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没什么大事,到八月底西南凤城却爆发一场大旱,那里连月无雨,颗粒无收,蝗虫过境,尽是瘦如骨柴的百姓。
大旱之事传到京城,朝野震惊!
这是事关社稷的大事,往往旱灾伴随着蝗灾和瘟疫,如果处理不好,甚至会动摇国本,为此事,皇上已经三天三夜没怎么睡觉吃饭。
每天上朝为此事争辩,下朝带着一帮大臣钻进书房继续商讨此事。
放粮,这是必须的,下赈灾银,也是必须的,只是一切都得仔细斟酌,放粮和赈灾银能不能到灾民手里另说,关键往往不平之年还容易爆发动/乱,更别说大郦朝近年频繁换皇帝,根基一直不稳。
前朝忙得日夜不分,后宫也陷入了一种泥沼似的寂静之中。
请安的日子,太皇太后提起西南旱灾,眼睛下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乌黑,看起来也很长时间没睡好觉了。
“最近西南旱灾,逐渐往东波及,这些受苦的都是我大郦朝的子民,我们虽不能出面为他们做些什么,但也应当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今日回宫后每人抄一份祈福经,端放到佛龛跟前,每日祈福念经,期望这次旱灾早日过去。”
“是。”
“太后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回到永和宫,柴未樊吩咐盛盏将宣纸铺好,抄了会佛经,想到表哥,担心心疼不已。
最近旱灾,表哥忙得脚不沾地,已许久不往后宫来,太皇太后都为这事担心成这样,更别说表哥,她担心表哥把身体给累坏了。
想了想,她放下笔,换了身衣服进去厨房煮了份养胃的汤羹,然后前往紫宸殿。
在殿口碰到了许顺达,他一向圆润稍显胖硕的身体也瘦了老大一圈,看见柴未樊,忙走过来,朝她行了个礼,“姑娘。”
柴未樊看了眼殿门,问他,“表哥还在书房议事吗?”
许顺达点头,低头看见听晴手中的篮子,就知她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但是……
许顺达苦着脸,小声说:“姑娘,皇上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跟众位大臣进书房两个多时辰了,现在恐怕没空。”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应该是这个,柴未樊还是不可避免失望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片刻,她就调节好心情,抬起笑脸,说:“我知道,那许公公,等表哥忙完,你可不可以将这份羹汤端给他。”
许顺达急忙应道:“这是自然,皇上知道您亲自给他送羹汤来,心里一定会很开心。”
柴未樊笑笑,将羹汤交给他,转身走了。
路上,听晴劝她,“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好了,宫人也会仔细着皇上的身体,姑娘不必担心。”
她知道姑娘不是失望没见到皇上,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柴未樊只能点点头。
回到宫中,惠太妃将她叫过来,跟她说太后刚刚颁发了懿旨,接下来一段时间,宫中要节源开流。
柴未樊愣了下,点头,应该的,正好她手中有点小钱,如果可以,她想为那些灾民做什么。
派谁去赈灾这件事吵了好几天,最后皇上实在头疼,震怒下拍板怒骂,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各自的利益得失,如果把你们各自的子侄扔到灾区两天,你们就没这闲心计较这些了,恐怕恨不得立即派人去。
诸位大臣低头自危,喏喏不语。
最后,皇上拍板,这件事交给了郦至惑。
大家知道皇上最近十分看重郦至惑,官职一提再提,而郦至惑偏偏是个刻板的保皇派,各方都拉拢不到身边,心下不服,但到底不敢触震怒下的皇上霉头,加上这事情的确再拖延不得,只得闷口同意了这件事。
另一边,柴未樊和长公主,二公主商量了下,都有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的心,但这么大的事三人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先请教太皇太后。
闻言,太皇太后沉吟稍许,没立即同意,只跟她们说她要考虑考虑,让她们先回去。
柴未樊回去就将此事想通透了,她们三人一心为灾民,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但太皇太后老人家却要顾及社稷和朝政,估计是怕她们的风头挡住了皇上,声明太显,于社稷安稳不利。
她无所谓,主要是长公主和二公主,尤其是长公主,有着亲弟弟的长公主。
她心下暗恼,怪自己之前没想通彻,让太皇太后为难是其一,别影响了表哥才最重要。
幸好,太皇太后心里亮堂,之后没再提起这件事,想来也是明白他们的心,不忍心说太明白伤了长公主和二公主的心,所以打算就这样过去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过了些时日,京城果然涌进来一批难民,还发生几起小波盗窃动/乱事件,城防司不得不加重人手,将难民拦在城外,皇上命勇毅侯世子安置这些难民,然后掏自己的小金库,为这些难民安置了帐篷白粥等才暂时稳住这帮灾民。
一时之间,皇上威望大增。
郦至惑那边也频频传来捷报,此次前去,皇上允他先斩后奏的特权,临走前,勇毅侯世子又跟他彻夜谈心,郦至惑心里一片亮堂,到了那边开刀阔斧整顿一番,也不过多废话,查到有贪污受贿影响赈灾的官员就大手一挥,通通抓捕,又于菜市将几个贪官斩首示众,狠狠镇住了一些心思叵测之辈,至于一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高级官员,经过勇毅侯世子指点,他只将他们下狱,具体的罪责,待回到京城再论。
皇城中,皇上一系列命令下达,力求将损失降到最低,最重要是要稳住民心。
于这些事件中,还有件微乎其微,不惹人注意的小事。
过多的担忧和操劳后,太皇太后病了,老人病了,就喜欢子孙陪在身边,遂命宁王妃协宁王世子进宫侍疾。
别看这只是件小事,但内里引发的惊天骇浪让柴未樊好几天没睡好,别说是她,京城里任何一个世家都没睡好。
直至同年十月份,皇上亲自去皇觉寺求雨,不久后天宫竟然真喜降大雨,这件事才没发酵起来。
这场大雨真乃人间福音!
一时之间,皇上乃真龙天子,当世明君,天降大任等言论传遍大江南北。
听到西南那边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雨,直至大雨漂泊,干涸的河床渐渐丰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柴未樊也大大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所有人都没吃好喝好,包括姑母,她们都瘦了一圈,惠太妃拉住她的手,眼含热泪,“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啊!”
柴未樊大力点头,心潮同样激动不已。
京城的灾民也开始逐渐返乡,同时带回去的还有朝廷免了灾区一年赋税的喜事,不仅有利于灾区重建,还将皇上的威望推高了一层。
爱民如子的言论逐渐风行,各地夸赞皇上的文章和诗句连绵不绝。
这件事的影响直到十二月份,新年前期才彻底平息下去。
这注定是个不一般的年份,也是个不一样的新年。
从旱灾爆发到新年,柴未樊只见过皇上三面,有两次是在太皇太后宫里行色匆匆见过,最后一次自然是在新年晚宴上见到的,目不转睛盯着瘦的颧骨突出却精神奕奕的皇上,柴未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平生第一次,她理解了表哥身上的重任。
新年过后,紧接而来有三件喜事,第一件是长公主的婚事,第二件是大登科,第三件就是二姐的婚事。
先说第一件,经过了大半年的准备,长公主的一切事宜总算预备得差不多,这是这一辈皇宫出降的第一位公主,还是灾区过后的第一件大喜事,皇上有意大办,太皇太后和陈太妃自然更加高兴。
那天举城同庆,百里红妆,场面十分壮观!
就是惠太妃也握着柴未樊的手,说:“长公主不论出生,身世还是婚嫁都赶到了最好的年代。”
相对比,二公主就会逊色很多。
但两人本来的身份就不是一个等级,这件事温太嫔看得清楚,二公主也明明白白。
长公主出降时,二公主为长姐分外开心时,免不了有些伤感,虽然长姐总是埋汰欺负她,还一直看不起她,但长姐从小就护着她,小时候那些宫女太监欺负她,都是长姐拼着跋扈的名声为她罚过,然后指着她的脑袋骂她不争气,丢了公主的颜面,她去讨好太皇太后和太后,总是不忘她的一份,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会记得她这个柔弱不显的二公主。
之前落水,长公主首先担心是皇上,其次便是她,勇毅侯世子看她许多眼,可是她却从未朝他看过去一眼,在她心里,她首先是郦朝的长公主,其次才是勇毅侯未过门的媳妇。
长姐是皇族荣耀的长公主,而她,只是个懦弱不堪的普通人罢了。
第二件喜事,无论对于社稷还是皇上,都是件大喜事,世家也都知道这次科举对于皇上的意义。
但是,这事由不得他们阻拦,也阻拦不了。
两个月后,宋言珂当上探花的消息便传到了宫廷里,永和宫里,惠太妃和柴未樊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半晌,惠太妃是吃惊,没想到那个宋言珂还有这能耐,顺便为柴未珮高兴,柴未樊则半是吃惊半是笃定,恍惚了会,缓缓绽开一个微笑。
二姐,总算可以风光出嫁了。
第95章
二姐大婚那天,柴未樊再次见到了宋言珂。
他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的他寄人篱下,前途渺茫,就是被人欺凌,也只能默默咽下那些苦楚。
现在的他,面对世家即使仍然比不上,但好歹有了可以让他立足的资本与骄傲。
柴未樊与其他柴府的姐妹站在后面,看他站在众位男子中间,受到刁难却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处之有度。
“听说这位宋公子自幼长于乡间,在那毫无教养和气度的地方长大,没想还能养出如此风度,怪不得能得到探花美名。”
“姐姐此话差矣,虽咱们二姐夫在乡间长大,但他祖父与父亲都是读书之人,也算出自耕读之家,与那些整日地里刨食的人家到底不一样。”
“二姐真是好福气,不仅逃掉被大伯母卖去联姻的命运,还能嫁的如此如意郎君。”
说话的两人是柴府的庶女,对于柴未珮的婚事,她们一开始是持看笑话态度,虽说柴未珮父亲是庶子,但柴未珮是嫡女,比她们这些嫡系庶女身份到底要高一点,尤其不论大房还是四房的主母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辈,她们被各自的主母折磨得不成样,看到柴未珮受苦,心里自然只有看笑话的念头。
谁想,峰回路转,人家不仅没受苦,还转头钓个金龟婿,这运气可以说羡煞众人了。
听到那两人的话语,柴未樊微微一笑,静静看向被围在中间的宋言珂。
突然,宋言珂将视线转过来,一下子与她的目光对上。
柴未樊愣了下,随即,她微微点头颔首,面上的微笑一成不变,恍如他们初见那次,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恍惚了好一会,在众人将要起疑惑时,宋言珂朝柴未樊淡淡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此生此世,两人终究没有缘分,他就不该再起奢望之心,这样对她对他未来的妻子都不是件好事,况且早有人说过,柴府众位姑娘之中,柴四姑娘虽然自幼失怙失孤,却是最为尊贵的人,有宫里头惠太妃和皇上为靠山,便是如长公主一般嫁入顶级世家也不是难事。
两人回去皇宫,盛盏想到宋言珂犹自感叹。
“没想到当初的少年还有这种境遇。”
柴未樊掀开帘子朝外看,闻言漫不经心道:“是啊。”
回到皇宫,隔日,朝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望着人烟稀少的后辈,不禁黯然。
“自阿书出嫁,宫里头便不如前头热闹了。”
闻言,该担当活跃气氛的二公主和柴未樊默默低下了头,被母妃瞪了一眼的五皇子急忙揽住太皇太后的腰,撒娇道:“祖母,有小五还不够吗?”
太皇太后立即流露笑颜,“好,好。”
聊了会,众人起身告退,太皇太后挥挥手,却说:“皇帝留下。”
柴未樊顿了下,没抬头,径自转身退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太皇太后摆摆手,又让伺候的宫人退下,然后盯着皇上,缓缓开口,“皇帝,前两年你年龄尚小,哀家压着不让朝臣提给你立后的事,但你今年十六了,你二皇兄十五就已经娶了皇后,立后这件事该提上议程了。”
皇上垂着眼,半晌,轻声道:“孙儿还未稳住朝廷,不敢立后。”
太皇太后摆手,“稳住朝廷非一朝一夕,难不成为了这个你便迟迟不立后了不成?皇帝,皇嗣之事事关江山社稷,刻不容缓啊。”
皇上抬起眼,认真道:“孙儿知祖母挂念,但请祖母放心,孙儿有信心在两年之内稳住朝廷,届时再考虑立后的事,不过两年,孙儿等得。”
“可是祖母等不了了!”太皇太后虎起脸,继而她流露出几分哀色,“皇帝,哀家历经三代皇帝,你以为哀家还能挺几年?”
“祖母您在说什么呢。”皇上脸色一变,“您定会长命百岁,延年益寿。”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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