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婴心头轻颤,仰目,与他俯下来的目光对上。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眸幽邃神情静沉,专注地凝视她,像是用目光在恋爱。聂清婴轻轻偏过头,思绪空了一瞬,才回答老公:
“就是全世界的人,只有不超过十个手指的熟人能认出,其他所有人都是似曾相识,到底相识不相识,我无法确定。经常会认错人,换个发型、换身衣服就不认识了。记人只能记有鲜明特色的,比如嘴角有颗痣什么的,如果这个人长得很帅很漂亮,但是特色不明显,我就认不出了。”
周明:“我这样的?”
聂清婴:“嗯……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基本不会再认错你了。”
聂清婴继续回想自己的世界:“就是谁都不认识,时间长了,我就不想认了,不想说话了。但是又怕让别人伤心,所以谁和我说话,我都会努力接话。即便说完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时间长了,别人对我的印象,不是高冷,就是不会说话了。”
周明抱她的手臂用力,听她讲述时,他又忍不住莞尔。
他解决了很多未解之谜。
例如他高中时无数次从她面前路过,她都无动于衷;他在发愁要不要为她整容的时候,她可能在烦恼刚才那个路过的人我到底认不认识;他为她不理他而失魂落魄,她可能根本就没发现他和她已经见过了那么多次面。
人海茫茫中,他和她少年时就相遇,却一直要时隔十年,才有缘分走到一起。而那漫长的时光,曾经觉得苦涩的时光,事后回想起来,都成为了初恋的甜蜜和酸涩。
周明低头,与她轻蹭面孔。聂清婴眼睫飞颤,听周明在她耳边鼓励她:“那你去和我妈妈聊天吧。不要害怕,我妈妈爱开玩笑,人很随和,你说错话她也不会跟你生气的。只要你勇敢说。”
他揉了揉聂清婴的发,忽然笑:“而且我家婴婴这么乖,我妈妈一定会疼爱你的。”
聂清婴耳根略微发红,仍然低着眼睛:“嗯。”
然后她说:“那你的笔电密码是多少?”
“?”周明没反应过来。
聂清婴:“发照片、聊天,不应该用你的笔记本么?你不是把照片都存在你那里么?可是我不知道你笔记本的密码啊。”
周明眯了眼:“……”
他和聂清婴可不一样,聂清婴非常好糊弄,周三少却非常敏锐。即便聂清婴说得轻描淡写,周明却仍然捕捉到她说话时的几分刻意的不自在。周三少忽然闷笑,低头调侃自己老婆:“婴婴,说实话,是不是想用我电脑调查我行踪,却发现开不了机了?天啊,你也太能忍了,什么时候动过的我电脑?”
他伸指掐一掐她的脸,眼中盛满了笑意:“小可怜儿,是不是心里乱七八糟的猜了很多?怎么就能忍到这会儿才问我呢?老公真是、真是心疼你啊。”
聂清婴:“……”
她被老公调侃,又因为确实心虚,脸开始一点点发红了。她以前明明能用周明的笔记本,后来却发现他设了密码自己用不了。他的密码自己还试不出来。聂清婴真是疑惑又沮丧。她并不是非要调查老公的行踪,她不太有那种意识,她只是心里梗了个刺,想起来就不舒服。
和路溪说过后,两人对那密码都有些猜测。路溪建议她不要藏着掖着,让婚姻中出现信任危机,不如直接问她老公。只是路溪情商高,建议聂清婴问得委婉点,不要一上来就问周明,像审问犯人一样……这种程度,已经是聂清婴想到的最尽力的委婉了。
聂清婴心里有点乱。
周明忽然转过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与她面对面。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两手交握,两人的手都有点凉,但很快热了起来。聂清婴被周明的气势牵引,没有动没有躲,就站在原地,身形笔直,仰头看他。
而他牵着她的手,在她手上写了一串数字。
聂清婴念出来:“180521……什么意思?”
“2018年5月21日,我和你重逢、我的心死灰复燃的那天。”
聂清婴怔忡,与他握着的手重重一抖,被他紧握住。两人执手相望,背后身前是漫山谷迎着朝阳飞起的热气球。峡谷峰岩,地貌多变,置身此地,听到漫山遍野陌生人群的欢呼,一对情人,时间却像在彼此之间凝滞。
周明对她咧嘴,露出灿烂又招摇的笑容,然后搂着她肩,与她一起看空中的美景——
2018年5月21日,时隔十年,周明和聂清婴在舞会上重逢。自此以后,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停了很久的齿轮,才重新转动。
这是他对她的心死灰复燃的那天。
在他想来,这才是开始,比领证、婚礼,都更值得作为密码留念。
……
在周明的帮助下,聂清婴磕磕绊绊的,成功和周明的妈妈对上话。儿媳妇不擅长聊天,容易把天聊死,但又非常认真地研究她的爱好,重新尴尬地聊……林君燕觉得这个儿媳很好玩,她有个恶趣味,周明和她妈妈一脉相承,这个恶趣味,便是看到可爱的人儿,就想逗一逗。
聂清婴便领略到林君燕和周明如出一辙的说话方式。
但再逗儿媳妇,林君燕还是接受聂清婴的示好了。聂清婴给她传照片的时候,夹带私货地把周明的照片一起发过去;晚上和妈妈聊天时,周三少故作不经意地路过老婆身后,和自己的妈妈打个招呼……林君燕都默认了。
林君燕了然于胸,当然知道是谁教儿媳妇这么做的。她对周明心怀歉意,默认儿子这种想和自己亲近的方式。
她和周建国已经离婚这么多年,该放下的慢慢都放下了,自己在国外也过得不错,也终于有了精力和心情回顾曾经,想起周明。当年对周建国恨之入骨,恨他欺骗自己十几年。连带的,她也恨周明,恨这个身上流淌着周建国血液的儿子。她恨不得自己的十几年婚姻生活,从来没有过。她希望自己每天睁眼,被医生告知她还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没有被人骗婚,没有十几年后丈夫冒出来个没有领证的原妻和两个女儿。
因为恨,所以不见周明,放弃周明,毅然决然地出了国,儿子找上门也不见。
她固执地要把这些年的记忆全都忘掉……
然而现在,林君燕才渐渐地回想,那些年,她痛苦的时候,一直试图和她联系的周明,过的是什么日子。不去周明的婚礼,一方面是不愿面对曾经的自己,一方面是她觉得太陌生,太羞愧。
她对儿子很抱歉……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重新和儿子相处。只能开着玩笑,像和陌生人说话一样随便聊两句。聂清婴的出现,这个过得很简单、没什么复杂想法的小姑娘,大约正好是其中的转机吧。
……
恬静温柔、气质独好的姑娘总是惹人喜欢。不管是周首富,还是林君燕,都对聂清婴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让周明非常自得。周三少不再愁眉苦脸,每天吃着老婆的“黑暗料理”,也甘之如饴。
两个人蜜月旅行一个月,十一月中回国,回到a市。回到住了很多年的地方,来不及处理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聂清婴就惊讶地发现,她老公被她喂的,胖了一圈,回国后的周三少,都有小肚子了。
所有国内亲友盯着两人,多希望两人回国后,聂清婴能怀个孕什么的。但是现在一脸孕相的,反而是周三少。
聂小姐依然苗条纤瘦。
聂清婴陷入了对老公的愧疚和苦恼中,于是当机立断,给老公买了个健身手环,监督老公锻炼。手段到家,聂清婴非常积极地给老公试戴,同时在看说明书:“这上面说运动量大了,心跳过速的话会有警报,老公我会监督你的……”
聂清婴还没说完,刚戴上手环的周明甩了下手,手环就开始警报震动了。
聂清婴:“……”
周明:“……”
从说明书里抬起头、一脸茫然的聂清婴:“……?手环这就坏了?”
“没有没有,”周三少嬉皮笑脸,抓着老婆的手让她摸自己的心脏,咳嗽一声,“是这样的,我一见你就心跳加速,控制不了。这手环,要不还是算了吧?毕竟我运动的时候,也要见到你啊。这时时刻刻地震动,谁受得了啊?”
聂清婴瞪他一眼,然后笑了。
她陷入甜蜜的烦恼中,开始措辞怎么把刚买的手环退货……
第57章
周三少优秀的让人侧目。
稍微有点胖,老婆刚指出他有小肚子了,他就紧张兮兮,唯恐聂小姐嫌弃他。毕竟聂小姐自己,是每天腿上绑着两个沙袋跳舞的运动量。周明希望别人说自己和聂小姐是郎才女貌,而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所以周明积极地健身锻炼,恢复自己婚前的身材。
胖点带给他的唯一好处,大约就是聂清婴反省了一下后,觉得是自己的“美食”让周明流连忘返。为了帮老公控制体重,回到a市的聂小姐再不肯动手做饭了,她温声细语地劝老公过午不食。没有了老婆的“黑暗料理”,周明心花怒放,面上却还委婉推辞了好久。
不过一个人健身有些无聊。
周明倒是想尝试进练习室,陪老婆一起练舞。他设想中的练习室生活应该是自己和聂清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运动量就达到了。但等他真的踏进聂小姐的练习室,发现不是那回事。
聂清婴腿上绑着沙袋,不上班的时候就在自己家的练习室练空翻,大跳。她古典舞水平是国内青年舞者中数一数二的水平,这和她平时的刻苦训练分不开。周明推开练习室门的时候,聂清婴正手扶着栏杆,全身几乎都贴在了扶拦上,正在耗腰。作为舞蹈基本功,聂清婴每次耗腰,轻轻松松都会三十分钟以上。
周明看她如此轻松的样子,额上连汗都没有,心里一动,委婉地向老婆表示自己想跟着她学舞的决心。
聂清婴放下腿,打量他:“你确定?”
周明以为她又嫌弃自己拉她后退,就解释:“减肥嘛,我仔细研究过,像这种全身都要动的跳舞,减肥效果是最好的了。而且我老婆就是专业舞者,有你在旁边指导我,岂不是既不怕我受伤,又会事半功倍?不瞒婴婴你说,我觉得我是有舞蹈天赋的,要不是我高中时被我爸打断腿,现在说不定我们还是同门师兄妹,在同一个剧院上班呢。”
周三少侃侃而谈,露出自信的笑容。
聂清婴:“师姐弟吧?你不可能比我入门早。”
周明滞了一下,然后不高兴道:“那个不重要,我的重点是我想跟着你学跳舞啊。”
聂清婴:“你确定么?我是一个非常没有情趣、格外严格的老师。”
周三少不以为然,他含笑地、深情地望着他老婆点头,心中已经回忆起当初两人在婚礼上合作跳舞的那段。回到国内,周明才知道原来当时他们的婚礼被录了下来,国内外的网上都广为流传,观众纷纷羡慕新郎新娘的才艺。在周明的幻想中,多希望和自己老婆多撒几次这种高水平的狗粮……
他鼓励地看着聂清婴,聂清婴再三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就过来,从后扶住他的肩。
周明回头温柔:“老婆,我早就想过这个场景了。你从后搂着我教我跳舞,指导我的每个动作,我回头看你……嗷嗷嗷——”
他发出凄惨的惨叫,因为被老婆的手向下当机立断地狠压,完成了一个实打实不掺水份的横劈腿……坐下去的一刻,周明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聂清婴也被他的惨叫吓了一跳:“你曾想过这个场景?”
周明坐在地上,两腿笔直成一条线,他痛得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全靠老婆的手按在肩上扶着。老婆和他说话,他灵魂飘到了虚空,声音带着颤音:“我设想的场景……和现在这个可能不太一样……”
聂清婴看到他唇色发白,她轻轻俯身过来,脸颊清凉,鼻尖与他稍微蹭了下。就这么温情一顺,抚慰了周明的心灵。
聂清婴迟疑:“老公,你还能继续么?”
周明:“当然。”
聂清婴担心地蹲在他身边,她当然看得懂他脸色的不自然:“要不算了吧?你年纪这么大了,本来就不是最好的练舞时期。筋骨啊腰腿啊都老化僵化,身体要过去最巅峰的条件了。这么大年纪,不要折腾了。”
周明:“……”
这么大年纪???
这么大年纪!!!
他才二十五吧?!
周三少一凛然,抬头轻笑,对老婆作出非常轻松的样子。他挑起老婆下巴:“瞎说什么?我这就让你看看我的身体条件。你老公可是逆生长的哦!”
紧接着:“嗷嗷嗷——”
“啊啊啊啊救命啊——”
“老婆老婆救命啊,不要碰我啊——”
“我不要学舞了,我不要了!我错了婴婴,你放过我吧——”
“咔擦——”骨头脆响声后,聂清婴两手抬高不敢碰他,都不敢动了。
周三少惨叫连连,被老婆搀扶着出了练习室的时候,虚弱得如同刚生产过的妇女。他坐到沙发上,连喝三杯水,都不能缓过来。恰时闺蜜路溪打电话过来,和聂清婴聊天。聂清婴先手忙脚乱地扶老公休息,才去接了电话。
路溪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周三少的凄厉惨叫,吓了一跳,路溪对聂清婴肃然起敬:“清婴,你对你老公做什么了?你老公怎么叫得这么惨?”
聂清婴心里还在关心老公。她隔着窗子,一边回头看窝在沙发上一脸沧桑的周明,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路溪:“跳了个舞。”
路溪略懵,心想跳个舞叫这么惨做什么?然后她一顿,想起她的好闺蜜已经是已婚少妇,于是灵机一动,路溪想歪了。
她咳嗽一声,脸红着委婉建议:“这个,也不能太为难人吧?你这学舞这么多年,欺负一个普通人不好吧?有些床上的……极限运动,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挺困难的。你,悠着点啊。”
聂清婴当然没听懂了,只“嗯”一声:“不是在床上,是在练习室。”
路溪:“……口味太重了吧?你老公老胳膊老腿的,受得了?不怕骨折了?这男人去看这种病,说出来也挺不好意思对不对?”
聂清婴仍然关心地看着她老公,她老公听到了她打电话,一边嗷嗷惨叫,一边向她这边看来。聂清婴对老公露出一个鼓励的目光,吓得周明立刻移开视线,聂清婴心里失落一下,才对闺蜜回答:“可能受不了吧。但是这种病有什么不好意思看医生的?我看周明叫得再厉害,我就陪他去一趟医院吧。”
路溪:“……嗯,可能你们这种人,就是不在乎世俗目光吧,是我狭隘了。”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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