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动作扯动了伤口,郑景林忽的哎呦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拳头,撩开袖角,就看见了自己小臂上已经涂上了药的伤口挣裂了,有鲜血涌了出来。
郑景林大为吃惊:“薛兄,你这弄来的是什么药?怎没有用?”
薛平阳淡淡扫了一眼他的伤口,置于膝头的拳头缓缓舒展,心头倒是倍感舒心:“这药是我方才到药坊去给你拿的药,能止血,你莫要有太大的动作,伤到了自己。”
那次跟随在马车车厢里头伺候着的小丫鬟眉梢动了动,方才薛公子去拿药的时候她也跟着了,她明明听见他说,要了一些活血的外敷药来着……
小丫鬟正疑惑,对上了薛平阳那双好看的眸子,薄面忽然一烫,慌张别开眼去。
许是她听错了。
人家薛公子才富五车,又生得这般好看,怎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到了郑国公府,郑景林回了自己的屋子,进了屋看见了秋巧在,他立刻丧着脸走了过去,将自己带着伤口的脸凑到了秋巧的面前。
秋巧坐在榻上缝着一块帕子,看见了郑景林过来也没抬眼,专心地缝着帕子上的竹叶。
郑景林心头大为不悦:“绣绣绣,就知道绣东西,你夫君被人打伤了,也不抬眼看看。”
秋巧闻言慌忙把手上的针线放下,看清了郑景林的那张脸,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紧接着她的眼眶便有些发红:“爷这是怎了?怎出去了一趟就把自己搞成了这种样子?”
秋巧这幅紧张关切的模样倒是让薛平阳颇为受用,他往秋巧坐的地方挤了挤,将秋巧小小的身子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唐尧!”
郑景林咬牙切齿:“还有程家的二夫人和程祈宁,没一个良善的。”
从郑景林的口中听见了“程”字,秋巧的身子忽然僵了僵。
看着秋巧垂头丧气的样子,郑景林忽然顿住:“秋巧可是不喜欢听我说程家人的坏话?”
秋巧点了点头:“这是妾身伺候过的主子家,虽说妾身亲自伺候的表姑娘常为难妾身,但是二房的人对当初还是奴婢的妾身却是极好的。”
想到了当初程祈君送她的银子,秋巧心里头更是一阵温热,程祈君既然对她有恩,她便想好了要在给自己报仇的同时,帮程祈君守护住他在乎的东西。
秋巧想着,泪水便攀上了眼眶,娇娇怯怯的模样惹得郑景林一阵心疼:“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既然她们对你有恩,那我也就勉强不说他们了罢!”
秋巧忽又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拽住了郑景林的衣袖,小声道:“爷,爷莫不是……还喜欢着程二姑娘?”
郑景林微微一愣,若说他现在不觊觎程祈宁的美色,那是假的,可是再看看怀里头紧张不已的小人儿,郑景林笑了笑:“瞎想些什么,爷现在有你就够了。”
秋巧稍微有些安心,仍是不放心地嘱咐道:“那爷可要记着现在说的话,莫要去招惹程二姑娘。”
程祈君对他这个妹妹的爱护她都看在眼里,若是程祈宁出了事,程祈君定然不快乐。
郑景林倒是喜欢极了秋巧这种既有些害怕他离开,又霸道地占着他的态度,喜滋滋地捏了捏秋巧的小鼻尖:“都依你。”
他忽然又“嘶”了一声:“好秋巧,你快帮我身上敷一些药,我今日身上又添了新伤了。”
秋巧赶紧站到了地上,派小丫鬟去取了药来给郑景林敷上。
郑景林背对着秋巧,趴在榻上,他看不见秋巧的脸,自然也就看不见秋巧目光中对他的厌恶与浓浓恨意,感受着秋巧替他敷药的那股合适的力道,郑景林感叹了句:“我倒是幸运,碰上了你。”
秋巧冷冷笑笑,等到他真的看清了她,不知还会不会觉得自己幸运。
……
程祈宁与赵氏一起坐在马车里面,外面有唐尧赶车,马车里面倒是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
赵氏的心里仍有余怒,气恨到牙根痒,握着程祈宁的手同程祈宁说着话:“念念,若不是那时候你祖父拦着,你爹爹和我一早便要让这郑国公的义子到监狱去了。”
程祈宁自然也知道这么一回事。
她垂下眼睑,显得有些怏怏不乐:“祖父的心里……我似乎是不及他的那些朋友重要的。”
那时候知道了祖父为了郑国公包庇郑景林,程祈宁便觉得自己有些心寒。
赵氏看着程祈宁这般怏怏不乐的模样,心尖泛起了一阵心疼,将程祈宁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念念莫要将这件事情记挂在自己的心上,你要记得爹爹娘亲,还有你的哥哥,都是以你为重的。”
程祈宁倒是不曾因为自己祖父对她的淡漠觉得有多受伤,只是心里头不舒服是一定的,也更担心起了母亲与唐尧所说定要让郑景林下狱的事情能不能成。
毕竟看祖父这个样子,和郑国公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反而都排在次要的位置。
将自己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赵氏也是沉下了脸,心里不是十分的有把握。
外面的唐尧虽在赶车,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将赵氏与程祈宁的谈话听去了许多,听她们屡次叹气东宁侯来,唐尧的眉心也拢起了不悦。
东宁侯似乎真的算不上是一位好长辈。
上一世在苏老太太六十宴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东宁侯的第一反应不是安慰自己的孙女儿,反而是迅速地做出了要让程祈宁入宫的决定。
之后也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彻查此事,让人觉得他对自己的孙女儿十分不在意。
只是若是他没记错,东宁侯还有三四年便离世了。
他是在苏老太太离世的当天下去,趴在苏老太太床头,牵着苏老太太的手溘然长逝的。
这样的一个人,倒是矛盾,对自己的发妻看起来倒是深情,对自己的后辈们却实在是无情。
到了东宁侯府,一顶小轿在正门处等着,程祈宁与赵氏坐到了小轿里头,四个年轻的仆人抬起了小轿往垂花门那边走,而唐尧就跟在小轿的后头。
一直到了垂花门这边,赵氏与程祈宁下了轿,赵氏看着唐尧带着一层薄汗的脸,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当真是麻烦世子了。”
唐尧只是淡淡笑笑:“无妨。”
他看了眼赵氏,又问:“二爷现在可是在府中?”
赵氏点头:“这个时辰,约莫着他正在书房那边,怎着?世子想要找我家老爷?”
唐尧点了点头:“晚辈想要找程二爷商量些事情。”
韶京当中有关程子颐和程祈宁的那些流言,他前世的时候不是没听过,可惜前世那时候他当真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手,想查这件事却是无从查起,到最后也不知道散布谣言的幕后主使是谁。
这个流言,再加上那时候程祈宁在苏老太太的六十寿宴上出的那件事,被有心人刻意渲染,彻底抹黑了程祈宁的名声,才会导致程祈宁入宫当日,被人污蔑,被人把大楚皇帝的死归咎在了她的身上。
这件事一直被唐尧记挂在心上,他查了很久,后来在程祈宁死后,他终于找到了点头绪,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现在的他才从程子颐的口中知道一些事情。
赵氏听完了唐尧的话,赶紧叫来了一个小厮,将唐尧带到了程子颐的书房去了。
程子颐的书房很是宽敞,三面墙壁上都挂着巨大的画幅,博古架上更是堆满了画轴,而程子颐正坐在红木螺钿细的方桌后面,拿着一把比小指还要细小的刻刀,面前堆满了桃核。
唐尧上前行礼:“晚辈见过二爷。”
程子颐放下了手中刻刀,示意唐尧坐下:“世子前来找我,不知是有何事?”
唐尧却是视线从桌上的那些桃核与一幅巴掌大的画上划过,见那画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唐尧笑问:“晚辈可否问一句,您这莫不是在给女儿做些生辰礼物?”
他与程祈宁都属虎。
程子颐淡淡挑眉:“竟是让世子给看出来了,的确是在为小女准备生辰礼物,离她的生日也没几个月了。”
“还有三个月零两天。”唐尧笑笑,又挠挠头,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她比我小了十二天,那时候我俩的抓阄宴还是一块儿办的呢。”
“这倒是没错。”程子颐温和笑着看着面前的少年,离开韶京的时候,唐尧与自己的女儿都还是半大不大的两只小团子,到了现在倒都长大了,倒是韶光易逝,“世子来这找我有何事,便直接说了吧。”
唐尧眉间温柔的笑意收敛了去,面容多了分冷肃,忽然再度站起身来,抱拳拱手:“还望二爷能够先原谅晚辈的冒昧。”
见向来自在随性的小少年现在这般郑重,程子颐面上温和的笑也收了起来,他站起身:“但说无妨。”
……
屋子外头,程祈宁正蹲在窗棂下听着呢,身边的春秀突然开始嘀嘀咕咕:“姑娘,我们这样不好吧?”
程祈宁睨了她一眼,顺便挪了挪脚松散了松散因为蹲着而有些泛僵的身子:“我藏在自家的窗户下面,哪有什么不好的?”
一边将耳朵又往窗边贴近了些,小声训斥春秀道:“你先莫要说话,我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了。”
春秀紧接着噤了声。
程祈宁继续贴着窗户偷听着里面的话,方才在垂花门同唐尧别过,她见唐尧脸上的神情太过沉重,觉得这和唐尧平日里的恣意与轻松实在不相称,唐尧又说要来找她爹爹,心中实在好奇,便到了此处偷偷听上一句两句。
听着听着更觉得有些不对劲,唐尧似乎在说什么……皇后娘娘?
“姑娘……”春秀又开始叫她了,程祈宁摆摆手,“先莫要说话,等我听完了再说。”
“念念。”唐尧哭笑不得得看着蹲在窗下,愈发显得小小一团的程祈宁。
程祈宁被这道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飞快站起身来。
她的脑袋上方是打开的槅扇,眼看着脑袋要往槅扇上碰去,唐尧飞快地伸出手来护住了她的脑袋。
虽说有唐尧的手给挡着,但是程祈宁还是感觉到了痛。
春秀在一旁看着着急,赶紧上前将自家姑娘拉了出来。
程祈宁揉着脑袋,看着负手站在她面前的唐尧:“我……”
唐尧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略有些调侃的意味:“念念若是想听,直接来问我,我又不会瞒着你什么,非要在窗下偷听,蹲着累不累?”
程祈宁的小脸儿上浮上了羞愧的红晕,若不是知道里面的唐尧,她也不会来偷听。
自打被唐尧表白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在面对唐尧的时候怪怪的,自在不起来,和别人提起唐尧的时候也觉得心里头乱糟糟的,若是今日和她爹爹谈话的是旁人,那她自然不会来偷听,只会在那人走后,直接去问爹爹。
程子颐在书房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走出书房来,见自己的女儿正脸红地垂首站在那儿,再看了眼负手站在女儿身侧的唐尧,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念念怎么在这里?”程子颐问道。
程祈宁有些不好意识开口,直接同爹爹说她是在这儿偷听……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唐尧笑笑,侧过身来对程子颐说道:“方才晚辈同您告别,出了书房之后便瞧见了念念刚走到这儿。”
程子颐半信半疑,他看着自己女儿现在低着头像是娇羞的模样,再看看唐尧脸上的笑容,就觉得自己的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说起来,女儿似乎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程祈宁听见唐尧扯谎帮她解释,抬起眼来望向了唐尧,却忽然看到了唐尧背在身后的手。
他那手背上带着一条红痕,这红痕处似乎还微微肿了起来。
又瞥了一眼窗棂,程祈宁忽然想通了什么,咬了咬唇。
唐尧他这是为了护着她的脑袋不被槅扇打到,自己用手去撞到了槅扇了。
那时候她隔着他的手掌都还觉得脑袋有点疼,那他的手……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唐尧侧头,见程祈宁似乎在看他的手,赶紧又将手收了回来,将手置在程祈宁的视线察觉不到的身侧。
这下子倒是让程子颐看清了唐尧手背上的伤,他拧眉:“世子的手……”
唐尧见瞒不过了,抿了抿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墙了。”
他对上了程祈宁有些愧疚的目光,赶紧安慰她道:“这点伤无妨。”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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