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曙瞟了一眼李丽,应该是这个女人,令怀孕中的白夏花误会。怀孕的人,情绪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令她失去了判断力,最后才酿成了这样的惨剧。
“你的孩子早夭了,你的妻子身体不好。”白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应该在这里的。”他应该守在白夏花身边。
闪电被白曙的这么一说,刚才还挂着淡笑的脸,瞬间就消失了。他真的是太不仔细了,以为夏花有家人陪伴,他不是必需品。
“对不起。”闪电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道歉。
事实上,白夏花和闪电之间,并不存在白夏花所想的第三者。一切只是白夏花孕期想得太多的缘故。
白金氏知道原委之后,直接朝白夏花开骂,“闪电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对女人也不敏感,你有什么话,直接跟他挑明了。直接说一句,他和其他女人走得太近,让你不舒服,你不喜欢。这难道很难吗?你当初如果直接这样说,就不会憋在心里,也就不会疏忽大意,被金泉撞倒……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你还是个母亲吗?”
白金氏的话,带着些恶意,本以为白夏花是个有脑子的,听话,不至于跟家里其他的那些个蠢货一样,蠢得令她想要把他们都弄死。只可惜,后面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想错了。
“以后白秋菊、金茂和金泉到白家来,一律赶走。”白金氏声音平淡。其实,她早就应该下这样的决定,在白秋菊生完儿子,再次回到金家的时候,她就不想再跟这个孙女有什么牵连了。她的孙子、孙女不少,用不着每一个都在身边,特别是这种让她心里不舒坦的。
白夏花的事情,白曙自觉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有闪电陪伴,白夏花的心情好了很多。失去的已经失去,没法再回来了。所以白曙在把事情解决后,就回校了。
在白曙不在的这几天,全校学生都在寻找那个据说是以满分第一名成绩进入大都大学的学生。经过一番讨论,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金重身上。金重年轻,是大都城本地人,是历史系主任的弟子,条件跟传说中那个“状元”一模一样。好奇心和隐隐的好强心,促使部分学生,直接向金重求证,有些甚至对甄主任旁敲侧击。对此,金重和甄主任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皆是沉默不语。沉默,在某些人的挂念中,等同于默认。所以当白曙回到宿舍的时候,就听到了裴秀的高弹阔论。
“金重的数学是满分,我们教授每次上课都要感叹一番,说这样的人才,就不应该在历史系里的浪费,华国经济正在飞速发展,需要一流的经济人才……也不知道金重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历史……”
裴秀捶胸顿足。成绩和能力才是学生最重要的法宝。金融系教授一口又一口地夸赞一个历史系的学生,这叫什么事?他们金融系的学生都快羞愧死了。
中文系的韩技手里拿着一份《参考消息》报,看得正起劲,听到裴秀所说的话,他有不同的见解,“首先,满分状元到底是不是金重,还未可知,而且一次考试成绩并不能说明什么。第二,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历史系没有金融系好,你刚才的话,明显是偏见!第三,上大学的机会难得,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说东道西,而是认认真真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将来毕业才能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果然不愧是中文系的,陈述反对理由的时候,都是一堆一堆的。
裴秀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白曙洗漱完毕后,直接躺在床上睡了。等后半夜被尿意憋醒的时候,他看到对床廖利的被子里透着光亮。
他皱了皱眉,廖利的眼睛近视厉害,眼镜不离身,韩技提醒过他几次,让他注意用眼,晚上不要再盖棉被打电筒看书了,只可惜廖利并没有听。
当白曙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廖利被子里的灯还没有熄。白曙爬上高架床,一只脚还踩在爬梯上,突然就顿了顿。廖利的呼吸声非常弱,并非是陷入深度睡眠的呼吸,而是类似医院中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呼吸。
白曙心一动,直接跳下了床,掀开廖利的被子,黑夜中亦可视物的眼睛看到了廖利变青的面容。
“廖利,廖利!醒醒!“
白曙的叫声,没把廖利弄醒,倒是把把宿舍里其他两个吵醒了。
“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
“廖利怎么了?”
白曙来不及解释,就朝他们大叫:“裴秀,你去通知舍管,韩技,你去对面607号房找一下那个村医。”
“怎么了?为什么要找舍监?”裴秀迷迷糊糊,还弄不明白到底是不是在睡梦中。
“廖利快死了!”
“什么!”
裴秀和韩技立刻从床上坐直,两人已经完全清醒,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去做白曙刚才吩咐的事情。
因为廖利的事情,芳华楼一夜喧哗。幸好有607室有个曾经在农村当过村医的学生,他给廖利做了紧急措施,让廖利能够支撑到被送进医院。
廖利的病情,是过度劳累所导致的休克。
廖利从前在三机部当工人的时候,就是一线工人,在流水线上,一站就是一天,有时候加起班来,几天没法睡觉。为了考上大学,他更是没日没夜复习。即使考上了大学,为了能够在课业上精进,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看书学习,挑灯夜读更是家常便饭。过度疲惫,身体机能向他发出了抗议。
“谢谢。”廖利躺在校医室里,手上还挂着点滴,脸上已经没有那么苍白了。他诚心诚意地向白曙道谢。若不是白曙发现得及时,他肯定要死在宿舍中了。
“好好休息。”白曙瞟了眼廖利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他的胳膊粗壮,明显能看到凸起的青筋,身材一看起来就是高大健朗,跟他的病一点都不相符。
廖利第一次认真地去观察他这个舍友。历史系,家在大都城,为人低调,很少说话,有些冷淡,但是气场却非常强,令人无法忽视。家境似乎很好,身上穿的衣服质感非常好,宿舍里摆放的用品也是贵重的。成绩应该不错,不然也住不进芳华楼。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比那个据说是全校最美的校花更美。
白曙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这样打量他。
“你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白曙说完就离开了。
可是白曙刚推开病房的门,就被从外面回来的裴秀搂住肩膀。
“白曙,你真不够哥们!你才是那个传说中的满分状元,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找了好长一段时间。”裴秀顶了顶白曙的肩膀。
白曙一脸迷茫,弄不懂裴秀的意思。裴秀不怀好意地把嘴巴靠近白曙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这下金重那家伙的脸可就丢大了!他成日里一副鸣然自得的模样,不过却原来是笑话。”裴秀得意。金重这段时间大活跃,虽然是公认出书呆子的历史系学生,可是他却是个善交际的,在什么圈子里都能遇上他。就连他们金融系的学习小组,他都能掺和一脚。
“真的?白曙才是那个满分状元?”廖利惊讶极了。他知道白曙聪明,平时在宿舍里虽不怎么发表意见,但是他的见解每次都是直指问题核心。
第188章
·
金重和贾主任不承认、不否认的态度, 让大家产生了误会。而金重又喜欢旁听各个学院的课程,导致了越来越多人认识他, 并确认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满分状元。
“这还是金融系的范教授上课的时候说出来的。大家都快被吓坏了!真正的满分状元, 不是金重,而是白曙你!”裴秀手舞足蹈。“范教授对你真是推崇备至!他说你的想法非常先进,如果在金融系,将来定是国家栋梁。”
白曙无语,只是一次考试成绩, 有必要夸张成这样吗?
裴秀看出了白曙的不以为意, 感觉到了自己的智商被侮辱。
“若只是高考成绩,我还不会那么惊叹了,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见过我们范教授?就是一个白发花花的小老头儿,有些神经兮兮的。他是我们专业最厉害的老师, 他提出了改革开放的理念,引发了各界学者的爆炸式讨论。”
裴秀的眼中自带钦佩的星星光芒。
华国的经济,被这几年的动乱拖累了,目前明显落后于世界先进国家。人民就像是锅里的青蛙一样, 温水煮不熟,不温不热,也不沸腾, 只是单纯地泡在里面,还没法逃离, 偶尔有几只飞过锅子上方的飞虫以供锅底的青蛙解馋。
国家刚结束动乱, 这时候的社会的矛盾焦点, 已经不是阶级的矛盾,而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现有的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国家邀请了全国各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的学者,集聚在大都城进行商讨。大都大学成为了此次商谈的会议地点,金融系作为相关院系,也负责了部分接待工作。裴秀作为金融系的活跃分子,自然也成为了接待人员之一,也知道了最新的议题——改革开放。
大都大学金融系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国家还没动荡之前,就已经是华国经济方面发展方面有名的专家了,动乱的这几年,他被打成了资本主义,被自己的学生出卖,过了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岁月。所以即使他现在已经得到平反,恢复了教授的名义,但是对于学生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掏心掏肺,也没有办法再招收弟子,只能上大课。
白曙和这位老教授的相遇,可以说是有些巧合,也有些滑稽了。当时白曙正从办公室出来,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头儿正拿着锄头在河边树下翻泥巴。白曙路过老头儿的时候,就被老头儿叫住了。
“小伙子,来。”
白曙看了看老头儿花白的头发,愣了愣,指了指自己,老头儿点点头。白曙不得已,走了过去。
老头朝白曙伸出锄头,“喏,帮我锄一锄。”
白曙从老头儿手中接过了锄头。这锄头做得精巧,不是用来种地的,倒像是用来种花的。白曙听话地在老头儿指定的地方锄上了了几锄,老头儿用小铁杷翻着泥土,挑出了几根长长的蚯蚓。
“再来几锄,挖深一些。”
白曙再次看了老头儿几眼,使劲地在地上锄了几锄。
老头儿趁机再挑了几根肥蚯蚓。
“够了够了,这点应该够我拿去喂我家小白了。”老头儿掂量了盛放蚯蚓的铁桶,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白?”白曙皱了皱眉,这老头儿到底养了什么东西,名字叫小白,还亲自抓蚯蚓喂它?
老头儿傲娇地看了白曙一眼,这小伙子放在一旁的本子上署的名字就是“白曙”,姓白,跟他家的小白,是一个字了。
“小白是我养的一只鸡。”
鸡?白曙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也养了一只大公鸡。”不过不像这个老头儿一样,亲自抓蚯蚓来改善鸡的伙食。
两个养鸡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老头儿趁白曙不注意,拿起了他的本子,翻了翻。刚开始,他只是随意看看,看了几页后,顿时来了兴致,“咦?你这是古代经济学?”
白曙点点头,这是他这段时间呆在办公室看书的时候,闲暇整理的古代社会经济学资料。
老头儿一边翻白曙的笔记,一边不断点点头,“是个用功的。”他感慨了一句后,合上了本子,问道:“你研究的是历史上的经济制度,那么现在呢?你觉得华国需要发展,应该用什么政策好?”
白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慢里斯条地说道:“改革开放。”
老头儿这下连手里的蚯蚓桶都顾不上了,猛地抓住白曙的手臂,“那你觉得应该怎样做?”这小伙子跟他的想法一样,只是知道有没有详尽些的想法。
“先开一个窗口,透些光再说。”
白曙说完后,老头儿眼睛大亮,这小年轻,竟然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还想继续追问这小年轻,对窗口的位置有什么想法,可是白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老头儿就是裴秀口中的范教授,金融系的顶梁柱。对于华国经济政策未来的走向,他有自己的一套见解,可是他的这个想法却没能在研讨会上提。只因为太过于惊人,恐被打成资产阶级。不过,当他听到自己的想法从一个年轻小伙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心中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他有了一种感觉,感觉这就是命运,改革开放,真的是趋势。所以他把自己的理念重新整理,并正式提出了议题。
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未吹到人民中间,就已经在参与研讨会的专家心中吹皱了一江春水。华国是否会产生新的变化,将来的路到底怎么走,就看此时的政策了。
范教授对白曙产生了兴趣,他循着白曙的名字,在教务部找到了白曙的基本信息。却原来,白曙不是金融系,而是历史系的,还是那个被他的老伙计天天念叨的满分人才。他原本还有些怀疑老家伙话里的真实度。只不过是一个学生,有才华到什么地步?能让金融系系主任常挂嘴边,叹惋惜。直到他亲自见过之后,他也不由得产生了和老友一样的惋惜。这孩子去历史系,是国家的损失。
也许正是因为心中怀着这样的惋惜,范教授在上课的时候,不自主地会拿白曙跟金融系这群学生做对比,这一对比,他更是觉得白曙真的是个大好的苗子了,心中生出了想要收弟子的想法。只可惜,被白曙拒绝了。
“你现在可成为名人了!”裴秀眼中没有嫉妒,只有深深的惊叹。白曙能和范教授想到一块儿去,提出改革开放,并想出开出试点窗口的办法,他的眼光和经济学方面的造诣的确是少见的。
白曙可不想成为什么名人。可是他组织不了别人的嘴巴,和别人的眼光,所以当他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就被人叫住了。
“白曙?”
是群陌生人,白曙没见过的陌生人。
“你们认识我?”白曙淡淡地看了这群人一眼。
“你就是传说中的满分状元,范教授口中的天才?”其中一个八字眉的男生拦在白曙身前,斜着眼睛问道。话里有些酸意,有些羡慕。
莫名其妙的一群人。白曙不想理会,他越过他们,往宿舍走。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刘清通知他,琉璃厂那边的铺面已经重新装修好了,就等着入住了。他打算下午的时候去看看。
“等等!”八字眉叫道。
白曙回过头,“找我有事?”
“不是说你是天才吗?下周的全校知识竞赛,敢不敢来?”八字眉把手中的一张纸狠狠甩在地上。
白曙随即看了一眼,纸上用红色笔写着大大的三个字——挑战书!
白曙的嘴角抽了抽,他可没时间跟这群人这样玩这种游戏。
“你是不是怕了?不敢接挑战书?害怕失败?害怕名不副实?害怕学不如人?”八字眉身边的一个矮胖青年挑衅道。大都大学的学生,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怎能忍受自己不如人的事实?一个外系的学生,天天被本系的教授挂在嘴边,弄得他们金融系学生怪没面子,心里也不爽快。刚开始听说金重就是个满分状元的时候,他们去找过他,结果发现,算不上厉害,跟老师教授口中的天才,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我的确怕了。”白曙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口舌,干脆直接承认。知识竞赛?根本就没法证明什么。他也不想证明什么。
矮胖青年和八字眉他们被白曙的话堵得接不上话,人家自己都说怕了,明就是不想参加此次竞赛,难不成他们还能逼他?
即使在知识的殿堂,华国最好的大都大学,到处都是醉心学习的人,流言传播的速度也是极快的。白曙拒绝这几个人的知识竞赛比试要求的消息,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经人尽皆知了。这虽然给白曙按了一个没胆儿、没有真学识的名头,当时相对的,他的生活也少了些嗡嗡乱叫的苍蝇。
大都城的琉璃厂,一如既往地热闹,白曙先去邱老家中一趟,才回到琉璃厂自己的家中。
国家现在政策松动,老邱和兰姑的生活比以前宽裕多了,没有再藏着掖着。廖文轩——廖大家,资产阶级的帽子也被摘掉了,白曙发现,他又开始把玩核桃儿了。
刘清一早就知道白曙要回来,所以特地把白曙的房间打扫了一遍,还开了窗通风。白曙买的这座宅子挺大,想要维持铺子和宅子的整洁,少不了要请人的。可是即使国家现在政策松动,想要真的请人打扫家中卫生,却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稍不注意,就被打成封建残余势力。所以目前家中所有的清扫活动,都落在了刘清身上。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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