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祈宁想着自己这几日的低沉,唇边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两点小梨涡越发清甜。
她对唐尧……是比喜欢多一点吧。
不然也不会这几日一直因着他未上门提亲,疑心唐尧对她并不认真,而郁结于心,一连几日怏怏不乐,提不起什么劲儿。
因着自幼梦魇缠身,程祈宁总觉得自己对一些事情疑心格外重,在见了唐尧,惊觉唐尧像是她梦中之人之后,更是一度对他生出胆怯,是以程祈宁实在拿不准,自己对唐尧的喜欢,究竟有多重。
只是说她任性也好,说她自私也罢,眼下的她就是想让唐尧成为她的,旁的人抢不去,这样心里才痛快。
……
让允星帮她梳洗穿戴好了,程祈宁才走出自己的院子去。
院子里头有下人抬着箱子往外走,程祈宁却被在院墙边站着的人吸引去了目光。
是她祖母。
原来她一起来没有见到祖母,祖母竟是到了院墙下的这边。
程祈宁的院子里头,墙上攀满了花藤,苏老太太站在花藤下,消瘦的身子略微挺直。
程祈宁走到了自己祖母的身边,看了一眼。
人们惯是喜欢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程祈宁看着自己的祖母,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已经上了年纪,面上带着道道皱纹,一眼看去便知她已经苍老,可是鼻梁高挺,下颌骨线条依旧无比清晰,眼窝有些深陷,却更显得温柔秀气。
现在看着祖母站在高墙下的样子,程祈宁抿唇,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上前,在祖母的耳边附了一句。
她道天寒了,让祖母早些回方鹤居去。
苏老太太侧过身来,看着程祈宁的脸,忽然吸了吸鼻头,而后伸手将程祈宁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也想走。”
哽咽的声音从程祈宁的头顶传来,程祈宁攥着苏老太太的衣角,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祖母,你不该瞒着念念。”
若是祖母不是真疯,就能听懂她的这句话。
苏老太太环着程祈宁细腰的手忽然变得僵硬了许多,哽咽声停住。
她无言了半晌,喉腔里忽然发出了一个浑浊无比的“嗯。”
她又一次将程祈宁揽入到了怀里,不再哽咽,却仍是在流泪,抱着程祈宁,在程祈宁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念念。”
“别告诉旁人。”
……
程祈宁目送着自己的祖母离开院子,看着祖母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的方向,心里忽然异常难过。
在花藤下头,祖母同她说了几句话。
语气很是正常地说了两句话。
她说念念要防着祖父。
她说念念带不走祖母不要难过,祖母留在侯府能护着她。
允星一直守在程祈宁的身边,看着苏老太太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谷露居,皱了皱眉对程祈宁说道:“姑娘,怎不喊个人去送送?老太太疯疯癫癫的,若是走到了荷花池那边,掉到水里去了怎么办?”
程祈宁的神色一肃:“休要说胡话,快去将陈嬷嬷叫来。”
祖母嘱咐她不要将她装疯卖傻的事情对任何人提起,程祈宁便不会说,但是程祈宁对苏老太太说的话一知半解。
什么叫做要防着祖父,程祈宁知道自己的祖父对她家不善,但却未曾想过要到防备的地步。
允星皱眉:“这时候,嬷嬷正在夫人那边,帮着夫人收拾东西呢。姑娘不若等着到了新宅子了,再去问问?很着急吗?”
程祈宁的眉下敛下了一片阴影:“不急,那等到了新宅子,我再去找嬷嬷。”
……
到了下午的时候,东西差不多都搬去了新宅子,赵氏让小丫鬟将程祈宁带到马车上去,说是现在要把人送到新宅子那边去。
程祈宁到了垂花门的时候,坐上了软轿。
软轿被四个小厮抬着,在影壁那处似乎停了一会儿,程祈宁没多想。
再起来的时候,软轿显然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程祈宁端坐在其中,抚着自己的眉心,还在想着苏老太太的事。
祖母是一心一意为了她好的人,程祈宁也想待自己的祖母好,祖母说要防着祖父,那她自己留在侯府,岂不是很危险?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人情世故仍算不得练达,思虑起这些事情来得时候有些吃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软轿停了,侯府正门到了。
轿帘被掀开,程祈宁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倒是一愣。
竟是唐尧。
看着唐尧站立的位子,正在轿子的横杆内侧,再看看唐尧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着细密的汗珠,程祈宁有些愣:“你……”
唐尧笑笑:“抬轿子的小厮走得实在不稳,不若我来。”
他常穿倭锻褂,现在褂子的肩上还能看到压痕。
程祈宁皱了眉:“累吗?”
唐尧挑眉:“自然不累。”
他说不累倒不是逞强,方才垂花门到这侯府正门不过百十步路,对他来说轻松得很。
程祈宁却是微微垂着脑袋,说了句:“日后莫要再自贬身份,做这种事情了。”
她是喜欢被宠着被纵着,却不愿成为别人的负累。
唐尧轻声笑了笑,倒是没应。
程祈宁嗔怒地看了唐尧一眼:“你若是再做这种事,我就恼了。”
“那我不做了。”唐尧扬袖想擦一下自己额上的汗,袖角却忽然被人拽住。
他低头,就见一双葱白的小手递了块方帕过来:“你用这个。”
方帕一角绣着菡萏的荷花,唐尧接了过来,勾唇笑笑。
今日他知道程祈宁一家会从东宁侯府搬到城西的新宅子去,一早便来到这里想着给搭把手。
他还记着赵氏对他的淡淡防备,因而来了之后,直接到了程子颐那边。
许是因为前一夜帮着程子颐解围的缘故,程子颐对他的态度格外友善。
他用程祈宁递给他的方帕擦了汗,而后便动作很是熟练自然地将程祈宁的方帕往自己的怀里收。
程祈宁拧眉:“还我……”
女子方帕若是落到外男手里,被旁人知道了,许是又得被引论作不知羞耻。
唐尧挑眉而笑,容颜清俊:“脏了,留在我这里便是。”
他知道程祈宁在担心什么,可是在初见的时候她的簪子便被他拿到了手里,若是他有心借着这件事渲染来染坏程祈宁的名声逼她下嫁,早就做了。
只是他对这种小人做法,不屑一顾。
他是黑心黑肝,行事的时候从来不管不顾这世间的一些繁文缛节,但是他在程祈宁这儿,得是光明磊落的。
唐尧仍是将方帕收到自己怀里,补了句:“这帕子我拿着,你莫要担心些有的没的,放我这儿,没任何人知道。”
程祈宁垂下脑袋,她倒不是担心唐尧大肆宣扬他拿着她的帕子。
她只是觉得她这贴身带着的帕子被唐尧收到怀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正门外头,程祈君与程祈元比肩而站,程祈元看着那顶软轿在门内停下,妹妹却迟迟不出门,举步就往里头去。
他站的位置瞧不清楚里头的状况,程祈君站在地方却刚好能瞧见唐尧的半边背影,他伸手拽住了自己的弟弟:“先莫要过去。”
程祈元顿住步子,回头看了自己的大哥一眼:“我去瞧瞧妹妹怎么还不出来。”
虽说到新宅子去倒是不急,但是程祈元见轿子停下却未见程祈宁,有些担忧程祈宁的状况。
他听说自己那个有疯病的祖母是同妹妹在同一间屋子里睡的,程祈元虽然对自己的祖母十分敬爱,但是却总是担心祖母会伤害到自己的妹妹。
毕竟祖母现在的状况,分不清好的坏的。
程祈君没松手,只摇了摇头:“先别过去。”
二弟聪慧归聪慧,但凡涉及到妹妹的事情都无比莽撞,他可不想还没搬到新宅子,二弟就和人起了冲突。
程祈元皱着眉,不想听自己的大哥的,只是这一耽搁,程祈宁已然已经从正门走了出来。
见妹妹无事,程祈元的心下稍安,脸上带上了笑:“念念。”
他朗声道:“走,二哥骑马送你去新宅子。”
只是等着程祈元看见了程祈宁身后跟着的人,神色却忽然冷了下来。
唐尧怎么跟在他妹妹的后面。
虽说上次妹妹去将军府之后走丢之后,是被唐尧送了回来,但是程祈元还是对所有想要拐走他妹妹的,都抱有敌意。
而程祈君则理智了许多,虽说也同程祈元一般疼爱自己的妹妹,但是程祈君在知道了唐尧心思缜密地为保护他妹妹做的那些事情之后,对唐尧稍稍算是有些刮目相看。
而且程祈君看得比程祈元明白,再过完年,妹妹便会过十四岁生辰,及笄之前许是就要将婚事说定下来,二弟现在不喜欢唐尧,可是依他看来,除却那些流言蜚语,唐尧实在是算得上是韶京最优秀的男子。
而那些流言蜚语……三人成虎的道理程祈君懂,他与唐尧接触过之后,对那些流言反而不怎么相信了。
唐尧看着目含怒意看着他的程祈元,眉峰忍不住往中间拢了拢。
程祈宁的哥哥太过宠妹,这点让他既觉得不错,又有些头痛。
他想要顺顺当当地同程祈宁把婚事敲定,要讨好的人可真多。
若是换作前世的他,从来都是被人讨好的主儿,可从没去讨好过旁人。
除了做太后的程祈宁……
那时候的他对程祈宁格外好,以至于人们说他虽说一手把持朝政,但是却还留了一丝仁义在,才会仍在小皇帝与太后面前谨遵着君臣礼节。
那里是存了仁义在,只是存了满怀求而不得的情意在罢了……
看着程祈元将程祈宁搀上马车,唐尧笑笑。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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