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每天都想。”
他紧紧抱着她,急促啄吻她的侧脸,低声道。
右手慢慢往上,摸索着解开她衣襟。
粗砺的指尖挑开衣襟,抚摸细嫩的肌肤,傅云英颤了一下,按住他的手,抬眼看他。
霍明锦笑了笑,她到现在还没发现,她抬起眼角看人的时候,浓睫轻颤,委实风情无限,这么看他,根本不会让他羞愧,只会让他更激动。
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单手扯开里衫衣领,皱眉看她的脖子。
上面一道细细的伤疤,这是利刃留下的痕迹。
傅云英微微偏着头。
霍明锦目光晦暗不明,片刻后,低头吻那道刚愈合的浅粉色伤痕。
干燥的唇小心翼翼亲吻肌肤。
“还疼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能感受到他所有的关心、怜惜、愤怒、心痛,和不在她身边的自责。
心头蓦地被紧紧攥住了,傅云英闭上眼睛,脸埋进他胸膛。
他太聪明了,先是多年的默默关怀,然后是猛烈到让她招架不住的霸道攻势,接着又变成锲而不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攻破她的心防。
静静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乔嘉的说话声由远及近传过来,霍明锦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乔嘉过来禀报事情。
霍明锦善战之名天下皆知,他来了,城防自然由他全权接管。
他是来代替曹总督的。
曹总督桀骜不驯,朱和昶担心曹总督心生怨愤,会暗害身为监军的傅云英,没有下旨斥责他,而是一面不断颁下赏赐稳住他,一面暗度陈仓,让霍明锦带着任命书秘密赶到荆襄接管几省军务。
霍明锦北上途中接到敕书,转道往西走,路上听说起义军分几路围攻曹总督和傅监军,切断各个县城之间的联系,猜出起义军的用意,立刻赶了过来。
傅云英刚才还奇怪,他怎么一个人出现在城下。
原来五千援兵就在后面,霍明锦想尽快见到她,顺便和他们商量合围的事,带了几个人抄近路先走。原本他可以从另外的城门入城,因听到叫阵的人高声辱骂她,又见那些起义军屠杀平民,便改了主意。
“监军大人放心,本督师这就去解决外面的流寇。”
听完部下禀报,霍明锦朝傅云英抱拳,含笑道。
她还以一笑,拱手回礼,“静候佳音。”
说这几个字时,口齿里像噙了颗糖,语气有些调笑的意味,和刚才在城头上假装生疏时的一板一眼不一样。
仿佛被猫爪子给轻轻挠了一下,而这只猫通常高高在上,不爱亲人的。霍明锦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酥了,心里痒得厉害,很想捏捏她说话时鼓起的脸。
当然是不敢的,私底下怎么逗她是夫妻间的事儿,这会儿其他人都过来了,不能让她为难。
他觉得自己已经尽量收敛了,耐心等她慢慢适应自己,很少失控,但真的见到人,实在很难继续保持平时的克制。
盯着她看了许久,接过部下递来的甲衣、佩刀,留下乔嘉跟着她,带着其他部下离开。
傅云英目送他走远。
虽然之前一直知道他在战场上拼杀有多危险,但并没有亲眼见过,听别人讲他从前在沙场上九死一生、化险为夷的故事,到底不如眼见的惊心动魄。
这还只是一群没有经过多少训练的流寇组成的起义军,在面对兵强马壮的外敌时,又该有多凶险?
她心口怦怦直跳,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
号角声响起,城头上旗帜猎猎飞扬。
城中气氛不复方才的沉重肃杀,士兵们欢欣鼓舞,摩拳擦掌,预备反击。
傅云英清点人数,去县衙看望刚才那批被流寇砍杀的无辜流民。
傅云章和苏桐先一步到了。
她走进公堂的时候,流民们脸上泪痕未干,但经傅云章安慰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捧着杂役们煮的热羹小口小口喝。
“监军大人!”
看到她的身影,流民们丢下碗,纷纷拜倒,上前扯住她的官袍。
傅云章和苏桐皱眉,立刻走过来,想分开那些流民。
流民们不肯退后,紧紧攥住傅云英的袍角,仰起脸,泪如雨下。
“监军大人,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监军大人,您没事就好。”
“监军大人,您是好人,那些骂您的话是强盗说的!我们一句都不信!”
……
众人一怔。
还以为和以前类似的事件一样,这些流民要责怪傅云英见死不救,害死他们的亲人,才会抓着她的衣角不放。
没想到他们并没有迁怒,而是急着表达自己对流寇的痛恨和对傅云英的感激。
望着眼前一张张忐忑的、愤怒的,又胆怯的,带了点讨好的陌生面孔,傅云英沉默了片刻。
死的人必然是眼前这些百姓的亲人或者近邻,逝者已逝,安慰的话说得再动听,也苍白无力。
她环视一圈,一字字道:“本官奉命经略荆襄,你们皆是我治下子民,我允诺你们,一定会让你们有地耕种,有屋居住,男女老幼,重归良籍,安居乐业,我说到做到。”
没有痛骂流寇,没有哭着哀悼死去的无辜百姓,也没有什么激励人心的豪言壮语,她只是平淡地、坚定地重申一遍自己的许诺。
然而对于人心惶惶的流民们来说,她许下的这几句诺言,就是世上最动听的话!
他们怕,怕曹总督杀光他们这些走投无路逃离原籍的流民,怕真心听他们诉说委屈、为他们排忧解难的傅监军死在流寇手上,还怕傅监军因为流寇作乱心灰意冷不管他们了……
曾几何时,他们也曾是循规蹈矩的良民,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逃到大山中。
曹总督诱骗他们出山,狠心杀死他们,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
在荆襄,人命还不如猪狗。
他们想活下去啊!想本本分分、安安生生过日子。
可这日子实在过得太苦了,苦得他们心生绝望,如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傅监军给他们带来希望,监军大人帮他们向朝廷请命,请求在这里设立州县,他们可以恢复良民身份,可以开垦土地,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傅监军还求皇上减免他们的赋税……他们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终于盼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苗八斤当初带着那批男人和曹总督对抗,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然而却有人想害死傅监军,夺走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流民们人云亦云,懦弱,无知,容易被煽动,但也务实。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老实过日子。
一开始他们同情拥护起义军,因为起义军为他们出头,保护他们。
可随着起义军劫掠市镇,凌、辱妇人,流民们不敢再信任起义军了。
没有对平民百姓的悲悯之心,这样的起义军,早已经变成一窝无恶不作的强盗!他们尝到武力的甜头,不再是以前单纯为了自保而反抗的起义军了。
流民们哆嗦着擦去眼角泪珠,还好,还好傅监军安然无恙。
还好傅监军依然心系他们这群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愿意为他们奔走操劳。
流民们跪在她脚下,泪落纷纷。
傅云英和傅云章从公堂出来,刚好张嘉贞他们迎面走过来,告诉他们霍明锦领兵合围起义军,已经将对方驱赶出二十里。
工部主事激动地直拍手:“总算见识到什么是风卷残云了!霍督师刚摆出阵型,那帮流寇就吓得屁滚尿流,跑的跑,逃的逃,我们几千人,追在他们好几万人屁、股后面跑,跟赶鸡撵鸭似的!”
在战场上,气势是很玄妙的东西。当一方气势雄盛时,能以一当百,势如破竹,以少胜多不是难事。相反,当一方气势萎靡时,即使人数众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
起义军内部军心涣散,作为指挥的首领没有苗八斤的本事,虽然占着人数优势,但在霍明锦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张嘉贞刚从城头下来,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也感叹道:“以前常听人说霍督师年少时如何英武,我不肯服气,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难怪督师有战神之名,流寇一触即溃,几万人溃逃,漫山遍野都是逃兵……那景象,我终身难忘。”
霍明锦所率的五千人沉默着出击迎杀,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对方军阵比起来,就像拿一片叶子去挡汹涌而下的滚滚洪流,黑褐色浪涛转眼就能将这片叶子吞噬干净。
可事实却相反,霍明锦的队伍以整齐而灵活的阵型不断推进,蹄声如雷,所向披靡,很快就从浊流中撕开一条大口子。
还不到半个时辰,起义军就完全崩溃了。
铺天盖地的黑色洪流,被一支支小队截断包围,分别绞杀。
起义军兵败如山倒。
亲眼目睹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年轻文官们心潮澎湃,诗兴大发,工部主事张口就要吟诗。
傅云章岔开话题,“霍督师接替曹总督,不出三个月,必然能平定民乱。接下来怎么安置流民才是重中之重。”
曹总督的做法之所以不可取,一是滥杀无辜让天下人无法接受。二是这样的做法虽然能在短时间内起到一定的效果,但再过几年,还是会有更多流民不断涌入,起义军随时可能借助彷徨无助的流民们死灰复燃。
唯有让流民们安定下来,彻底解决流民的难处,才能真正解决荆襄一带时不时爆发的民乱。
傅云英点点头,吩咐随从道:“派人去城外收敛刚才那些无辜流民的尸首,让他们入土为安。每人丧葬银三十两。记下他们的名姓和家人,他们的家人可以多分五十亩地。”
什么英烈之名或者嘉奖都是虚的,只有真金白银的贴补才是实在的。
随从应喏。
张嘉贞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
这一场守城战,城中守军几乎没有伤亡。
霍明锦率军合围起义军,追击逃兵,直到天黑也没有回转。
亲兵连夜赶回县城报信,说他们会一路向西,顺便救下被围困的曹总督。
曹总督英雄一世,因为失去人心加上轻敌大意,丢了营地,又因为不熟悉地形,用兵太急躁,糊里糊涂之下竟被一伙流寇给堵在山谷里出不来。
不过曹总督毕竟是个能人,一时大意失荆州,精锐却还在,不可能轻易被起义军打败。
霍明锦看过舆图,算了算双方的兵力,推演了几遍,猜测曹总督这几天可能会趁山中雾气浓重时突围,所以要赶在突围之前去救他。
有解围之恩,正好暗示曹总督自己主动交出兵权,免得起冲突,还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第2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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