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铮往常一班在七点四十分之前到科室,今天的确有些晚了,可是想想原因,他又只能叹气。
他一面迅速的看着新出的化验单结果,一面无奈应道:“还不是我们家那个小师妹,我早饭都吃好了她才起来,这不就晚了。”
听到他对朱砂的称呼,林翔稍稍愣了愣,觉得有哪里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
林翔看了眼一脸淡定平静根本没觉得有任何懊恼不满的苏礼铮,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可是他同朱砂的关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又说不上他的称呼有问题。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想法甩出脑海去,听见门口有人喊:“交班啦!”
他就喊了声苏礼铮:“老苏,开会了。”
苏礼铮从椅子上站起来,和他一起往外走,忽然就叹了口气:“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放肆,大半夜不睡觉,是要修仙?”
自认已经是老人家熬不得夜的苏医生,此时十分不解他家小师妹为什么晚上会睡不着,又没听说轮到她讲课,哪来的压力。
林翔一脸黑线的看着他,“老苏,你不要我们喊你老苏你就觉得真的老了,你和你小师妹代沟没那么大,真的,今晚你也得熬夜。”
“我那是迫不得已。”苏礼铮很淡定的反驳道。
因为晚上要上夜班,苏礼铮下午是休息的,中午将霍女士准备的饭盒送去给中午不回家的朱砂,回到盛和堂后一觉睡了一个下午。
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他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等他和白班交完班从病房回到办公室,朱砂已经等着了。
他将车钥匙给她,说了句慢点开,然后又忍不住多加了一句:“今晚早点睡,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朱砂愣了愣,随即心里一慌,差点以为他知道自己昨晚梦见他了,可抬眼一看,发现他一脸的平淡,刚才那句话应当只是随口说出来的,忍不住就松了口气。
她胡乱的点点头,道:“我走啦,明早给你带早饭。”
苏礼铮正在忙,也没看她,只随意嗯了声作罢。
过了年天气有所回暖,但早晚温差很大,也许正是因为这天气的缘故,这一晚门诊病人很多,看的几乎都是上呼吸道疾病。
急诊的病人都是一阵一阵的来,到了夜里一点过后总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苏礼铮同林平儒相视苦笑,脚下不敢耽搁的往值班房去,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仿佛才躺下没多久,手机忽然就响了,苏礼铮有些茫然的睁了睁眼,反应过来不是自己的,听见林平儒接电话后出去的动静,他就又睡了过去。
可还没睡着,就听见林平儒在外面喊他:“铮哥,来了个疑似心梗的。”
苏礼铮一听立刻就坐了起来,用手抹了把脸,穿着拖鞋就出了门。
病人已经送进了抢救室,苏礼铮直接就进了那里,一进门就听见林平儒在问患者:“……你胸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站在床边的住培生将刚做出来的十八导联心电图递给他,他接过来凑到眼前一看,心里立刻就在想今天心内科谁值班。
苏礼铮手里的心电图上v1v6导联stt段红旗飘飘,抬得老高,典型的急性心肌梗塞表现。他看向病床,一个身材发福中年男性,一脸紧张,满头是汗,闭眼躺在那里,旁边有个女性家属陪着。再抬头看了一下监护仪,心率和血压还好。
此时林平儒问完了基本情况,过来跟他汇报:“半夜一点多疼醒的,感觉心前区挤压痛,以前没有心脏病,是第一次发作,有高血压病史和吸烟史,无糖尿病史,无胃出血和外伤史,血脂情况不详,父亲有冠心病史。”
苏礼铮点点头,道:“先上硝酸甘油和吗啡,要快。”
说罢转身就要去打电话给心内请会诊,才走了两步就又折返,问道:“发病前有情绪激动过或者发生特殊的事情没?”
病人很累,说话吞吞吐吐的,“没、没有……”
苏礼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正要走,就听见一旁的女家属小声说了一句:“他喝了半杯药酒……”
苏礼铮微微一愣,扭头去看对方,“什么药酒?”
对方咬着唇,声音更小了,“卡宾达树皮的酒。”
苏礼铮听了这个名字,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与之相关的信息,还没等他想起,就看见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样羞赧的表情,患者又是个中年男性,苏礼铮顿时就恍然大悟,来不及多说什么,连忙去打电话请会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师妹(好奇):emmmm有个问题……
苏师兄(拒绝):不要问!
小师妹(无语):问你要不要去吃饭都不可以的吗……
苏师兄(无语):……哦
第48章
半夜的急诊科忙碌与紧张是常态, 有许多病人白日里情况尚可,但到了夜里就状况迭出。
而且吊诡的是,这时往往不会只有一个病人出现状况, 而是成双成对, 甚至三五成群。
于是苏礼铮在等心内科会诊医师赶到的短短几分钟内,接连听到护士来报告, 哪床的心率又快了,哪床睡不着说头痛,哪床的呼吸又急促了。
每一个都需要他去床边查看情况,亏得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节奏,还能不慌不忙的边下着医嘱, 然后边嘱咐学生写好值班记录。
和他一样有条不紊的,还有急诊科的整套护理班子,他还站在那个疑似急性心梗的中年男患者床头看心电监护上的数字, 值班护士过来平静的告诉他:“苏医生,心内的医生来了。”
她话音刚落,苏礼铮就听见有人问:“我是来会诊的,病人是哪个?”
苏礼铮忙回过头,冲对方打了声招呼, 又指了指病人,将病人的情况告知对方。
面对这个冠心病危险因素几乎全齐, 突发胸痛两个多小时, 症状、心电图都很典型的患者,会诊医生当即说了句:“阿司匹林300 mg、替格瑞洛180mg、阿托伐他汀20 mg, 都给吧。”
为了方便办公,医院的每个科室都陆续添置了可移动的床边工作站,其实就是个可移动的电脑,安装医生和护理两个工作系统,方便在床旁开医和执行医嘱。
已经有学生在抢救病人的时候就将机器推了过来,苏礼铮此时听到会诊医师的话,立刻开始敲医嘱,一边敲一边问:“做吗?”
“当然,pci还是要尽快做。”对方已经开始在联系导管室了。
pci,中文名叫急诊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这是一种经心导管技术疏通狭窄甚至闭塞的冠状动脉管腔,从而改善心肌的血流灌注的治疗方法。对于没有绝对禁忌症的急性心梗患者,都应在时间窗内尽快进行该治疗,拖得越久,患者心肌坏死的就越多,出现心功能恶化、心律失常的风险就越高,病人的生命也愈加危险。
术前谈话是苏礼铮去做的,他立即和家属讲了急诊经皮冠状动脉介入的方案,分析了利弊,患者与家属毫不犹豫同意尽快行手术。
一切都进行得很快,从入院到会诊,再到进入导管室,不过半个小时都不到,再到病人被送进心内科监护室,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小时。
苏礼铮终于可以松口气,病区里的其他病人此时仿佛约好了似的,也一齐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走廊里只听得到因为病痛而偶尔出现的呻吟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他抬头看了眼走廊里的电子钟,凌晨三点多了。
“回去睡罢,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苏礼铮转了半个身,对着林平儒和带着的住培生道。
林平儒点点头,“行,你先顶着,一会儿六点的查房你就别起来了。”
学生却似乎还有些踌躇,他看了眼林平儒,问了句:“要不我先把值班记录和转科记录写了罢?”
那个已经送进了心内科监护室的病人,因为要上治疗,在来的时候已经在急诊科办了入院手续,此时该给他转专科了。
“不用,去睡罢,明早起来把该打印的病历都打印出来,主任要看的。”苏礼铮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年年底才开始住培的学生,其实才在医院几个月,急诊是他待的第三个科室,还没有混成老油条,对苏礼铮这种自己干活让学生去睡的做法有种不安和不好意思。
林平儒倒习惯了他这种作风,也拍了拍那学生的肩膀,打了个哈欠道:“走罢,你苏老师一向都对学生这么好的啦,要领情,懂不懂?”
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话,“明天早餐吃什么?”
“要不早上再问问苏老师,看他想吃什么?”这是学生的声音。
林平儒立即就接着道:“你才来,可能还不知道,你苏老师有专人送早饭的,才不和我们吃外卖。”
苏礼铮低了低头,看见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的映在瓷砖地面上,愣了片刻,又转身往病房走,一间一间的查过去。
第二天早上朱砂早早就到了急诊科办公室,看见林平儒正弯着腰在看电脑,她敲了敲门,等他看过来时,笑着问了声:“林医生,苏礼铮呢,查房去了?”
“铮哥还没醒呢,昨晚四五点才睡下的。”林平儒直起身来,也笑着回了句,“朱医生又来送早饭了?”
朱砂点点头,将手里的饭盒放到桌上,道:“我去找他罢,你们值班房在哪个方向?”
林平儒给她说了位置,她道过谢转身就走了,很近的距离,虽然是第一次,可也才几分钟就找到了值班房在哪里。
朱砂才走到门口,举起手来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苏礼铮那张有些胡子拉碴的脸立刻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怎么一个晚上老了这么多?”朱砂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那张尽管有些疲惫却还是神采奕奕的脸,绝不承认她觉得没刮胡子的男人居然多了许多的男子气概。
苏礼铮伸手抹了把脸,又打了个哈欠,拎着白大褂道了句:“来了啊。”
朱砂点了点头,看了眼他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红的眼,问道:“我听林平儒说你昨晚四五点才睡的,很忙?”
“来了个急性心梗的,在床的也有问题,折腾半天。”苏礼铮一面套白大褂,一面轻声应道。
拐过了一个弯,挂号大厅里的喧闹已经近在咫尺,急诊科里的护士推着治疗车从旁边经过,朱砂和苏礼铮很快又回到了急诊科办公室门口。
朱砂没有再进去,只问了句:“今天能早点回去么?”
“恐怕不能。”苏礼铮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桌上电脑旁高高一摞的病历夹,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回过头来看了眼朱砂,问了句:“怎么了,有事让我去办?”
朱砂眨眨眼睛,“我就只能是让你去办事,不能是关心关心你?”
苏礼铮闻言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受宠若惊。”
朱砂看着他眼角皱起来的笑纹,心里有些发窘,却又强撑着不肯露出痕迹来,只好瞪了他一眼,虎着脸转身就要走。
“下午下班了等我来接你啊。”苏礼铮倚在门口,扬起声来对着她的背影道。
朱砂闻言一个踉跄,转头又瞪了他一眼,离开的脚步变得更快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从前都只是当做两个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事,被他忽然高声说出来,仿佛像打破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苏礼铮笑了笑,转身就要进办公室,抬眼却不留神碰到了柳瑜有些复杂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柳医生早。”
“听说昨晚很忙,苏医生的精神倒还不错。”柳瑜低了低眉,微微笑着应了句。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言不由衷,苏礼铮却懒得去想其中的缘由或者深意,只笑着又说了句:“哪里,刚才还被人说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这话一定是朱砂说的,柳瑜在心里想道,却又忍不住想笑,到底是年轻女孩子,看人总会关注到这些,哪像她,连喜欢一个人都掺杂了许多其他。
朱砂上了楼,换好白大褂和邬渔说着话,等着人到齐了开早会。
“哎,我听说心内科要来新人了,美国回来的博士。”邬渔低头和她大声的咬着耳朵。
王录秋听见,有这好奇,“怎么这段时间咱们医院挖了这么多人才,急诊科那位柳医生,也是从美国回来的罢?”
“还不是因为有钱。”王昕一面扣袖子的扣子,一面漫不经心的插着话。
朱砂对这些不感兴趣,于是便点头附和道:“医院要发展的嘛,新鲜血液会带来新的改变啊。”
这场早会前的闲谈很快结束,随着冯主任的到来,一天的工作正式拉开了序幕。
等到晚上苏礼铮来接她,她闲极无聊,这时才提起这件事来,问道:“你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苏礼铮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是来了也不错,以后心内又多了可以让我送病人上去的人。”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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