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开收到她的建议,按皇后的主张颁布诏书,把疏浚河渠、开挖沟洫,视为开垦荒地的重中之重,吏部将此列入官员考核之项。
以示重视百姓耕种,贺云开再按皇后的主张,每三个月,各郡需如实上报还有多少荒地和荒山尚未播种、种树。每遇干旱和洪涝,需如实上报多少良田受灾。以此,让官员重视垦荒和疏挖沟渠。
谢韫舜继续南下,行至砱州郡时,当地郡守大人韩前盛大隆重的接迎,特意为皇后准备了歇脚的行宫,是处极其讲究的私家林苑。一行人进入行宫,顿见行宫的奢侈富丽。郡守韩前殷勤极了,献上贵重之物讨好皇后,美味佳肴很是铺张。
见如此骄奢靡费,她不动声色,特意在砱州郡停留,暗访之下得知该郡守家藏甚富。有贪官污吏之地,必有恶霸奸商。果然,此郡民怨已久。
谢韫舜一边暗中调查腐败的敛财官商,同时将一封密件呈给贺云开。贺云开收到密件,当即派御史台、吏部、刑部的官员连夜赶到砱州郡。
谢韫舜一声令下,彻查整个郡县,以郡守韩前为首的六名官员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私藏巨额财富,即刻革职,清查没收全部家产上缴入国库。查抄大肆非法敛财奸商恶霸四人,量刑处罚,或赐死或抄家。共十人获刑,总缴获入国库的财产数百万计,平息了多年积累的民怨。
贪官韩前胆敢如此嚣张,显然曾有朝中位高权重的官员庇护。已经清算了砱州郡,是否继续向上追查?谢韫舜决定不再追查,并让贺云开于早朝之上宣布这个决定,以彰显帝后履行约定,不追究他们以往的失当。
皇后娘娘有条不紊的铲除腐败,并善刀而藏的宽恕,百官和百姓津津乐道的宣扬。她的品德赫然深入人心,果敢冷静,禁止铺张。
谢韫舜抵达黄河上游,沿堤坝巡查。雨季已过,望着被洪水淹没了的村庄和田地,修固堤坝是沿岸百姓安居乐业的重中之重。而堤坝年年修,年年有决堤处,非一朝一夕能改善,但需要能胜任之人,规划出符合自然规律的治理策略。
因遭遇连续暴雨,数个县在秋收之际颗粒无收,谢韫舜当即下令减免灾难地两年的赋税。
看着百姓流离失所,疾苦潦倒,朝廷从各地分批调拨的救灾粮食一时不够果腹,商人趁机控制粮价高涨,谢韫舜深刻意识到修建大型粮仓集中存粮迫在眉睫。
为解燃眉之急,她果断用柔和的方式遏制商人的唯利是图,把当地卖粮的商家全聚齐,以朝廷的名义跟他们借粮,等救灾的粮食到了,借一百石还给他们一百零三石。
皇后提出借粮,商人不敢不借,灾民领到粮食为之欢呼,感念皇后的恩德。
置身于民间,才知百姓疾苦。谢韫舜发现了很多民生问题,想要国富民强,任重道远。
皇后此行衣食住行简朴,倡行节俭,怜悯百姓,丝毫不劳民伤财,沿途官民有目共睹,皇后的贤德的名望广为流传。
隆冬之际,一行人返回京城。谢韫舜看见路边客栈,忽然灵光一现,对终日陪护在侧的颜留说道:“你能助我做个生意?”
颜留不问什么生意,直接答应道:“好啊!”
谢韫舜笑了笑,一路幸有他的陪护,他很可靠,增加了不少乐趣,说道:“我想在各地开客栈。”
“你找对人了,”颜留拍了拍胸膛,自信的道:“本人擅长开客栈。”
谢韫舜从容道:“我要在交通要道上陆续开设十余间客栈,名为运顺客栈,遍布各郡,便于了解民生,收集天下事。”
“好啊,包你满意。”颜留非常愿意为她做事,她有一种让人死心塌地追随她的魅力,能在她身边感受到磊落的光明,绝不会被自私的伤害。
谢韫舜郑重说道:“你负责寻找地方修建和物色掌柜经营,我负责日常开销和亏损所需的银子,盈利我们平分,需定期收集当地发生的事给到我。”
“好啊,乐意效劳。”颜留很开心,终于能跟她一起做事了,会尽快开始行动。
谢韫舜若有所思,鹤居士的画是源源不断的赚钱途径,贴补流传书坊的亏损足够,贴补多间客栈尚不足够,她需要取之有道的赚钱方式,在书坊和客栈未能盈利之前。届时,鹤居士的画和书坊印制的书,皆能在各地的客栈里得到广泛的宣传。
回到京城时,已是夏至。
就在一年前送爱妻远行的地方,贺云开早早的等候着,迎接她回来,望眼欲穿。
等到队伍到达,只见到明榰皇子和澄明公主下了马车,两个孩子跟他们的母后朝夕相处,又有滕言慈和颜留的悉心照顾,开朗愉快,欢喜的扑向父皇的怀里。得知谢韫舜径直去看国堂新址了,贺云开掩下心中失落,对孩子们笑容慈蔼,同时抱起两个孩子回宫了。
国堂新址坐落在距离京城二十余里之处,占地千余亩,整个气息朴素雅致,房室一千八百九十九,首批入学三百人。
国傅大人贺元惟没有让国堂如期开学,必须要等待皇后回京主持学员入学典礼,让所有子弟铭记是皇后主张革新的恩德。
看到功德碑上颜留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捐赠银子十万两,谢韫舜很不可思议的望向颜留。
颜留得意的挑眉,暼了眼功德碑上刻的一行字:永泰三年五月十六日,明德皇后谢韫舜主张革新,齐王贺元惟任国傅主持修建。
谢韫舜愕然问道:“为何不量力而行,捐那么多?”
“跟嫂夫人一起流芳千古啊。”颜留笑嘻嘻,笑的眼睛发亮,笑道:“银子全是向最好的那个朋友借的,余生慢慢还。”
谢韫舜定睛视之,他还是那个风流恣意的少年,嬉笑间自有主见,俨然已长成顶天立地。
颜留冲她眨眨眼,就是愿意捧她临空如月。
谢韫舜眼帘一垂,笑了笑。
国堂的花园很幽雅灵动,颜氤完成的很出色,一花一树都有讲究,如此圆融景致,颜氤园林奇才的名声能冉冉发光。幸有元惟。
谢韫舜回到祥凤宫时,已是入夜,景物依旧。
沐浴、用膳之后,她若有所思的进寝宫就寝。刚绕过屏风,就看到斜卧于床的贺云开,他只着薄薄里衣,闲适,衣衫松松散散。
四目相对,久别重逢的情愫弥漫。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回来了,贺云开的眼神在触到她身影的那一刻,情不自禁的温情脉脉,浓烈的思念融化成热情洋溢的柔光,全心全意的笼着她
迎着他的目光,谢韫舜的心莫名的泛酸,潮湿。
贺云开笑意温煦,像春阳照耀花苞那样迅速热情的到她身边,转瞬间就抱放她在床。
一阵眩晕,她被他搂着,悬压在下。
呼吸着彼此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时隔一年,仍是依旧。
贺云开迷恋的注视她,克制着迸发的爱欲,慢慢慢慢的吻向她的唇,千言万语都聚集于想要跟她亲密无间欢爱的想法。
随着他近在咫尺,谢韫舜察觉到他的想法,明显而坚定,不由得偏首。
贺云开的胸腔里被沉重一击,他缓缓抚摸她,小心翼翼的道:“行房,可以吗?”
谢韫舜闭目,平淡的道:“我月事在身。”
贺云开手下动作停止,温言道:“好事,说明你的身子可以孕育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了。”
“自作多情。”谢韫舜翻身背对着他。
贺云开抿嘴一笑,靠近过去贴合她,大手捂在她的腹部,慢慢的把她拥入怀里,温存说道:“不管怎样,我渴望和你用心的深入交流,直到永远。”
第90章 忌激烈
谢韫舜回京已有三日,前日在国堂见了贺元惟,昨日在城门之上见了谢远川。
跟贺元惟谈及巡查水利的见闻感想,她忧心于治水无方,忧心于百姓疾苦。贺元惟懂得她的心怀天下,沉稳的道:“别过于忧心,待我把国堂事宜都安排稳定了,我去治水。”
谢韫舜黯淡的眼睛闪烁出明亮的光芒,笑容明灿,微笑道:“待我从垠口建粮仓归来,你的国堂也稳定了,我们一起去治水。”
贺元惟与她相视而笑,把国堂的开学典礼定于三日之后。
谢韫舜跟谢远川相见,取回放在他那里的一块兵符。在她离京期间,调兵遣将的两块兵符全在谢远川手里,她事先有交待:保持警惕,必要时,拥兵震慑。
跟谢远川闲聊时,她发现谢远川不知不觉的赞扬贺云开。他由衷感慨,这一年的光景,皇上的勤政图治有目共睹。
皇上每日批阅数百封奏章,当日奏章都是当日批阅完毕并下达。
皇上每日分别宣见两位不同的官员,谈论政事,听不同立场的声音。被宣见的官员普遍在四品至八品,每日从未间断。
皇上督促吏部在官员考核之后,不仅有理有据的任免官吏,更需裁减冗员,且有理有据的裁减并给予物资上的安抚。皇上处理官员的态度,宽厚的让人动容。
皇上对待官员宽厚,但对知法犯法的官员很严厉。皇上督促刑部,对于官员和百姓,相同的罪行设立不同的量刑标准,官员的惩罚理应比百姓重。针对官员的腐败枉法罪加重量刑、加重连坐,证据需确凿,不得有严刑逼供。
皇上广开言路,在广纳贤才的‘荐举箱’边,以皇上和皇后一致的决定,放置一个‘明径箱’,天下人皆可直接向帝后密奏。朝堂之上,神态平和的面对朝臣的各种禀奏,自有主见的判断,从未见他有过动怒之容。
‘明径箱’放置之后,皇上以和皇后一致的决定,设了一个独立于朝堂之外的机构:明径堂,任用五人,每日专门处理密奏,梳理出天下人反馈之事,告知相应管辖的官员处理。只是告知,不是勒令。
谢远川把众所周知的举措简单说罢,道:“皇上行事正气,为人和气。”
谢韫舜若有所思,贺云开是不失为称职的皇帝。
谢远川还说了三件少有人知的事,是他手下亲信的侍卫汇报,道:“你离京期间,皇上每晚都在你祥凤宫的寝宫就寝,从未近过女色,密切关注你的消息。”
谢韫舜眼帘一垂。
谢远川道:“知道皇上每日独守空床,梁文宽提出把自己貌美的幺妹进献给皇上,皇上当即拒绝了,还明确忠告他最为器重的梁大人:‘今后千万别做惹皇后不开心的事,一件也别做,皇后不喜之人,朕亦不喜。对皇后阴险之人,朕不轻饶。’”
自古以来,帝王都和权臣、重臣结姻亲,拉拢势力,稳固皇权。然而,贺云开拒绝这种形式。
谢远川道:“皇太惠妃设宴盛邀款待皇上,席上太妃的美艳小侄女频频对皇上眉目色诱,皇上拂袖离席而去。”
可想而知,有很多美色千方百计欲上贺云开的龙床。
谢远川道:“皇上曾在早朝之上提起你时,在百官面前,自然而然的表达过对你的仰慕和在乎。”
闻此言,谢韫舜暗暗惊羞。
谢远川很欣慰,皇上对她好就好了。况且,皇上的亲政能力很不可思议,爹也对皇上刮目相看了。
冷静之下,谢韫舜提醒道:“你要继续勤谨的由内而外的强化将士,莫松懈,自律自强,掌稳兵权。”
与此同时,她也在提醒自己,贺云开善于潜藏,有精准掠获的手段。也许,国运昌盛则言之皇帝英明深情,国势衰乱则言之谢后专宠、谢家专权。
今日,晴空万里的晌午。木香花开枝头,蔚然成荫。花枝下,谢韫舜风姿玉立,铺开画布,执笔沽墨,在画山水长卷,用以悬挂于国堂正堂。
她画高山流水,意境高远大气,画风富丽鲜明,瀑布以灵动之势流动在壮丽的山谷间,万壑争流,气象万千,咫尺千里。
搁下笔歇息时,她无意间一瞥,瞥见了贺云开。他一袭龙袍常服,静默的倚着花亭柱,专注的望着画中景,内敛平和,不知道已在多久了,俨然是散朝之后径直而来。
谢韫舜慢饮一杯茶,再看他时,却发现他的视线已落向她,眼神是她常见的温煦。随即,他信步而至,温温柔柔的揽她入怀。
“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谢韫舜轻轻离开他的怀,不再自称臣妾。
“我在听。”贺云开牵着她的手,二人落座在亭下,不再自称朕。
谢韫舜道:“国堂新址已竣工,垠口的大型粮仓可以开始修建了。”
“确实可以了。明日早朝之上,你跟百官分享此次巡查民生的见闻,顺势提出修建粮仓的主张,如何?”贺云开温存凝视她,抚摸着她的手。
谢韫舜颔首,问道:“后日国堂开学典礼,为以示重视,你能驾临吗?”
“当然能。”贺云开慢慢和她十指相扣,慢慢扣紧。
谢韫舜眼帘垂下,落在他们相扣的十指,十指连心,她的心口随着他的力量酸麻的收紧着。
贺云开温言道:“我有个建议。”
“嗯?”谢韫舜抬眼看他。
“后宫有大量闲置的宫女,你何不裁减冗员,遣散她们离宫,给她们一笔安置银,让她们过正常生活,亦能节省国库开支。”贺云开平和说道:“我估算过,可以遣散一千四百余人。”
他已在朝堂裁减冗员,清整官吏,等她回来清整后宫。谢韫舜也有遣散宫女的想法,漫不经心的问:“你何时纳妃嫔?”
“纳妃嫔无非是两个原因。”贺云开靠近她,温情脉脉的分析道:“其一因贪恋美色,其二因笼络权势。”
谢韫舜冷静视之。
“论美色,你的容貌、气质、身形、风情,天下女子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都太逊色。论权势,当朝仅四位一品大臣,你的势力占三位,天下兵权在你手,笼络你一人足矣。”贺云开理直气壮的反问道:“我何需要纳妃嫔?”
谢韫舜不动声色,落落大方,扬声唤道:“木桃。”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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