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家姐说完,我都觉得那林氏是个十足的妙人儿了,要是什么时候能够见上一面是最好的了。”
皇帝听了宠妃前面的叙述,也觉得自己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宋国现在经济繁荣,蒸蒸日上,可是也并非没有现实问题存在的。宋国幅员适中,但人口却与幅员无法匹配。这是前十几年里打仗太多造成的后遗症,即便是经济跟上了,人口也一下难以跟上。
林氏那边的例子却告诉皇帝,当权者完全可以不把目光仅仅局限于男性劳动力上,女子为何不能用?
新帝的思想一直是十分开放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上任就开放通商,且放宽了对商业的诸多限制。即便是这些政策一开始都在朝廷之中引起了大臣们的热烈讨论,不过最后实际成果摆在众人眼前,这事儿的确是有成果也有效果的。
宋国的经济在几年之内就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就是最好的证据,一下就将一开始反对派的嘴巴给堵了上去。
因此皇帝立刻也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在第二天的早朝上面和众位臣子提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说开放商业只是一个经年累月的歧视问题,慢慢可以扭转过来,也不伤及家庭根本。可这让女子也能出门做工,甚至鼓励女子出门做工的事情,就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了。
女子天生要柔顺,女子天生要服从,女子是应该维护着家庭,维护着丈夫,并且以之为天的。若是鼓励了女子出门做工,那不就是将这个概念给完全推翻了?
那宋国的立国之本在哪里?
这一回只有少数臣子认同了皇帝的观点,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提议太过于冒险激进,不妥当。
谁都不能想象自己后宅里的夫人有一天能走出去有自己的事业。
那不是反了天了是什么?
一些思想迂腐的臣子不仅口头上激烈反对了,甚至心里也有诸多不满。
对这个结果,皇帝早就有所预料,因此也不觉得奇怪,更没有生气。他本来也没打算一下就将这个政策推行开来,甚至他都没有立刻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推行的政策。
皇帝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思路,而官员们的巨大反应倒是让皇帝觉得啼笑皆非了。
他也是读圣贤书过来的,只不过读书的时候从来不读死了,总是保留着自己的见解,只不过事实是皇帝难得能够这么开明,但是治理国家的确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罢了。
皇帝干脆就在过年前将这个问题暂时给搁置了下去,准备好好过个年。但是私底下他并没有将这个问题给忘到一边,而是另外又派了人去杭城那边调查,准备将这女子出去做工到底有没有危害的事情给问清楚了。
皇帝派出去的人动作再快,赶到杭城那都是要过年以后的事儿了,这就放到一边后面再说。
至于杭城那边,年关将至,事情也多。
林若青这阵子也忙着看账本,一直看到了二十九才算将将看完。陈彦那边的生意更多更杂,和她比起来只会更加忙碌,只不过在二十九这天早上却也抽出空来将林若青带出了家门去。
夫妻两人坐在马车上面,林若青的膝上盖着摊子,面上好奇地问陈彦:“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彦脸上带着笑,又有些神秘地道:“到了地方你就晓得了。”
马车兜兜转转,行了有小半日才停下来,这去的方向和平时去别院的路是完全相反的一条路,林若青也从来没有去过。
杭城今年特别冷,前两日也下了雪,此时山林之间却还有绿意,绿意和白雪交杂在一起,北国风光与江南景致融合在一起,有些别样的趣味。
马车一停,陈彦便跳了下去,他打开车门完全打开,然后伸手去抱林若青。
等林若青被他抱到地下才看清楚面前的是什么,只见他们面前是一个农家小院式的篱笆栅栏,里头又有一小片林子,林子里头藏着一座小院子。
陈彦笑着说:“同你在边关的时候,你说若是能像寻常夫妻那样生活便好,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这个合不合你心意。”
第90章
边关那一趟已经是近两年前的事儿了,林若青顺着陈彦的话一回想, 自己那时的确是说过夫妻二人闲散日子之类的话的, 她却没想到陈彦记在了心上。
林若青脸上露出笑容来, 跟着陈彦一块儿往里走。
这院子从外面看, 极为普通,如果不是一眼看上去占地大,从建筑风格来说还真有几分简单的农家小院的意思。不过等林若青走到里头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简单的农家小院,这可一点都不简单。
外面那些仿制农家装饰的,应该只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罢了。
因为一迈步进入院门之中,入目的便是台阶, 走上台阶再推门, 里头还别有洞天。
院子和家里没法比, 这顶多就是一个乐安院那么大罢了。可是要知道,乐安院比起一般农家来说,那也是要撑死了的大小。寻常乡间地主家恐怕也就两个乐安院那么大了。
林若青与陈彦一块儿往里走,便发现院子里面还站着几个仆从, 都是紧紧低着头。仆从们看着面生, 想来应该是这个院子里的,并不是家里带过来的。
院子大小暂且不提,就说往里走,屋里头的家具看着倒是很简单,可是那材料与做工,林若青都不用上手摸, 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多么贵重的材料,只偏偏这材料还要被木匠可以雕琢成最朴实无华的样子。
林若青至此已经是忍着笑意,没想到再往里走,有一道布帘子遮着的地方,她随手将布帘子抬起来一看,就发现布帘子后面藏着的是一个和他们家里头几乎一样大的净房,里头那池子周围还镶嵌着不少圆润可爱的鹅卵石,光是挑选看来就是让人费了一番心思的。
林若青的笑终于是忍不住了,她转头看向陈彦道:“爷觉得这是外头普通夫妻过的日子吗?”
外头的普通夫妻忙活一辈子兴许都不一定能攒下买他们这屋里一张床的钱。
陈彦也知道林若青在笑什么,他想了想也难免跟着失笑。
“这实在没有办法的。”陈彦解释道,“原本我想照着关外那样来建一个小院子,可是关外那样的又实在简陋,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换成你,我便总觉得缺漏很多了。”
他的青青一向养得那么娇,家里什么都有,陈彦放心。可是一到外面,陈彦就觉得这里不够那里不够了,总归是没有家里的那么贴心。
而这小院子是他一手设计并且督工建造的,一开始的确规划的简单,现在许多东西都是后面他觉得不够加上的。这两年因为开了边关那头的生意路线,他也实在是比以前还忙,要不然也不用拖了两年才将这小院子完工。
林若青听完陈彦的解释,假意收起脸上的笑容道:“你的话说得好像我很难伺候一般,以前在关外的时候我不是也过过来了?”
陈彦一听她说“你”,心里头不知怎么觉得高兴起来。
林若青总是称呼陈彦“爷”的,这里头倒是不涉及什么尊敬敬畏的,纯粹是一个拉开距离的工具罢了。
陈彦想起有那么几次,他的青青干脆连你都不用,直接称呼他为“陈彦”,那时候才真让陈彦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感来。
陈彦低笑道:“青青怎么会难伺候,青青好伺候极了。”
他这样的语气神态,明显就是揶揄。林若青一下想起几个月前的中秋夜自己的失态,她心虚地扭过头去:“不说这个了。”
林若青扭头往屋外走,屋里头暖意融融,她走到软榻边上坐下,一旁的丫头便极有眼色地上前帮她和陈彦倒水。
陈彦坐在她身边,往后靠向软垫道:“等过了年有一阵子可以歇着,你那儿能抽得出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林若青饮了一口茶,对这个提议挺心动的。毕竟家里头一家人,还有孩子。提起孩子,阿冕最近是越来越闹腾了,见着她总是想拉着她往雪地里去跑。
林若青是最怕冷的,若是让她抱着阿冕懒在被窝里,那么她倒是能有空。好在阿冕还有个年纪小能陪着一起玩的叔叔,这段时间都是陈武带着阿冕跑跑闹闹。
出来住几天,不管外面的生意,也不管家里的事情,那倒是如同休假一般,让人听着就身心轻松。
林若青点点头:“那你去和母亲说,反正都是你的主意。”
陈彦扑哧低声笑了出来,一手随意地垂在膝上,目光纵容地看着林若青。
一旁的丫头照着原路慢慢地退了出去。
不说其他地方,这一年过年,杭城周边的百姓绝对是要比其他地方的舒坦的。
林若青这边不仅仅是有大片的棉花地种着,连带着周围一般的百姓家里都开始种棉花养蚕了。反正种出来是可以拿去织布厂换钱的。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粉黛那边的许多药材,能够适应杭城天气的,下面也有人种,反正都是来钱的行当,不种白不种啊。
另外,织布厂经过几番扩建,现在光是女工已经有六七百人,整个织布厂加起来也有八百余人了。可以说四里八乡基本上每个村都有个在织布厂里上工的。
自打这织布厂建起来,杭城周边的布料价格降了不少,以前许多农户家里忙了一整年也不见舍得去扯一块布来做新衣服的。现在算算手里的闲钱,那也是可以花得起的了。
杭城的知府也高兴,杭城这边商户多,不缺税收,许多事情就不用求着朝廷那边拨款,政策执行起来也容易多了。
总之这一过年,杭城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一直到了正月里,皇帝过年前派出来的人终于到了杭城,这股氛围都没有消散。
皇帝拍出来的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他为了行走方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黄三。黄三本来是凉城那边的人,对于杭城倒也不是很陌生,加之对方言很有天赋,杭城话也会说一点,只不过是稍稍夹着官话的口音,倒看不出什么大破绽。
黄三一到杭城,先是在城里客栈开了一间房,而后便趁着白天的功夫往茶馆里一坐,给自己点了一壶茶,然后听旁边人说话。
茶馆里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黄三听了小半天,总算是才在隔壁一桌人那里听见了织布厂三个字。
他立刻凑过去问:“哎,你晓得织布厂啊?”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黄三:“我怎么不晓得?”
杭城里还有人不晓得织布厂的?那莫不是刚出生的奶娃娃。
黄三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对织布厂那边熟不熟啊?”
那人三十出头,正巧家里有个闺女手巧,去年底赶在织布厂扩招的时候挤进去了,如今每个月能给家里拿七八百文钱的收益,他刚才是正和别人吹牛这个事儿呢。
黄三一问,男子便顺着扬起了脑袋道:‘那我自然是熟悉的,你问对人了,我闺女就在织布厂里呢。”
黄三笑着将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一端,挤到那男子的桌旁,顺道将自己桌上的几盘瓜子点心也一起端过去了,男子见状就没说什么,热情招呼黄三坐下。
黄三道:“这位大哥,我家有个妹妹也想进织布厂,我们虽然不是本地人,可是我妹妹订亲在杭城,以后肯定是要过来的,我就是想过来打听打听织布厂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别人都说好,我怎么听了心里就发虚呢?”
男子一听黄三的话这是对织布厂存疑啊,可他自己刚才还吹牛织布厂多好,现在黄三这么一说,其他人跟着看向他,就好像在怀疑他刚才说的话是吹牛一般,男子哪里能忍这个。
他立刻道;“织布厂不好,哪里好?
自从这织布厂开了以后,闺女和婆娘都能赚钱了,赚的不说别的,可比我这个当老子的多,我们普通人家哪里有什么大讲究,就是为了过日子罢了,那些什么规矩我看都是迂腐。”
旁边有听见男子说话的,正巧是个乡下汉子进城,也跟着附和道:“我们村上有个郑老三的婆娘就是在织布厂里做工的,每天还有车马送回家里呢!逢年过节哪次不是米肉往家拎,我听郑老三说,他们家里那茅草屋今年都要凑钱改成瓦房了,这可都是他家婆娘挣回来的。
这钱就是好东西,只要是正当来路,男人挣回来的和女人挣回来的有什么差别?我们乡下没那个穷讲究,女人平时不也下地做活,没见着哪里就要躲在家里的道理。”
第91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黄三在茶馆里听了一大通织布厂的好处, 可听着却觉得有点那么失真。他向来只觉得这类雇人做工的地方只会剥削, 像是织布厂那样逢年过节还发东西, 平时也让人休息够的地方, 宋国之内还真不多。如果说是家庭小作坊,那倒是能够理解,可织布厂现在多大啊,要这么坚持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呢。
可怀疑是一个,另一方面黄三也有些动摇,毕竟这么多张嘴和他说一个事实,再说这些人和陈家或者林家都无亲无故的, 没有必要帮着说谎。
说到最后, 第一个和黄三说话的男子见黄三还是一副并不全信的样子, 便觉得有些不高兴了:“你既然这么不信,那还让你妹子过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这活现在多得是人抢, 可不缺你妹子一个。”
旁边也有人说:“就是, 而且你妹子就算想进去,那还不一定要呢。”
黄三只得嘴上告了饶,寻了借口出了茶馆。
既然是眼见为实,黄三也不犹豫,第二天就自己寻了地方,直接去了织布厂, 准备亲眼去瞧一瞧。
织布厂那边是常常有人去问招工的事情的,因此黄三过去的时候也并不显得多特别。等纺织厂那边的看门人将福利待遇和他又说了一遍以后,黄三这才算是将将信了。
三月一整月,黄三就在杭城住着,这期间不仅仅了解了织布厂的情况,顺带着将庵堂和粉黛黛色这些都了解了个大概。
粉黛无论在杭城还是在京城都是有名号的,其中最有特色的不是脂膏独一份,而是铺子里面的伙计都是女的。这在宋国可是少有例子。
虽然说不少店家也有女掌柜,可那多半都是自家小铺子,男女主人轮换着看店罢了。粉黛这样大规模用女伙计的却是很少。
只是理解起来也不算难,毕竟说起来,到粉黛里头消费的大多都是女客人。
黄三这边在调查着,另外一边,年前赶去边关的车队在三月初终于赶了回来。如果是开春后北方融冰了,那还要更快。只不过现在天气限制没有法子,紧赶慢赶也就是这会儿了。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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