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眉心微蹙地看着林洋,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干嘛这副表情?”林洋看不过眼。
“那妈可就说了啊,你跟小顾,哎,这话怎么说呢,就是……”明明厨房没第三人,他妈还非得凑着耳朵说:“你俩要节制点。”
林洋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妈,我这真是被蟑螂咬的。”
“净扯,咱家有蟑螂吗?”
“你不信我也没招……”
林父那边,顾烨然在帮着整理书房。许是心血来潮,他爸今天就想把家里的旧书给收拾出去,捆起来扔车库,啥时候碰到收旧书的,再拿去卖了。
满橱柜的书,有一半是兄弟俩上学时的课本,语数英都有。顾烨然翻着林洋小学时候的课本,有的封面上还臭美的贴了大头贴。
“他小时候像猴儿,瘦巴巴的,性子也像,我跟他妈三天两头就被请到学校。”林父眯着眼,一边掸灰,一边笑着说。
顾烨然抚摸着那些尘封已久的泛黄的大头贴照,眼前不知觉的浮现出一小男孩,叉腰问他,喂,小子,你是不是叫顾烨然?我可是你小学同学啊。
“他小时候应该挺皮的吧。”顾烨然摩挲着手里的大头贴,如视珍宝。
“皮得很,上三年级的时候,他班主任让我带他去医院看看,就说这孩子可能有多动症,老师上课在黑板上写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能从教室第二排跑到后面去,然后再从后面蹿回座位。还有考试,自己不会做,非把人试卷题目给改了。回家我就问他为什么要改题目,你猜他怎么说?”
顾烨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他很肯定地跟我讲,爸爸,这题出的有问题,我得跟老师反映反映。”
……
林父在讲,顾烨然在凝神听,而关于那只猴儿的陈年往事,从他父亲的口中传递给了他未来的丈夫。唠家常式的对话,顾烨然听得很仔细,犹如一次仪式的交接。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就等着八点钟看春晚。五口之家,其乐融融,这是顾烨然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过春节。
茶几上的瓜子果仁,他妈斟好的热茶,还有咔嘣从嘴里溜出的欢声笑语,这个春节年味还挺浓……
年初一,江美凤女士要去庙里上香。这是他们家的传统,大年初一去附近的樟山拜菩萨,保佑家里人身体健康,出行平安。小时候林洋和林海还跟着去过几次,越长大他俩是越不乐意动弹。
他妈顺嘴提了一遭,没指望这些年轻人跟着一道去,没曾想,小顾竟然愿意一块去。
早六点就起床了,喝完果茶吃完早点,收拾收拾七点钟出发。他爸妈带着未来儿媳开车就往樟山赶。
这种特殊的日子,山上游客很多,大多是虔诚祭拜的本地人,也有来此观景的外地人。
人山人海中,硬生生挤出自己的路,去庙前请三炷香,叩首拜佛。顾烨然也学着林母的样子,虔诚跪拜,心里叨念着:保佑他的洋洋,一辈子都无灾无难。
等他们上香回来,林洋还在呼呼大睡,小区里的炮竹声都没能影响他的好睡眠。顾烨然敛声屏气地坐在床头看了好一会儿,就在他的的指尖即将触摸到林洋的鼻尖时,小棕熊突然睁开了眼,他的心倏地一颤,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温柔地冲击着。
“都回来了啊。”林洋揉揉眼。
“嗯,刚回来。”顾烨然拿出手里攥着的红绳,作势要给林洋系上。
“这是什么?”
“庙里求的。”
林洋躲闪开,“别了吧,我一个大老爷们戴这个,多丢人啊。”
顾烨然的眼睛忽地变得幽暗,他看着林洋说道:“大师开过光,保平安的。”
“那我也不戴,这多丑啊。起开,我要撒尿。”
林洋晃晃悠悠、神志不清地走出房间。
“怎么不懒死你,我们上完香都回来了,还在睡。”他妈瞧林洋一副没睡醒,眼屎都凹在眼窝里的样儿,真是说不出的嫌弃,“赶紧去洗洗,一会儿吃午饭了。”
“我昨儿守夜的,天快亮才睡。”林洋趿着拖鞋懒懒散散地往卫生间走。
那根没送出的红绳被顾烨然紧紧地攥在手心。
初一下午,大家又是各司其职,林海小屁孩一个,没他啥事,林洋帮他妈在餐厅包饺子,顾烨然就跟上门女婿似的,在陪老丈人下象棋。
他妈往饺子皮里塞肉馅儿,手法娴熟地两边捏紧,再捏褶子,两三秒钟搞定一个饺子。
“小顾给你求的红绳,咋没见你戴?”他妈问道。
“哪有男人戴那玩意儿的。”林洋也在动手包,就是饺子模样有点丑。
他妈抬头瞅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不识好人心,人小顾可排了好长的队。”
“真的?”
“可不嘛,我和你爸都不高兴排,那孩子排在一群大妈大爷后面,没见他喊累的。我心想这孩子年纪不大,还挺迷信,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是给你求的。”
林洋回头往客厅瞥去一眼,“他也没跟我说。”
“妈看出来了,这孩子人是挺老实的,就是嘴巴太闷了,什么都不说。哎对了,上次你见完他爸,回头也没跟我说。我猜这情形,他爸是没太相中你吧。”他妈边包饺子边问,偶尔抬眼看看儿子的表情。
“哎,也没啥,就是嫌咱们家穷。”
他妈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郑重其事地问:“儿子,处对象跟结婚成家可不一样,妈问你一句,你是真想跟他结婚啊?”
林洋难得如此认真:“妈,从小到大,可能别的事我都在瞎闹,唯独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你的事,妈不干涉,但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俩一个南方,一个北方,以后家定在哪儿?再有,他爸这态度,你能受得了吗?”
“我又不跟他爸过……”
他妈无奈地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顾烨然就站在餐厅外,他手里拿着个杯子,是打算去厨房帮林父倒水的。母子俩背对着顾烨然,并未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
***
吃过晚饭,顾烨然以消食为由,独自下了楼。他出了小区,沿着右边的人行道默默往前走,路灯照着他孤独的影子。
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沿街的几家店也都关了门,零下十几度的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寻了处昏暗的拐角,顾烨然站着拨通了一个陌生号。
手机响了几声,接通了。
“你是不是找过林洋?”说着话,嘴里往外吐着白汽。
“大过节的,你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事?”电话里是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淡漠。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我是你父亲,我有权利提醒不相干的人,离我儿子远一点。”
“父亲?”顾烨然冷笑了一声,“你在外面另组了家庭,你真当我不知道啊。”
顾父显然没料到顾烨然敢这么跟他说话,气急败坏间言语中伤,“你就跟你那不中用的妈,一个德行!”
“我是什么德行你最清楚,别逼我恨你。”顾烨然挂掉了电话。
他渐渐蹲下身子,无神地盯着地上的影子,他给自己留了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之内,要把所有的肮脏事从自己的脑子里过滤掉,往后,他要想着怎么挣钱,怎么买房子,怎么把洋洋娶回来,捧掌心里好好供着。
他想跟洋洋组个家,很久之前,他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在他想到八分钟左右的时候,微信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洋洋】:你跑哪儿消食去了?赶紧回来,外面怪冷的。
这场沉思提前两分钟结束,他站起身,顶着寒风不顾一切地往家的方向跑。
顾烨然刚敲了两声,门“啪”的就开了。
“拿着,都快冻傻了你。”林洋把手里的热水袋强制塞给这人。
林洋跟他爸妈打了声招呼,就把顾烨然拉回了卧室,把他老公摁坐在床上,好好一顿教育。
“冷不冷啊,就往外边跑?在小区里跑两圈,够你消化呢。怎么着,还拿自己当奥运会长跑冠军啊。别笑,给我严肃点。冻坏了身体无所谓,你把小小顾给我冻坏了,我揍死你!”
顾烨然拽住林洋的胳膊,把他拉坐到自己腿上,“穿着裤子,它没冻坏,要不一会儿你问问它?”
“流氓!”林洋趴在他肩上,咧着嘴笑。
“洋洋。”
“干嘛!”
“新年快乐。”
“哦,你也快乐。”
“我爱你。”
“……瞎矫情。”
两人洗了个热水澡,早早就钻进了被窝,顾烨然攥住林洋的手,给他系上了那根庙里求来的红绳,林洋老老实实的,这回没有再嫌丑。
“好看吗?”林洋晃了晃手腕。
“嗯。”顾烨然把这人搂紧了怀里,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心里头总是踏实的。
临睡前,林洋举着手机继续朗诵他那狗屁不通的鸡汤文学,顾烨然耐着性子在听。
窗户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年初一就这么过去了……
第49章 担忧
大三下学期, 顾烨然又接了单翻译的活儿,中译英,千字七十。只要他晚上不去酒吧,就窝在出租屋里忙活。小顾那样的家世, 平时大手大脚花钱惯了, 林洋从没觉得奇怪。
只是现在, 这位含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却要每天计算日常的花销,柴米油盐包括水电费,从不嫌繁琐。有时候账户余额翻了一倍, 他能高兴好久。
林洋总笑话他:老板,你要搁在旧社会,妥妥一周扒皮, 瞧你那财迷样儿。
小顾通常只笑笑, 不说话,心里计算着再攒多少钱,他就能带着洋洋换个好点的房子了。
春雷隆隆, 这场雨来得突然, 从晚上六点就开始下了,雨点稠密, 淋在身上不消几分钟,再厚的棉袄也能给你浸湿。
林洋十点钟下班, 小跑着去了公交站台, 投了身上仅剩的两元硬币, 在前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连续炸了三小时的薯条鸡块, 林洋只觉得脑袋昏沉发胀,抓紧胸前的书包,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
一开始,林洋还能听见广播里到站提示的声音,渐渐地,睡意越来越浓,再也支撑不住……
公交车在雨夜里平稳地往前开,车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林洋岿然不动,斜倚在窗户边阖眼睡大觉。
“小伙子,别睡啦,快看看你到没到站?”一道脆亮的中年女人的嗓音。
林洋猛地惊醒,眨眨眼瞅着四周,稍稍愣了会儿神,半睡半醒地问:“阿姨,现在到哪儿了?”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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