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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陈婧推了推秦韵道:“快走吧,晚了宫中落锁,你还能让这男丁留在宫中,什么都不要带,我会安排,你们快走吧。”
    秦韵看了看秦瑶,咬咬牙道:“阿婧,姑母便交给你了。”
    陈婧一笑:“你倒是好心,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陈婧给身后宫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秦韵和陈冕出去,陈冕面上流泪,还抓着秦瑶的手让她保重身体,秦瑶却嘴里一直念叨着陈旻。
    陈婧三人离去,之后秦瑶还站在那里等着永远都回不来的陈旻。
    路上陈婧拉着秦韵低声道:“你自己的孩子也不相认,就这样阿姐阿姐的叫着,你倒也甘心?”
    秦韵叹气:“从前的龌龊事何必牵累了阿冕,阿晏已经因此而死,便让他以为姑母是她的母亲吧。”
    陈婧讥诮一笑:“行了,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好人呢?”
    秦韵只是看了看一无所觉的陈冕,摇摇头不说话。
    陈婧道:“我让他们先送你们到我府上,一切都让我来给你们安排,撷香殿那边我要过去一趟,看那许容华有什么好事等着我,你们不必等我。”
    秦韵拉着陈婧的手道:“多谢你了,阿婧。”
    陈婧道:“都有秦氏血脉,都是一家人,说不得未来我还要仰仗你们,何必言谢。”说着陈婧便往撷香殿去了。
    秦韵看着陈婧离去的身影,她对陈冕道:“我们走吧。”
    陈冕又往后看,道:“阿姐,母亲真的可以就这样留在这里么?”
    秦韵拍了拍陈冕的肩膀道:“有你堂姐呢,她会照顾的,不要忧心了。”
    秦韵温柔地牵起了陈冕,二人在宫道上渐行渐远。
    陈婧到撷香殿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她急匆匆进去,满娘出来道:“殿下请进。”
    陈婧也摸不准到底为什么要叫她过来,不过现在人家势大,她自然要小心对待,想到这里陈婧心中未免有些不甘心,最后还是要低头,她牺牲了这么多还是要低头,想那陈旻果真是个傻瓜,自己一刀了结性命,他们这些人就只能苟活了。
    陈婧握拳,提步进去,面上带着笑意,却见殿中灯火通明,只有陈姝坐在那里,陈婧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道:“阿姝想要见我,何必托了你阿娘的名号?”
    陈姝道:“阿娘如今在宣室殿呢,怕是正在用膳,阿父着人做了新的糕点,自然要紧着阿娘。”
    陈婧开门见山道:“不知阿姝找我何事?”
    陈姝挥手,周陆奉上一个小木匣子,陈婧面上带着些疑惑,打开了小木匣,忽然手抖,掉在了地上,陈婧面上发白,嘶声道:“这是,这是,打哪儿来的?”
    陈姝道:“佛泉庵烧了,可是有人从西侧的厢房夹壁里发现了这东西,看样子是青州泉城的一座小宅子,我派人去问了,那阿成有了些积蓄后,就在那里买了一座小院子。”
    陈婧看着地上那两张薄纸手抖了又抖,终究将它们捏在了手中,她看向陈姝,道:“陈姝,你好狠啊。”
    陈姝一笑:“这不过是想要提醒姑母,长公主的位置,不是谁都可以肖想的。”
    “江陵王,也不是谁都敢贴上去的,至少你陈婧不行。”
    陈姝饮了一口茶,淡淡道:“送客。”
    满娘进来,陈婧恍然,她道:“陈姝,好手段,我服了。”
    陈婧跌跌撞撞游魂一般出去,她在昏暗的天光中忽然看到了手上那只种水不好的镯子,她忽然跑到了花丛旁,拿起了一块石头,狠命地砸在了手腕上。
    身旁的宫人们都吓坏了,上来就要拦住她,陈婧面带疯狂之色,就着自己的手腕,把那镯子砸得粉碎。
    她的手腕鲜血淋漓,可她不住地想起,那人曾说过,他说要在泉城赁一间小院子,做脂粉生意,生一儿一女,现世安稳。
    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都是期待。
    陈婧喃喃道:“我没选错,我没选错,我生来就该是靖宁公主,我生来就该是靖宁公主,没选错,没选错。”继而,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阿成,你竟然已经买好了那间小院子,是不是我们到了泉城,你会蒙着我的眼睛带我过去呢,你是不是会笑着对我说,你瞧,这是个惊喜。
    满娘看了这景象,心中戚戚然,走了进来,低声道:“她,吐血了。”
    陈姝喝了茶,喟叹道:“真是好茶。”
    满娘顿了顿,“阿姝?”
    陈姝望着眼前氤氲的水蒸气,她道:“她还有野心,身份却棘手,只能攻心了。”
    陈姝看向满娘,叹息一声,道:“你觉得我狠?”
    满娘默默然,似是默认。
    陈姝一笑:“她心中有障,高位不是人人坐得的,她这样的,不行。”那笑容中不知隐藏了多少故事。
    第117章 一梦
    昏暗的灵堂里,一身着玄色衣衫的女子跪在灵前,面目安详,一旁一个内侍躬身侍奉着。这时,大门忽然开了,只见身着甲胄腰上绑着白色麻布的金吾卫次第入内,女子神色不动,直视面前的棺椁。
    这时,身着素衣的女子让人搀扶着进来,搀扶她的是个青年男子,那素衣女子面容憔悴,隐隐低泣,青年男子低声道:“姑母。”
    跪在灵前的女子动了,她转身,衣衫上银线绣成的云纹伴随着身体的转动而波动起来,这女子看过去道:“皇后哀毁过甚,怎么支着病体过来了?”
    那女子又看了看身边的这些金吾卫,道:“怎么,金吾卫也要来为陛下守灵?”说着她起身,面容显露在灯火之中,只见她鬓间隐隐有白发,容颜却还算年轻,只是一双眼睛,形状优美乃是含情的桃花眼,可是目光却锐利深邃,在那目光的逼视之下,殿中的金吾卫皆低下了头。
    “阿姝。”
    陈姝冷笑:“皇后慎言,我的名讳不是你能随意叫得了的。”
    杨后落泪,从袖中拿出了一封诏书,哀声道:“陛下大行之时,留有遗诏,这封诏书是给阿姝的。”
    陈姝道:“既然是留给我的,不如就给我看看。”
    杨后忽然抬头,目光哀切,“陛下说了,若是阿姝听从他临终前的安排,将狼骑的兵权交出来,这封诏书便让我烧掉,阿姝,你一介女流之辈,如今也快年过半百,为何还要留着狼骑,阿耀是你的亲侄子啊。”
    陈姝看了杨后半晌,道:“狼骑乃是我的私兵,我阿兄尸骨未寒,皇后便要急着削了我的兵权,还是说,这是阿耀的意思?”
    陈耀不敢对上陈姝的目光,他道:“姑母,您与阿父血战多年,如今也该休息了。”
    “呵,要我交出狼骑兵权,断无可能。”陈姝冷笑一声。
    杨后道:“阿姝,你是陛下胞妹,怎可行此危害江山社稷之事,陛下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啊。”
    陈姝懒洋洋道:“说吧,诏书上写了什么?”
    杨后道:“若是阿姝不交兵权,便要随陛下而去。”
    杨后话音一落,殿中霎时一静,过了一会儿,只听陈姝笑道:“这是阿兄的意思?”
    杨后急忙道:“陛下已经给了阿姝机会,阿姝若是执意如此,我等也只能遵照陛下的遗诏行事。”
    陈姝却没理杨后,而是看向了陈耀,道:“还是说这是阿耀的意思。”
    陈耀面上显露出慌乱,他低声道:“母亲,不是说只是褫夺兵权,将姑母软禁府中么?”
    陈耀这话说得声音虽然低,却叫殿中人都听见了,陈姝嗤笑道:“怎么,你们私下还没商量好该怎么处置我?”
    杨后面色一冷,道:“阿耀糊涂啊,你阿父便是知道你下不了手,才留下这样一封遗诏,陛下的苦心,万万不可辜负啊。”
    陈耀憋了半天,还是低声道:“这可是,可是我的亲姑母啊。”
    陈姝冷眼旁观,忽然道:“陈耀,抬起头来,看着姑母。”
    陈耀愣住了,还是呆呆地抬头,看了过来,只听陈姝道:“陈耀,我问你,你姓陈还是姓杨?”
    杨后一听到陈姝这样说,勃然作色,道:“你等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服侍长信公主上路。”
    杨后又对陈耀道:“阿耀,我是你的母后,杨氏是你的母族,长信公主拥兵自重,权欲过甚,朝中早已有人不满,此次若是长信公主伏诛,狼骑精兵便可尽归你手啊。”
    陈耀有些挣扎,这位姑母这些年的煊赫他也是看在眼中的,只听杨后又道:“阿耀,你可还记得,那须勒提不过是个有匈奴血统的贱种罢了,居然仗着狼骑兵权对你不敬,阿耀,你才是大魏的天子。”
    陈耀听了,眼神一冷,他与长信公主的长子须勒提之间的关系一贯不好,而狼骑就在须勒提掌控之下。说实话,他看不上这个身上有一半匈奴血统的弟弟。
    陈姝见陈耀叫杨后的话说得有了几分意动,她笑了,杨后见陈耀保持沉默,道:“你等上来服侍公主殿下吧。”
    陈姝身后的周陆过来,护在陈姝面前,沉声道:“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岂是你等小人碰得的。”
    杨后拍手,道:“金吾卫不过是防着殿下的狼骑罢了,来人,把东西呈上来。”
    殿外的内侍端了托盘上来,只见上面放着一条白绫,杨后道:“殿下身份尊贵,我也不好让这些粗人服侍殿下,殿下请吧。”
    陈姝看了看盘中的白绫,道:“啧,我当你有什么手段要使出来呢,还是这些没意思的东西。”
    杨后看着陈姝平静的面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给那几个内侍使了个眼色,可是内侍居然不动,杨后道:“你等,是要造反么?”
    陈姝让护在面前的周陆让开,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托盘里的白绫,道:“皇后,我生于斯,长于斯,这些东西,不知见了多少回,没意思透了。”
    说完,只见殿外,一个身着重甲的高大男子带着一群身形剽悍的勇士进来,在杨后惊诧的目光中,只听陈耀喃喃道:“须勒提?”
    须勒提跪在殿中,看也没看杨后等人,只是对着陈姝拱手道:“拜见母亲。”
    陈姝笑了:“还不快拜见你的表兄,该称他陛下了。”
    只见须勒提起身,他身量极为高大,重甲加身仿佛一架人性凶器,让人看了便胆寒,他粗硬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深邃的面庞,只见他高眉深目,瞳仁是棕色的,长相同中原人有些不同。
    这便是长信公主陈姝和匈奴左贤王阿于提的儿子须勒提,也是长信公主四子之中的长子,更是狼骑的统领,长信公主真正的左膀右臂。
    只见须勒提对着陈耀拜下,看着像是座小山,道:“拜见陛下。”
    陈耀面色发白,道:“表弟请起。”
    须勒提起身,站在陈姝面前,护住了她,陈姝却将他身上的重甲整理了一下,道:“风尘仆仆而来,身上的甲胄都没穿好。”
    须勒提的目光在殿中扫视,道:“母亲,是何人要加害母亲。若非赵大人报信,母亲此行凶险。”
    仿佛是叫须勒提提醒了,陈姝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杨后,道:“啊,差点忘了。”只见陈姝轻描淡写道:“你们几个,服侍皇后上路吧。”
    皇后瘫软在地上,拉住了陈耀的衣角,不住道:“阿耀,阿耀,我是你母亲啊。”
    陈耀面露不忍之色,跪在地上,膝行向前,道:“姑母,是我们打错了主意,姑母,请姑母放了我母亲吧,母亲以后规行矩步,再不敢动姑母半分了。”
    陈姝没理陈耀,只是对着殿中的狼骑道:“殿中金吾卫,皆杀。”
    霎时,刀光四起,手起刀落,金吾卫的头颅就叫砍了下来,他们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连惨叫的声音都没发出来,掉落的头颅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血流成河,陈姝走到陈耀面前,温声道:“起来。”
    陈耀愣住了,看着陈姝,陈姝道:“你的膝盖,从此以后,不能弯,我大魏没有跪着的皇帝,起来。”
    几个内侍将陈耀搀了起来,陈姝身后的周陆过来,手上拿着白绫走到杨后身边,道:“皇后,奴婢服侍您。”
    杨后疯狂地摇头,想要逃跑,却叫内侍们狠狠按住,周陆将白绫缠在了杨后的脖子上。
    陈姝站在陈耀身边,淡淡地看着杨后狰狞的面庞,“怎么,觉得我狠?”
    陈耀偏过头,陈姝道:“阿耀,我要你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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