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慢吞吞地走进去,“各位久等了。”
明安侯府众人不大乐意地给她行礼。
枝枝扶着侍女的手,不理会人家还半跪着,十分难受,慢悠悠走到主位上坐下,欣赏够了这些人行礼的姿势,才笑道:“诸位免礼吧,都是老人家,客气什么,我年纪轻轻的,受不住这般大礼。”
谢家三位夫人脸上都很难看,但想起昨日被冷嘲热讽打压的经历,也并不敢说话,只把期翼的目光投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满头银发,看向枝枝,冷哼道:“小家子出身就是小家子出身,话都不会说。 ”
枝枝却淡淡一笑:“老夫人说的没错,我是小家子出身,我们顾家本是商贾,地位卑微,我踩了冲天的运道才做了太子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殿下喜欢我呢!”
“这做人家妻子的,最重要的就是跟夫君琴瑟和鸣,我跟老夫人可不一样,我长得好看,老夫人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的。”
她挑剔地看着谢老夫人的刻薄脸。
老太太她见的多了,长的好看的,雍容大气的,温柔慈善的,和蔼可亲的,样样都有,让人见了就想亲近。谁也不像这位老夫人,一看就是冷血人。
“不知廉耻!”谢老夫人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太子竟然以这样的女人做太子妃,真是……真是耻于同立一堂!”
“殿下是不懂事,太不懂事了!非要我做太子妃。”枝枝娇里娇气地看着谢老夫人,脸上神情得意,“不过这也不能怪殿下,他自小爹不疼娘不爱,没有亲戚,长辈也跟死绝了没差别,没人教他,他当然不懂事。”
这话就是活生生在挑衅。
什么叫长辈跟死绝了没差别,岂不是在诅咒明安侯老夫妇去死。
“你……”谢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
枝枝不为所动:“老夫人怎么这般生气,我说什么了吗?我这不都是实话吗,殿下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啊,老夫人养的好女儿,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自己儿子死活一概不在意。”
她目光冰冷:“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明安侯和夫人也是不在意儿孙死活的,您的宝贝女儿学到您的品行,倒也不奇怪。”
这老太太真是不会教女儿,一个比一个冷血。
江宁王府的那位王妃,也是她嫡亲的女儿,结果也是为了男人,姐妹,儿子,亲戚,朋友什么都不在乎的主儿。
这老太太养的女儿,都像极了。
“你……”谢老夫人从没有见过这么不给她面子,说话一点都不含蓄的人,一时之间,气的心梗,恨不得给她一拐杖。
枝枝托腮,“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老夫人连辩驳都不敢,就会你你你的,有意思吗?”
谢老夫人想跟她吵架,谢大夫人在身后拉了拉婆婆,清咳一声。
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枝枝重重搁下茶杯,拉下脸:“人人都说明安侯夫人有规矩,大家出身,我今天一看,也不过如此!”
明安侯夫人眼中冒火:“你说什么?”
枝枝冷笑一声:“我是太子妃,是储君之妻,我为君你为臣,在我面前,你充的哪门子长辈?你敢在陛下面前充这个长辈吗?”
真是笑话!
“更何况,谢老夫人,明安侯夫人,堂堂的超品诰命,我允你坐下了吗?你一个臣子的妻,有什么资格在我跟前落座!”
不顾众人的目光,枝枝盖章定论:“堂堂明安侯夫人,活了几十岁,大家出身,还没我一个小门小户的年轻媳妇儿懂事,真是贻笑大方!”
谢老夫人嘴唇狠狠颤抖,指着她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发疼,气的想吐血。
枝枝笑着看向她,口出恶言:“老夫人捂着胸口,是想吐吗?”
第134章
谢老夫人还没说话,枝枝又开口了,苦口婆心地劝说:“您说说您吧,年纪一大把,既然有了身子,何不在家里好好将养着,非要操劳呢。”
谢老夫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有什么了?
有身子?
这小妇人是疯了吗,长一张嘴,就会瞎叭叭叭叭不停,如今竟然玷辱侯夫人的清白。
谢老夫人气的发抖:“你……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这把年纪,给人这么说嘴,还要不要脸了。
枝枝满脸无辜,眨了眨眼,道:“老夫人刚才不是想吐吗?我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头几个月也是想吐,那感觉真是难受,我还以为老夫人也有身子,才会想吐的。”
她的表情天真无辜的过分,一双明媚的眼睛带着困惑,就那么看着谢老夫人,一点都没反省的意思。
谢老夫人身后的年轻姑娘身体抖了抖,枝枝眼尖,总觉得……她是在憋笑。
不过枝枝还没空理会她,只是把目光又转到谢老夫人头上,臻首娥眉,浅浅一笑:“你们几个做人儿媳妇的,见自己婆婆有了身子,也不知照顾着,景海耀劳烦老人家操劳,真是不孝。”
谢大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今儿自己妯娌三个,可一句话都没说,这小妇人……这小妇人……
她第一次后悔进京,来找这人的麻烦,短短两天功夫,她已经遭遇了这辈子最大的羞辱,却根本没法子反击,这小妇人虽然为人粗俗,可她是太子妃,动辄给你扣上大不敬的帽子,你能如何。
谢老夫人嘴唇动啊动,好半天,却只能憋出来几个字:“胡说八道!”
谢大夫人忍不住道:“太子妃慎言,我婆母这般年纪,实在当不起太子妃玩笑。”
这话要不给澄清,这作天作地的小妖精跟旁人一说,她们谢家全家都不用做人,一起自尽才是。
枝枝冷哼一声,跟没听见谢大夫人说话似的,一心针对谢老夫人,翻脸无情,“明安侯夫人竟这般对我不敬,你是看不起陛下,还是看不起太子殿下!”
“来人,把明安侯夫人拉起来,本宫还没赐坐,轮不到她在东宫放肆!”枝枝示意身侧的侍女,侍女们自然唯命是从。
可怜谢老夫人,活了几十年,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一个老太太,竟然被人从椅子上拉起来,肃穆的诰命服被扯的皱巴巴,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这一生,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便气的说不出话,只能指着枝枝,口中喘着粗气,眼中恨意迸发。
枝枝冷冷看着她,低头摸着自己的指甲,笑意浅浅:“甭管出身如何,我是陛下圣旨册封的太子妃,毋庸置疑,可明安侯府对我大不敬,还敢说我胡说八道,真真是当自己算什么东西了?”
“谢皇后仙逝多年,东宫是我当家做主,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也到我跟前充长辈,也不看有没有人认你们。”她冷着脸站起身,走到谢老夫人身前,“我知道你们的主意,但我也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有什么主意,都给我咽回去。”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敲着地砖,怒火攻心,“你给我等着,太子妃,好一个太子妃,你以为我明安侯府,拿你没办法吗?”
“你有办法,就随意折腾。”枝枝不以为意,“明安侯府有什么了不得吗,连姜氏都不敢得罪,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谢老夫人想说话,她身后的年轻少女抬起头,轻声道:“外祖母,咱们回去吧。”
枝枝这才看向那姑娘,乌鸦鸦的鬓发下,果然藏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关键是眼睛里藏着说不出的开心,似乎看着自己外祖母吃瘪,她很高兴。
枝枝想了想,这位裴明锦裴小表妹,居然跟殿下猜测的一样,和谢家的感情,不过尔尔。
谢老夫人怒道:“回什么回,我便留在东宫,等太子殿下回来,我得亲口问问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外祖母!”
她看都不看裴明锦,似乎对方无足轻重。也对,这老太太对沈璟昀就那样,这么一个外孙女,又能有什么好处,肯把人养大就不错了。
枝枝听了她的话,觉得好笑,这老太太脸大如盆,真是令人不齿,她也懒得再跟人折腾,今儿这一通过后,想来明安侯府不会再不长眼找她麻烦。
“你爱等就等吧。”枝枝扶着侍女的手,“明安侯夫人是陛下册封的诰命夫人,不可怠慢,你们且好茶好水伺候着,等太子殿下回来。”
谢老夫人眼神怨毒地看着她。
被一个年轻小辈治住,还受了巨大的侮辱,她只要一想,就脑袋发晕,只恨不得赶紧想个法子,给自己找回场子。
太子……沈璟昀小时候,对她这个外祖母还是十分濡慕的,虽然十几年过去,但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剩。只要沈璟昀心里还惦记着一点血缘亲情,就不能看着自己的外祖母被人这么欺负。
谢老夫人这么一想,瞬间安心几分,似乎已经看见太子替她这个外祖母出头,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妇人,当即稳稳坐在椅子上。
“太子妃,好走不送。”
枝枝又似乎想起什么,嘱咐一旁的小黄门:“去请个太医过来候着,老夫人年纪大一把,媳妇们又不体贴,别出事之后,赖到咱们东宫头上!”
“你……你敢诅咒我!”
“我何时诅咒你?”枝枝不解,笑容天真的残忍,“易经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夫人总觉得我要害你,我实在不晓得您心里是什么样?”
她看着谢老夫人,忽然又道:“这位姑娘,真是生的好样貌。”
幸灾乐祸的裴明锦眨了眨眼,低下头装乖巧,“太子妃谬赞,太子妃才貌双绝,民女当不起您的称赞。”
枝枝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谢老夫人看看枝枝,又看看裴明锦,心里就不太高兴。
裴明锦生就一副好样貌,集合父母之长,到哪家都被夸赞绝色。她原本是想着借外孙女的美貌,勾住太子,为谢家谋福利。哪个男人受得住这般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呢。
可没想到,那张牙舞爪的太子妃,却生就的更抓人几分,其实单论样貌,裴明锦未必输给她,但人家明艳艳的,开朗大方,自己的外孙女却畏畏缩缩的。
站在一起,气度上便输了七八成。
还拿什么跟太子妃比!
算盘落空,谢老夫人心中厌烦不已。
裴明锦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低头缩的更紧了几分,低声道:“外祖母,锦儿怕。”
“怕什么怕,她还能吃了你?”谢老夫人怒道,“没一点出息,亏你还是侯府养大的千金小姐,还比不过一个商贾家的姑娘!”
真是丢人!
“外祖母。”裴明锦低着头,声音哽咽,“是……是我没本事,外祖母您别生气了,我给您按按肩膀,您肯定累了。”
谢老夫人叹口气,外孙女虽然比不上太子妃,但温柔体贴,委曲求全,肯定比那张牙舞爪的恶妇强。
刚这么想,肩膀上却传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手中的拐杖就打向裴明锦,裴明锦顺势一躲,伏在椅子上,嘤嘤哭泣:“外祖母,是我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你打死我吧,我……”
谢老夫人收回手,冷哼一声:“把你的眼泪收回去,宫里岂能哭哭啼啼的!”
“外祖母好大的威风,到我东宫来作威作福了。”门外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声音,“当东宫是你明安侯府吗?”
谢老夫人站起身,盯着门口看见一个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终于走了进来。
她酝酿了短短一息的功夫,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流下来,哗啦啦的,十分震撼。
沈璟昀沉默了半刻,脚步也停了,这么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对着自己做梨花带雨的表情,不得不说,他心情十分复杂。
谢老夫人却心中一喜,外孙子心中,还是把自己当亲人的,不然怎么会露出这般复杂的神情,他定是怨自己不管他,但只要消除心结,以后还不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谢老夫人泪流满面,拄着拐杖走到沈璟昀跟前,泣道:“阿昀……”
沈璟昀后退一步,低头看着这位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有些记忆却铺天盖地往脑门中钻,丝毫不放过他,将他的脑袋挤压的满满的,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那年母后的灵堂上,她的亲生母亲,眼前的老太太,笑着对皇帝说了什么,笑着对姜皇后说了什么。
那时她的容貌,神态,话语,语气,沈璟昀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陛下,皇后已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宜册封姜妃为后。”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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