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笑了起来。
    王芝叹息道：“哪怕你生我气，我也值了。”
    魏晋心头骤然一热，大受触动：“不生你气，怎么会生你气？顶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待我回头物色一打帅哥让你一个个地挑。”
    “好啊，那你可得瞅准了，我校单身帅哥还真未必凑得够一打。”王芝调侃了两句，忽然又认真了语气说：“魏晋，我不是乱牵红线的，是真把你当朋友，不想让你跟洛宇错过。”
    魏晋差点被她感动出泪花，念头一转，发觉了重点：“不对啊，我跟他之前都已经错过了，你当时还说回头要介绍更好的给我，怎么又改变主意来了这一出？”
    “我也没想改变主意的，架不住洛宇那家伙找上门啊。”
    魏晋脚步一绊，微微踉跄着停住了。
    “喂？魏晋？”
    “洛宇……找过你？”
    那个十头牛都拉不动半步、任自己明勾暗示都屹立不弯的洛宇？
    “是啊。”王芝兴致勃勃地模仿着洛宇的腔调背诵道，“‘对着魏晋，我变得既不耀眼也不卑微……我想要保护他，就像是保护自己一样……’哦，还有什么来着？‘他告白以后，我一看到他就会心率提高……’喂？喂？你在听吗？”
    “……”
    王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咧出一个恶趣味的笑容：“还有一句呢。‘我想跟他重亲一遍嘴儿……’他付诸实践了吗？”
    “……”
    电话另一头，魏晋摊开一只手掌蒙住双眼，在半路上慢慢蹲下身，耳尖红得如同着了火。
    心脏温暖得像是融化成了糖浆。魏晋不知道洛宇为何会有如此突兀的转变，也不知道这转变能持续多久，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地喜欢着自己。魏晋觉得此生完满，了无遗憾。
    “王芝，我想抱抱你。”魏晋捧着手机真心实意地说。
    “你这会儿最想抱的不是我吧？”王芝揶揄道。
    ——
    魏晋发现自己在寝室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之前他失恋消沉时，每天跟八字不合的李毅同处屋檐下，尚能维持沉默的和平。如今他心里朵朵雏菊掐着秒表盛开，再将这美好易逝的时光抛掷在寝室里，面对把“恐同”二字写在额头上的李毅，简直如坐针毡。
    正在此时，搁在窗台上充电的手机振动了一下。魏晋“蹭”地跳了起来，两步跑过去看短信。他这久违的反应被李毅看在眼中，后者露出了近似于刑警看见惯犯的表情。
    魏晋收起手机，再也不想接触李毅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直奔洛宇的宿舍楼。
    “哎哟我去，稀客啊！”应正宗热情地揽住魏晋的肩，“你这都多久没来了？”
    “领导好。”
    应正宗将他拉到角落里，暗戳戳地咬耳朵：“这段时间洛宇表现怪怪的，你又不来，我跟老杨都以为你俩闹翻了，问洛宇那厮又问不出什么来。”
    “哪至于，我俩能吵什么架。”魏晋搪塞道，“只是前段时间有点忙。”
    应正宗在他肩上用力锤了一下：“真的？”
    “真的。”魏晋说着心痒难耐，恨不得倒转时间回到几天前，亲眼将洛宇怪异的表现研究百八十遍。
    “你们躲那儿嘀咕什么呢？”洛宇噼里啪啦按着键盘，扬声打断了密谈。
    “哦，没啥……”
    “没问你们！专心点！”洛宇对着电脑吼道。
    老杨趴在上铺“嗤”地笑了出来：“看他忙得，日理万机啊。”
    魏晋很有些不自在。他原本是来找洛宇的，没想到室友们都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如何黏糊是别想了，小手都牵不得了，只能坐着干瞪眼。结果魏晋坐立难安地等了片刻，洛宇岿然不动稳若泰山，居然连眼没瞪过来，聚精会神专注游戏三十年。
    说好的取样分析呢？
    魏晋的小雏菊已经被冻成了渣渣，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深切的怀疑——昨天听见的告白该不会是自己的妄想吧？
    魏晋这一慌就乱了阵脚，张口试探洛宇：“玩什么游戏呢？”
    “新出的。”洛宇扭头冲他招手，“来来，给你看。”
    魏晋走到他的书桌边，洛宇飞快地缩小了一下界面的窗口，给魏晋看自己的桌面壁纸：“喏，海报。”魏晋心思根本不在什么鬼游戏上，然而一看那海报上的角色花花绿绿毫不配套的服装，仿佛眼球横遭强奸，忍不住皱起了鼻子：“这游戏的美工是老板的什么人？”
    洛宇稳若泰山地微笑：“这角色是个例外，全服就他最丑。”说着一拉魏晋，“你看我这套就不赖吧。”
    魏晋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看了看——洛宇拉住了他的手，五指握得很紧。
    “不赖吧？”洛宇又问了一遍。
    “……啊。武器跟发色搭得不错。”魏晋声音发飘。
    老杨调笑道：“魏晋这关注点不愧是法语系的。”
    “法语系怎么你了？”洛宇懒洋洋地回击。
    魏晋不自在地缩了一下手，生怕被室友们注意到，但洛宇指间一收，愣是不肯放开。洛宇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向他展示自己的角色：“这号我练了两个星期，已经算快的，跟我一起开始的家伙连这本都还进不来。”
    “啊……哦。”魏晋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全部注意力都用来感知洛宇的掌心了。很温暖，温暖得有点过了头，还微微冒着汗。洛宇显然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
    “等哥拉个怪。”洛宇终于将手放回了键盘，对着小怪放了个火球。魏晋被特效震住了：“刚才那下是啥？”
    洛宇咧了咧嘴，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小怪，突然一拽魏晋：“你来试试？”
    魏晋已经领会了他假借游戏之机花式揩油的心思，然而还是断然摇头：“我就算了，我不是很会玩。”
    “来嘛，死几次就熟了。”洛宇以为他矜持，愈加热情相邀，魏晋没挣扎两下就被拽到了椅子上，表情迸出了惊慌的裂纹：“我真的不是很——”
    “往前跑，有怪听我指挥。”洛宇搭着他的肩，声音近在耳侧。
    魏晋浑身一震，终于意识到了两人共用一张椅的姿势。洛宇腾出了位子给他，然而这么点空间根本不够两人并坐，魏晋的小半只臀都落在了洛宇的大腿上。洛宇趁机将他的肩勾得更紧了些，将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屏幕。
    ……
    “跑呀。”洛宇疑惑道。
    魏晋自暴自弃地偏头：“……向前是哪个键？”
    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梗原本是出现在前文的，修改时把那段删掉了，这段情节挪用到此处更合适~】
    第57章
    魏晋自暴自弃地偏头：“……向前是哪个键？”
    洛宇呆了呆。老杨又没憋住，像刚爆的轮胎般“嗤——”地漏了口气：“小朋友，你不会是从来没碰过游戏吧？”
    魏晋自尊心有点受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家里管得严。”
    “可怜的娃。”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领导笑着回首当年，“我把爹娘逼得每个月换一次电脑密码。”他说着别过脑袋，在看清那俩人亲密无间的坐姿时略微一愣。
    “说起来我高中时还翻墙逃课去过网吧呢。”洛宇拍了拍魏晋，给他示范前后左右、跑步跳跃的操作。魏晋正飘飘然神游于太虚，被带着砍完一只怪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你？翻墙？”
    这跟他们当初脑补的拿习题下饭的学霸形象反差过大。但不知为何，时至今日，他却能想象洛宇笑嘻嘻地撑墙而过的模样。
    “对啊，不过只翻过两三次吧。——给套个魔法抑制。”洛宇指指点点地教魏晋。应正宗耸了耸肩，只当他们是为了挤在屏幕前。
    “后来呢？你被你爹揍了一顿，从此发奋图强晋升学霸？”老杨幸灾乐祸地问。
    “呵呵。后来我就拿了金牌保送了，我爸妈送了我这台笔记本，在家玩。”
    “……”
    “我怎么这么想打他。”老杨一边说一边就跳下了床铺，打算付诸行动。
    “我去！”“你他妈抑制往哪儿套呢！”洛宇的电脑中突然传出几声怒吼。魏晋被吓得手指直抖，又连点了几下，电脑中的怒吼变成了齐声咆哮。
    领导和老杨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过来围观。洛宇在室友的狂笑声中猛拍魏晋：“抑制是给队友挡伤害用的，你往boss头上套他也不会发你钱，哈哈哈哈哈……”
    魏晋头上冒汗，手指正紧紧扣着鼠标，被他这大力一拍直接按了下去，一记炎爆就这么不偏不倚地砸向了赶来支援的队友。
    电脑中爆发的咆哮全被寝室里歇斯底里的笑声盖了过去。洛宇终于良心发现，肃穆了面容安慰了一句“不会真掉血”，刚从魏晋手中接过鼠标，就看到他被踢出队伍的提示。
    “……”
    魏晋默默地坐直身体，看了看身周笑趴在桌上的三人。他臊得双颊发烫，想到自己维持至今的优雅形象就因为洛宇一句怂恿毁于一旦，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借着身体掩饰，伸手摸到洛宇大腿上拧了一把。
    “……”
    半晌没听见预想中的惨叫，魏晋意外地看了洛宇一眼，却见洛宇竟然慌乱地抹了把脸，拿手挡开了自己的目光。
    洛宇方才明明入戏入得无师自通，揩油揩得决断如流，自觉胸口豪气干云，这难度系数比现代几何差远了，分分钟求解。然而魏晋刚刚解除僵直状态动了动手指，一切突然就变了。
    这题会动！
    洛宇悚然了。
    这人不是呆呆等在原地任亲任摸任抱的，他会回击，他这一秒可能拧自己一把，下一秒还可能把油揩回去。事态的复杂性刹那间指数增长，算法超过了人类极限，洛宇死机了。
    应正宗和老杨终于笑够了，看见傻坐着的两人，以为伤着了魏晋的自尊心，连忙凑过去跟他勾肩搭背地表示安慰：“没事没事啊！新手嘛，第一次嘛，难免的，这种事就是要熟能生巧。”
    洛宇被挤到一边，凝视着魏晋落在自己腿上的那一小半臀，仿佛看着什么前所未见的外星生物。
    ——
    天地在一夕间翻覆。
    洛宇曾经觉得魏晋熟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足以皮肉相连骨血相融，拥抱他如同找回自己遗失的碎片，完全兼容，毫无排斥。
    而现在，随着举止日渐亲密，他的感觉却像是又回到了魏晋强吻自己的那一瞬。异物感强烈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每分每秒，他与魏晋相触的皮肤仿佛被火苗燎过，相拥时犹如怀抱荆棘，感官被千万分贝唤醒，初生婴儿般一惊一乍地探察着这个世界。
    说不上痛苦或不适，只是陌生到令人心慌。
    他找不到这变化的合理解释，这是最令人心慌的部分。
    “学长。”期末考试前夕，魏晋用余光观察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这次没复习好啊？”
    “啊？”
    “要是没复习好也别硬撑着陪我，去看你的书吧。”魏晋从未见过考试前夕如此坐立难安的洛宇，不禁反省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占用了他太多时间——虽然这本是对方的要求。
    “那怎么行，这可是最后一晚上了。”洛宇下意识地说。期末考试一结束，魏晋打包回家过暑假，再见面就要等开学了。
    魏晋在心里将“最后一晚上”几字咀嚼了一遍，苦涩经久不散。是啊，他在请求洛宇利用暑假好好想想时，已经暗自把这几天认作了末日前的狂欢。洛宇眼中的调查取样，却是他努力攒下来准备珍藏一生的记忆。
    “真的没关系吗？你看上去挺焦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