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荣桀的行为还是有些反常的。
颜青画倒也没当面问他, 只是笑着说:“那你不跟我一起去?”
荣桀有点犹豫,他自然是不愿意跟颜青画分开的, 不过最近朝中实在有些乱, 他如果一起去,这些糟心事还要被她知道。
“朕……我就不去了,宫里头事多, 你就去小住一个月,也好散散暑热。”
荣桀小心翼翼说了一句,末了还似怕她生气, 讨好地冲她笑了笑。
就凭他这一番做派, 颜青画又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哪怕是前朝真的出了与她有关的事, 他也是雷厉风行处理得干脆利落, 便是不好直接用雷霆手腕,他也从来都是自己操心,从不叫她跟着着急半分。
颜青画抬头认真看着他, 把他看得脸都红了,才噗地笑出声来:“好好好,我去就是了,不过你要是想我怎么办?”
最近宫里头确实有些炎热,寝宫里哪怕用了冰山,她也总觉得不是很舒坦。
兴许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些,去行宫里散散心也是好的。
荣桀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委屈了,心里把那些大臣骂个了遍,这才觉得痛快一些。
“想你了,我就过去看你!”荣桀偏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亲,又摸了摸她的腰。
“最近实在是太热了些,你也用不好膳,”荣桀正色道,“回头我叫太医院的两位院判跟你过去,好生调理调理,可得吃胖一些。”
颜青画点了点头:“我省得的,你不用老是担心我。”
两人定好了出宫避暑的事,不过准备五六日,颜青画的凤驾便浩浩荡荡往玉泉山行去。
颜青画离宫后没几日,早朝时,荣桀总是沉着脸,一副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这位山匪出身的皇帝身上自有一股凶悍之气,不说文臣了,便是年轻些的武将都怕他。只要荣桀沉了脸,早朝时大殿里便会安静得多,很痛快便能提前退朝。
不过这一日还是有人不长眼的。
比如礼部的那位老侍郎,仗着年纪大又是世家出身,很是喜欢说三道四。
原本媳妇走了荣桀就很不痛快,再加上这几日老有大臣上折子管他的事,他就心情更不美了,这会儿见老侍郎主动出列要说话,立即黑了脸:“若无大事,退朝吧。”
其他大臣们不由松了口气。
毕竟陛下还愿意给老侍郎个台阶下,场面总不至于闹的太难看。
这老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年纪越大越不要脸,皇上的事是他能管的吗?再说了他也不看看宫里头那位正主娘娘是什么人,当年人家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候,可是英姿飒爽得很。
不说别的,这位陛下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许多大臣都心知肚明,那一本本奏折背地里都是谁批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惹她不痛快,那不是狗舔猫鼻子——自讨没趣吗?
结果可倒好,这老东西不仅三番两次上折子激怒陛下,今日甚至连脸色都不会看,竟还敢出来说话。
礼部尚书当即就黑了脸,见陛下马上就要起身退朝,不由拽了拽那老侍郎的衣袖。
可不管用。
礼部尚书眼睁睁看着他甩开自己,又往前踏了一步:“陛下,臣有奏。”
他话音落下,其他大臣顿时打了个哆嗦。
“遭了。”他们不约而同在心里念了一句。
荣桀定定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当即发脾气,他道:“说。”
老侍郎顿时得意起来:“陛下,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陛下君临天下,却膝下空悬,实在有违礼法,愧对列祖列宗。”
荣桀抬起头来,没有说话。
老侍郎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使,根本没看清荣桀的脸色,还在那夸夸其谈。
“陛下后宫空虚,只皇后娘娘一人,如何能延续血脉,继承国祚?”
“哦,”荣桀淡淡开口,“爱卿以为如何。”
老侍郎更激动了:“臣请陛下务以家国为上,广开后宫,采选妃嫔,以丰后嗣。”
他说完,大殿里一瞬间鸦雀无声。
几个跟随荣桀一路走来的老臣更是冷汗涔涔,就差没抖起来。
他们可是跟着荣桀一路苦过来的,帝后二人感情如何,就从那封后诏书看,也能叫天下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当日荣桀在乾清宫前发的誓言犹在耳中,不过一年光景,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只可惜有的人心是瞎的,一意孤行,鼠目寸光,便是今日被从大殿拖出去,也不冤枉了。
几位阁老都垂眸而立,无一人此时出言。
老侍郎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他满心得意,想着这些大臣们竟怕一个女人,不敢出言劝陛下广开后宫,实在是文人之耻。
瞧他上书没几日,陛下就把娘娘送去避暑,显然也是动了心思的。
他正在那美得不行,大殿之上,龙椅之前,荣桀利落站起身来。
“这位……胡侍郎,”荣桀开口道,“你说的可都是真心之言?”
胡侍郎当即便跪了下来,给荣桀行了大礼:“臣满心热血,愿为大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动听,不过荣桀听罢,却冷笑出声。
“封后大典上,朕金口玉言,此生唯皇后一人,愿执手偕老,不负相思,胡侍郎可见年老耳聋,竟是没听清吗?“
荣桀声音很轻,却很冷,便是酷暑炎夏,也叫大臣们听的心里头发寒。
他是武将,一路都靠手上的刀打天下,什么人没杀过?什么场面没见过?惹他生气,无异于老虎嘴里拔牙,嫌命太长。
没见几位阁老从来都是帝后夫妻二人说什么是什么吗?人家那才叫有眼色,惹恼这位主子,下场相必不会太好。
荣桀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末了突然怒斥道:“安逸日子过久了,是不是忘了朕是什么人?是不是朕最近太过和蔼,叫你们心大了,竟然妄图管上朕来了?”
他声音里包含着怒意,吓得那侍郎当即跪趴在地上,抖个不停。
荣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压着气说道:“朕家中事便是朕的私事,朕言只同皇后共度余生,便君无戏言,这一辈子都不会更改。无论朕膝下有无子嗣,都与你们,与天下人无关,朕不希望再听到这样的话,如若有谁再上这等狗屁不通的折子,便自摘顶戴,回家种地去吧。”
他话音刚落,侯儒便利落跪了下来:“陛下喜怒,臣等领命。”
便是阁老都跪了,其他大臣便不约而同跪了下来:“陛下喜怒,臣等领命。”
荣桀低头看了一眼胡侍郎,突然笑了笑:“胡侍郎家中也就两个孩子吧?既然你这么看重子嗣之事,朝廷里的政事便也不好耽搁你,明日便回家,努力生孩子去吧。”
他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剩下满朝文武跪在那没人敢动一下。
等他脚步声消了,侯儒才慢慢悠悠爬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叶向北和陆安舟忙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大人小心些。”
侯儒也不是小岁数人了,他早就跟几位阁臣说过也就这两三年任期,等期满就要回家颐养天年,是以他的话,在阁臣中相当有分量。
等朝臣们都退了下去,胡侍郎还跪在那,一脸的冷汗。
见侯儒这就要走,他忙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侯阁老,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侯儒一愣,随即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便挥手招来两个年轻的黄门把他架开,自己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胡……胡先生,陛下的意思是夺你官职,特地恩准你归家养老,陛下仁慈,是你的福气啊。”
他说完,仿佛怕被他缠上一般,匆匆便走了。
留下胡侍郎呆呆立在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哭了出来:“陛下开恩,陛下开嗯呐。”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的荣桀,回到乾元宫痛痛快快地笑了一会儿,但随即,他一眼扫到书桌上成堆的奏折,顿时又沉了脸。
媳妇走的第六天,想她!
几日之后,玉泉山行宫中,颜青画正在游船上听曲。
随着游船轻摇,一波波凉爽的风吹拂过来,叫颜青画觉得舒服极了。
冬梅正跟在她身边剥瓜子,为了怕她吃多了上火,御膳房特地用秘制的腌料煮的瓜子,然后再晒干水分,吃起来是又香又脆还不油腻,最近颜青画很是爱吃。
春杏正在她身边打扇子,见她一脸惬意,不由笑着说道:“还是这里环境好些,宫里头确实是太过闷热,一会儿午膳时有新鲜的湖鱼,娘娘可要多用一些。”
颜青画点点头,边听曲边打拍子:“好好好,我若是再不好好用膳,你们两个能念叨个没完。”
到底是早先就跟在身边伺候她的,便是多福姑姑都不敢跟颜青画这般说话,宫里也就这两个大宫女有脸面,也能哄的颜青画开心。
不过多福姑姑也不嫉妒,她好好当她的差,娘娘自然要高看她几分。
正巧主仆二人在这打趣,多福姑姑就领着传膳黄门上了船来:“娘娘,该用午膳了。”
颜青画“嗯”了一声,等厅里摆好膳食,这才由春杏扶她起身,往厅里行去。
多福姑姑挨个看了一遍菜色,招呼个小宫人过来试菜:“娘娘,这道鱼羹可是熬了一早上,最最滋补,一会儿还请多少用一些,也好叫御膳房的厨子们涨涨脸。”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颜青画那边就变了脸色,她一下子捂住胸口,皱着眉道:“盆子。”
春杏手忙脚乱取了盆子端在她面前,冬梅急的脸都白了,轻轻帮她拍抚后背。
颜青画终于忍不住,直接便吐了出来。
第119章 番外一·二
颜青画这一吐, 可谓是惊天动地。
她脸色难看极了,把一整条船的宫人都吓坏了。
冬梅和春杏到底年轻, 这些年颜青画身体康健,没怎么生过病,是以她们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围在她身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便显出多福姑姑老资历来了。
她先是吩咐小宫人去请太医, 然后立即吩咐冬梅和春杏:“快快扶娘娘躺到榻上去,这小码头离太医院很近, 应当一会儿便能到了。”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打湿了一条手帕, 过来帮颜青画擦脸。
等离了那张散着腥气的桌子, 颜青画的呼吸便畅快许多,她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半靠在床榻边, 轻声说道:“刚才就是闻到味不太舒坦,这会儿就好多了。”
听她这般说,多福姑姑不由心中一动。
这位被陛下重爱有佳的皇后娘娘, 想来同陛下已经成亲四五载, 身子骨瞧起来也很康健, 却就是一直没什么动静。
正宫无嗣, 在往常来看是件很要命的事。
且不说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又同皇后娘娘琴瑟和鸣,两人这么久都没有喜事, 很难不叫人怀疑起娘娘身体来。
多福姑姑知道宫里头有些小宫人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过陛下倒是能稳得住,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多说娘娘一句,反而比她还更不在意这些事。
以多福姑姑来看,娘娘的命当真是好。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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