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青莲也在,又跟她问了好。
青莲慌忙退开,“哪里当得起小公子的礼?”
虽不知这行人的来历,但瞧他们可比她见过的最气派的过往商人更加气派,说不得是些有身份的,哪里能叫人家的小公子喊自己姐姐?
展鸰知这种等级观念深入人心,也不强求,便笑笑过去,又替展鹤揉了揉因长时间书写而有些泛红的手指头,“累了吧?那边有洗好的甜瓜和小蛋糕,且先去吃一口解解暑气,不许贪多,等会儿吃饭啦。”
月饼忒垫饥,又不大好消化,这会儿吃了的话必然影响胃口,还是先稍微吃两口水果和小点心吧。
小孩儿脆生生嗯了声,撒欢儿似的去了。
虽然少了两颗牙,但他的胃口依旧很好……
看着展鹤蹦跳的背影,青莲就带点儿羡慕的夸赞道:“小公子真是乖巧,哪里像青鱼,小时候总是顽皮,一个不留神就跑得没影儿,又要担心他闯祸……”
“乖巧是真乖巧,”展鸰笑道,“你也是没见他使犟的时候,也是够呛。”
小孩儿确实很省心,可有时候小脾气上来也够人受的。而且他的求知欲格外旺盛,动辄打破砂锅问到底,弄的展鸰和席桐都时常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
说起鸡蛋糕,那头大树就本能的脚底板发凉,忍不住想打喷嚏。
因这回出来跟的人少,许多原本可以分摊的活计差不多就都落到他和荷花身上。就好比这个做蛋糕,两人的任务就是打发蛋白,几回下来,简直觉得健壮了许多……
展鸰将今儿青莲姐弟送来的海货收拾了,一应虾蟹都是熟悉的,唯独最后筐底剩了一条怪怪的大鱼却是没见过的。
但见那鱼灰不溜丢一大条,少说四五斤,两排尖牙外露,鱼皮甚是粗糙,好像低等砂纸一样。脊背上还有几根尖锐的骨刺,在日头下幽幽闪着光,瞧着面目狰狞十分可怖。
“咦?这是什么鱼,倒是没见过。”
青莲过来瞧了一眼,“哎呀,怎的将它也带过来了。姐姐有所不知,这本是深海处一种鱼,爱咬人、扎人,又皮糙肉厚,弄回来也不好拾掇,故而多为渔民不喜,今儿估计是挂在网子里的。”
说完,就要将鱼拿出来。
“送都送来了,且不必着急。”展鸰制止道,又饶有兴趣的说,“瞧着倒是怪稀罕,且留下吧,我做做看,没准儿好吃呢。”
在她印象里,海鱼差不多都挺好吃的,而且这鱼又这么大,白放着可惜了。
见她执意如此,青莲也只得作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又反复提醒,千万莫要弄伤了手云云。
展鹤端着甜瓜出来,登时就给这条鱼丑陋的外表吓了一跳,手上一哆嗦,险些丢了碟子。
“姐姐,这也是鱼么?可真不好看!”
他平日见的多是锦鲤和淡水鱼,都是规规矩矩的长相,何曾见过这么敷衍的外貌?
里头郭先生和纪大夫被他的惊呼引出来,看了之后也是退避三舍,郭先生更是皱眉,“当真是有碍观瞻……”
这鱼长得也忒随便了!
“人不可貌相,鱼也是这般,”展鸰失笑,“没准就好吃呐。锦鲤倒是好看,可腥气的很,口感又柴,哪里能吃!”
“锦鲤是用来吃的么?”郭先生一听,都给她气笑了,又摇头叹气,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孺子不可教,“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你咋不去吃仙鹤?
等会儿,好像哪里不对……
郭先生正疑惑间,却见纪大夫眼神复杂的瞅着展鸰,语气迟疑的问道:“展丫头,你咋知道锦鲤啥味儿?”
展鸰:“……我没吃过!”
郭先生纪大夫:“……”
你就闭着眼胡说八道吧!没吃过咋知道的那么清楚?
展鹤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来了一句,“真不好吃啊?”
瞧着小模样,还挺遗憾。
郭先生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展鸰见事不妙,忙岔开话题,“这个好吃,好吃的!”
一听可能好吃,展鹤也不说什么了,只是蹲下来,满脸好奇的瞅着看,又时不时吞吞口水。
姐姐说的有道理,想那知了猴、猪头肉、鸭脖鸭头什么的,也怪吓人的,可不也照样做的很好吃么?
大鱼呀大鱼,也不知你是个甚么滋味……
席桐生怕这鱼凶悍不好处理,主动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它拍晕了,又麻利的去掉骨刺和尖牙等,这才掏出刀子切开鱼皮。
一般鱼身上长得都是大片大片的鱼鳞,这条鱼倒是奇怪,很有点儿鲨鱼皮的意思,又糙又厚,十分难弄。真不怪渔民不喜,他一个使惯了刀子的壮年男人弄起来都觉得累得够呛,更何况普通人?有这个功夫,只怕早就把其他鱼做熟了!
只是切开之后,却见两大片雪白鱼肉整齐排列,几乎没有小刺,唯有中间一排大大脊骨,十分齐整,腥味也不浓烈。
见席桐微微出神,展鸰略觉诧异,“看什么?”
“你觉不觉得,”席桐用短刀尖儿点了点那鱼肉,笑道,“有些像咱们原先吃过的烤鱼片?”
烤鱼片?!
展鸰一怔,不由得泛了喜色。
可不是怎的?
以前她倒是没注意过烤鱼片用什么鱼,只是记忆中有关它的美味久久不散……
貌似好多种鱼都能做烤鱼片,而这种鱼天生鱼肉肥厚,暂时闻着味道也不错,或许就可以呢?
想到这里,展鸰忍不住问青莲,“这种鱼多么?”
青莲点头,“因大家不喜欢,好些人一看抓到了这种鱼,当场就放回去了。它们又凶悍,那一带水域中少有敌手,一年多似一年,姐姐想要么?”
说到最后,她都有点儿怀疑了。
水中那么多鱼,什么省事又好吃的没有?姐姐怎的偏偏对这种丑东西感兴趣?
展鸰笑笑,“先不必着急,我先弄了瞧瞧,若果然成,那就好办了。”
鲜鱼怕丑,可脱水之后自然就将保质期大大延长。既然不愁货源,若果然能做成烤鱼片运出去,还怕卖不出么?
青莲点了点头,虽没再说话,可少女的心中难免多了点期待和雀跃。
她瞧出来了,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不是爱说空话的,如今既然问了,估计总能有点谱。
要是,要是真能成就好了……
几个人正在想着,就听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回去取珍珠的青鱼喘着粗气冲进来,手里攥着个细棉布包,脸上又羞又气。
一看弟弟这个模样,青莲暗道不好,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哎呀,你脖子上哪儿来的伤?出血了!”
青鱼却顾不上许多,“小伤,不妨事,只是那珍珠……”
他一张被日头和海风吹成黑色的脸庞涨的通红,憋了半天才恨声道:“珍珠,珍珠给那混账弄坏了!”
第148章
众人先是一怔, 旋即便明白过来青鱼口中说的混账是谁:可不就是那个张牙舞爪的黑小胖子海生吗?
青鱼气的面上涨的通红, 头脸脖子上还有许多道血淋淋的抓痕, 有几处地方皮肉翻卷,十分可怖。
郭先生和展鹤他们见不得这个,一看就觉得后槽牙痒痒, 脊椎骨也跟着发凉, 忍不住愤愤道:“小小年纪, 怎么下的这样狠手!”
纪大夫皱眉,“天气炎热, 须得好生处置,只是我瞧着有两个地方该要留疤了。”
其实留不留疤倒没什么所谓,青鱼粗糙惯了, 本来就不在意这个, 只是这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实在憋屈。
他哆哆嗦嗦的将那个小布包打开, 抖出来八九颗珍珠白的粉的,还有两颗淡黄的珍珠,要哭不哭的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两下, 露出来几处或大或小的伤痕。
“本来这几颗珠子都是很好的,个头虽然不大, 可是浑圆剔透, 光泽莹润, 有几个外地的行脚商人,还想出二十两银子一发买了去呢, 我和姐姐没舍得。如今……”
东海珍珠本就有名,这几颗珠子确实如他所言,最大的也不过无名指指甲盖大小,可是每一颗的形状都很好,圆不溜丢,在阳光下发出莹润的色泽。
若放在沂源府,只怕少说能卖到四五十两,二十两银子确实不算多,如果它们还都是完好无损的话。
可眼下?
青鱼颤巍巍的将其中四颗小心的捡了出来,“这几个被我抢下来,都还是好的,剩下的都被那混帐故意摔在地上,还有的直接拿在嘴里咬,或多或少都有了磕碰。”
众人细细的看那些珍珠,果然有两颗上头赫然带了凹陷的牙印,还有的明显被人用力在什么粗粝的表面划过,几道深深的沟壑触目惊心。
珍珠求得便是无暇,如此做法,这几颗珠子基本上就毁了。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此刻却气的双眼通红,浑身发抖,两只眼睛里渐渐泛了水光。
二十两银子对他们姐弟俩而言,当真是一笔巨款。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日就卖给那商人。
青莲上前拉着弟弟的手,一下下的摸着他的脑袋,也是跟着难受,可是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类似的事情他们遭遇过不止一回了,虽然都没有这么严重,可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气受了也是白受,没有人会跳出来为他们鸣不平。
“他怎么那么坏?”在展鹤短暂的几年人生中,好像除了那个差点把自己杀死的小妾之外,还从未见过这样坏的人。
展鸰一张脸黑的吓人,二话不说,先叫荷花去将带的酒精拿过来,又洗净了手,要亲自替青鱼处理伤口。
“天气炎热,你这上面又是沙又是汗的,得赶紧处理干净了,不然回头发炎就坏了。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她的手刚刚洗过,还带着泡水之后特有的清凉湿润,凑近了之后,身上淡淡的不知名香气也如同实质萦绕在青鱼身边,直将他吓得跳了起来。
青莲也跟着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自己来就成。”
青鱼更是闹了张大红脸,身上呼哧呼哧的冒着热气,整个人几乎都要被煮熟了。
活了这么大年纪,他何曾跟自家姐姐之外的女子这般亲近?对方那样美丽,又是那样温柔,还香喷喷的,对他们总是和颜悦色,如同天上仙女,只是稍微凑近了,他都觉得自己这样是一种亵渎。
展鸰都给他气笑了,手上一使劲,直接把人硬掰过来,“大小伙子墨迹什么?来来来,姐姐赶紧给你弄完了,咱们找他们说理去!”
姐姐?
青莲和青鱼姐弟两个不由得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和受宠若惊。
他们这种身份,怎么配当人家的弟妹?
“您真是说笑了,”青莲慌忙道,不过她更担心的还是另一件事,“左右就是我们命不好,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又何苦强出头?扰了节日雅兴。”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展鸰抬手将一个蘸饱了酒精的棉球按在青鱼伤口上,疼的小伙子脸都扭曲了,可还是死死咬住牙关,不敢发出一声来,生怕叫人看轻了。
“所谓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过是对那些知晓事理的明白人说的。可对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你越是忍让,他越是嚣张,又哪来什么公道可言。”
“你们也不必怕,那娘两个难道在大家面前还是什么得脸的不成?”
“可是……”青莲还是有些犹豫。那娘俩确实不得脸,可是他们姐弟俩更没有什么体面可言!不然也不至于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席桐看出他们的顾虑,只是淡淡道:“不必多言,你们姐姐自有妙招。”
第1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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