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是。”
江余是伺候了宋瑜洗漱后才回了自己的屋里,这个院子人不多,房间倒是多的很,江余便是自己一人一个屋子,比之在江家曾经住的屋子还要大一些。
谁让他不过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呢!
江余躺在床上想着。
虽说不知前路该如何,他到底还是有一个清晰的目的,离开大同府,离开江家。
第二日,宋瑜出门时,江余乖巧地送他出了正门,在他以为今日该是与昨日一般之时,宋瑜倒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开口问道:“可有什么想要的?”
江余一愣,有什么想要的?
为何如此问?
这倒是难住了他了,毕竟,他此时最想要的,便是离开大同府,可这要如何说出口,至于其他的,他似乎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小鱼儿没什么想要的,”江余不过想了一瞬,抬头看向宋瑜,脸色神情倒是真诚,“不若公子早些回来吧,公子在外头,小鱼儿总是提着心。”
就怕是自己又被遗弃在这四方的院子中。
宋瑜沉默了一瞬,拍了拍江余的脑袋,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
无事可做的江余又回到昨日的位置呆着,今日的天依旧明朗如昨日。
只是不多时,管家便迎进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背着个木箱子却是个大夫。给江余把了脉,说了些江余不太懂的话,大致意思江余倒是懂了,他身体无恙,给管家开了单子便走了。
再晚一些,管家又准备了马车,带着他去了马场,而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牵了一匹马儿,说说奉命教他骑术。
若是说骑术精湛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只是单单学会骑马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儿,江余不过跟着学了一个时辰,便能自己一个人稳稳地骑着小马驹溜圈儿了。
这若是放在半年以前,便是江余从来不敢想的事儿,他困在江家那一片枯井中,每迈出一步都要看着他爹,裴氏,他姨娘,甚至那些个姐妹的脸色,心里不过想着能早些嫁出去,哪怕嫁个乡下的泥腿子也好,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了。
奔驰的马儿,迎面将发丝抚起的暖风,如同要飞起来一般,马场中,江余不比担心会有谁窜出来认出他,没了心事的江余觉着自己从来未曾如此痛快过,如同曾经的一切的失意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一切是谁给的,江余再清楚不过。
等着天色将晚,车夫驾着马车将江余送回那座宅子时,恰巧碰上外出回来的宋瑜。
“公子!”
江余眼中的光芒差点儿晃了宋瑜的眼,“学的如何了?”
江余高兴道:“下回出去公子便不用载我了。”
宋瑜看了他一眼,“承兴,都给他。”
江余一脸莫名,转头却看卓承兴,“什么?”
“奖励。”宋瑜率先进了门,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
等着卓承兴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一把各式各样的东西给江余时,江余也僵硬了片刻。
糖葫芦,兔子形状的糖人,如意斋的梅花香饼...
这些个东西,他确实未曾吃过,只是...
他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并非垂髻之年,这是当他还是个小孩儿呢!
如此想着,江余将粘了一层褐色糖浆的暗红色山楂咬下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即充斥着口腔,又从舌尖传到了心里。
第19章
大同府城西南方有一个有一座福安桥,桥头和岸堤上载满了柳树,每逢春来,起风之时,堤岸之上,团团柳絮如同漫天飞雪,轻盈舞动。
这便是大同府城有名的“福安风雪”,若在春时来到府城,此处必是士子游人皆不愿错过的美景。
想当初,宋瑜扔下皇帝的位置避到了翠湖行宫之时已是夏初,不过逍遥了几个月还未曾等到下一个春,便又活了回去,到底没看上这道名景。
正事儿也办完了,春色正好,这回怎么也不该再错过不是。
江余正在为宋瑜束腰带,他除了每日早晚伺候宋瑜洗漱换衣,便也再没旁的事儿可做了,这两天更是积极。
原本这该是丫头干的活计,但是宋瑜从来不爱用女子,原先这些小事儿都有小厮在做,宋瑜这回没带小厮,有手有脚,这么点事自己随手便也做了。
只是刚到这个宅子里时,只因着宋瑜起早了,便自己换衣起身,来晚了一步的江余伺候他洗漱到吃饭时皆是一脸的天要塌了。
宋瑜琢磨了半响也没明白,只得问道:“做什么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公子你起的真早。”江余道,“衣服都穿好了。”
“那又如何?”
“我能做的事儿又少了一件。”
“......”
前两日怎么不见这孩子如此积极呢。
为了能伺候宋瑜穿衣,江余起的更是早了一些,宋瑜对他这个行径剖为无奈。
“禀公子,马驹都已备好。”管家从外头进来躬身禀告。
宋瑜点点头,看向正给他挂玉环绶的少年,“昨日你不是说学有所成,今天便自己骑了马试试,奖励可不是说说便有的。”
江余整理的动作一顿,仰头看向宋瑜,眼中一点迟疑,最终还是乖顺地应了一声:“是。”
他没办法开口拒绝,即便宋瑜对他异常优待,但是他也晓得没有哪个主子喜欢老是顶撞自己的奴才。
管家也应声退了出去。
透过半开的窗栊,两个仆妇正在院子了做着洒扫的活计,管家在垂花门处与外头的一个看门老头儿说话,正门外看不见的地方,还站了个年轻的小厮。
要什么人没有,他又算哪一个葱。
这个宅子里,着实缺他一个不缺,少他一个也不少。
若是在驿馆之时,江余还想着能找借口向宋瑜推拒出门之事,如今半点也不敢想了,他不能将宋瑜的宽容当作理所当然,甚至随意挥霍。
太将自己当一回事的后果不是江余能承受的起的。
宋瑜定是不会在此地久留,但是谁也说不准,江余会不会被留下来。
府城之中不允许纵马奔驰,驾马慢行倒是不禁的。
江余□□的那批马儿是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比不得宋瑜他们骑的马儿高大神骏,却非常适合江余这个初学者。
听管家说是昨晚宋瑜让人专门给他寻来的。
昨日里独自骑马的畅快感被心中顾虑之事所冲淡,江余面上一片凝重,在旁人看来到像是第一次骑马上街过于紧张的样子。
“你即是当大同本地人士,该是知晓大同府附近有哪些地儿值得去一些,”宋瑜一手拉着缰绳,姿态悠然,“不给公子我说说吗?”
这话在宋瑜说来,没半点儿试探的意思,只是听在有心人耳中便不一样了,江余心下一惊,虽竭力镇定,面上到底露出了忐忑的神色。
这是知道他的身份了?江余抬头看向前方那人的背影。
当初江余独自一人,手中无路引无公验,既住不得客栈,也不敢与旁人有过多牵扯,一路东躲西藏,莽莽撞撞地在山里找到一处房子便住了下来,吃了不少苦头,却因着极少与人交流,化名倒是想了,却一直没机会使用。
江余视宋瑜为救命恩人,虽说后来心中谋算着让宋瑜收下他,到底是没做出欺骗之举,直接说了真名。
或许江姓人氏多如牛毛,但是姓江名余的肯定不多,加之又是大同府人士又是叫江余的,年约十五的哥儿便更好找了。
若是宋瑜认定江余便是大同府本地人士,加之江余姓名以及宋瑜的身份,要查到他这个人不过就是费点时间的事儿。
“公子知道了?”他总抱着侥幸,希望能瞒到离开大同府之时,没想到这么快便暴露了,江余捏紧了手中的缰绳,脸色煞白。
只是这回倒是江余多想了,若是宋瑜是普通官员之子,他倒是对自己捡回来自愿为奴,并且是这一副长相的人会相当宽容,甚至也懒得费劲追根究底,但他不是,即便他不去查,卓承兴也要查一查。
别看卓承兴一副大大咧咧,莽莽撞撞的样子,身家性命都与宋瑜的安危绑在一起,他又岂会如此粗心大意,放一个陌生女子靠近宋瑜。
可惜的是,不论如何查,都是查无此人。
这就更有问题了。
卓承兴倒是跟宋瑜说起过,只是对于宋瑜来说,江余的身份越查不出越是合他的意。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
又管他是男子或者女子呢!
江余之言一出,宋瑜一时竟是没明白过来,直至江余从马上下来,当街跪了下来。
“求公子不要将小鱼儿送回去,小鱼儿愿意伺候公子一辈子。”
如此一说,宋瑜倒是懂了,这是以为他知晓了他的身份?
春色满城,正式踏青时节,街上虽不是行人如织,却是比往日多了不少,宋瑜这一行人个个骑了高头大马,兼职容貌出色,难免引起路过之人多看一眼。
容貌秀美到看不出性别的少年突然下马跪下哀求,声音清冽,虽是不甚响亮,却依旧让离得近的人听了个清楚,再添油加醋地在脑中想出各种爱恨情仇。
宋瑜居高临下地端坐在马上,“站起来。”
宋瑜的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江余抬头看向马上那个男人,“求公子...”
“站起来。”宋瑜又说了一声。
还想说什么的江余,猛然瞥到马后驻足的行人,再四下环顾,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做法,不仅会让宋瑜成为旁人饭后谈资,更有隐隐逼迫的意思。
只是能用“逼迫”就范的,不是收到宠爱之人,便是位高权重之人。
一时间江余原本泛白的脸色更是变的惨白,闭上嘴失魂落魄地起了身,像是失去力气一般蹬了两回也没翻上马背。
这回倒是半颗眼泪也没有落下。
宋瑜调转马头,驾着马儿往回走了两步,弯了腰直接将江余拎上马背。
手一抖便又驾着马儿拐了弯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行去,对于旁人的视线毫无不适的样子。
这动作倒是又让江余有了一丝希望,他靠在宋瑜怀里,还是忍不住说道:“公子,小鱼儿以后都不顶嘴,听公子的话,公子让我学什么就学什么...”
他明明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却是满脸麻木,似是不敢多抱希望。
明明毫无表情,却是比几天前看着宋瑜吧嗒吧嗒掉泪珠子还要让人觉得可怜。
即便宋瑜对他一直很好,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好,但江余习惯了失望,又怎么敢多抱希望,真的绝望了,那么那些个试探的泪珠又如何能再毫无负担的流出来。
除了让自己更加难堪之外,也并没有其他作用了。
宋瑜的不做声让江余的心掉落谷底,收了声。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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