边,可是我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了,他却突然要逃走,要抛下我一个人,就那样轻易地放弃我!就为了他那可笑的梦想?!”
“我是他的女朋友啊,可是他从来没跟我讲过他要走,那天突然听到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他真的喜欢我吗?阮悠,你说他真的喜欢我吗! 我在他眼里,应该就是个好玩的宠物吧,高兴时就逗逗,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
欧夕影满脸泪水,面目可憎。
“他不是要走吗,你看看,他现在还走得了吗?”
阮悠听到最后,已经变得沉默,如死水无波。
原来人心真的能如此险恶,若是染上刻入骨髓的自卑和多疑,无论在多美丽的外表下,也是一颗流着脓水的丑恶心灵。
她已经无话可说,怪自己瞎了眼,怪陆致瞎了眼,怪他们倒霉碰上这么个人,一腔真心空付。
还能怎么办?从此以后,擦亮双眼,别再被人蒙骗。
她一步步朝外走,到门边时,身子晃了一下,虚扶了一把门框。
“我们从来都把你当作朋友,陆致也是真正喜欢你,可是……”
她顿了顿,眼前再次模糊:“你不配。”
“欧夕影,你不配。”
欧太太在楼梯上探头探脑,待阮悠走后,急急忙忙地冲到欧夕影的房间。
“哎哟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她心疼死了门口的花瓶,“你怎么把她给得罪了,我们家……”
欧夕影冷冷地看过来,眸中似乎挟了刀子,淡声打断她:“你没看新闻吗,她们家公司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现在连我们家都不如,以后用不着我再去讨好她了。”
再也不用了。
*
阮悠坐上车,司机问了好几遍才叫她回过神来。
冷声道:“去蒂亚医院。”
说完,便一语不发地坐在车后,脑中全是过往几人一起的画面,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缓缓将脸埋在手心里,躬着身起不来。
手机一直在响,她恍若未觉。
她不知道离自己崩溃还有多久,似乎所有的苦难都在一夜之间降临到她身上。
老天爷大概是看她上半辈子过得太顺遂,如今要叫她吃吃苦头,明白生之艰难。
手机还在响,她猛地坐起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闭了闭眼,平复情绪,缓缓接起。
是张特助。
他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一层一层荡上来,听在阮悠耳边既空灵又遥远,像糅了碎片,掺了利剑,刺伤她耳膜。
“小姐,方才董事长突然发病,送了急救室,医生,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你看,老天爷真的能注意到她。
真及时,这下,她的世界终于彻底坍塌了。
第52章 chapter 51
“本庭宣布, 被告人陆致犯故意伤人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立即执行。”
“那节体育课我没去上, 在后门看见,看见是齐艾湘和……欧夕影把手表放在你抽屉里的。”
“他不是要走吗, 你看看, 他现在还走得了吗?”
“小姐, 方才董事长突然发病, 送了急救室,医生, 医生宣布……抢救无效……”
……
“阮悠?阮悠!阮悠……”
阮悠从梦中惊醒,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张脸, 标准的亚裔面孔,却瞬间将她拉回现实。
这是她的舍友, 一位新加坡女孩。
她来巴黎已经三个月了。
舍友见她醒了, 松一口气:“你刚刚又做噩梦了?”
阮悠轻应一声,缓缓坐起身来, 抬手看了看手表, 还好没睡过时间。
一位同专业的学姐给她介绍了一份餐厅打工的兼职,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
在洗手间匆匆洗了把脸,便赶着出去。
她第一次当服务员,什么都不会,什么经验也没有, 手忙脚乱地把汤汁滴在了客人身上。
那客人不依不饶,刁难了她半天,却原来是看中了她的耳坠,想要以此做为赔偿。
阮悠自然不肯,那客人竟然还想上手抢夺,后来经理过来,斥责了她一顿,免了那桌客人的单,并罚了她半个月工资。
她接受这个结果,或许以前尚会辩驳几句,可如今,生活已经教会了她屈服。
晚上下班时,经理把她叫住。
“是来体验生活的,还是和家里人吵了架?”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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