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怡,可怡你等等我,”何书弘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他快步追上娄可怡,“可怡,我们谈谈好不好?”
娄可怡看着一身光鲜的何书弘,“我不认识你,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你走吧,再别来找我了。”
“那怎么成?我,”何书弘向四周看了看,一拉娄可怡的胳膊,“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我不跟你走,你干什么,我喊人啦,”娄可怡使劲甩开何书弘的手,“你能活着我挺高兴的,但,咱们真的不要再来往了,我就当我认识的何先生死了!”
“哟,何队长,这就是你在京都读大学的红颜知己?可真漂亮啊,怪不得呢,”娄可怡想跑,却被一个穿着宪兵队制服的男人拦住了去路,“我说何队长,你对女人真是太斯文了,这样可不行,这女人啊,都欠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带回去拿皮带抽一顿,看她还敢不敢不理你!?”
娄可怡吓的脸都白了,一劲的往后躲,早知道会遇到何书弘,她都不应该出来!
“王队长别开玩笑了,可怡年纪小,会把她吓坏的,”何书弘看着心疼,忙把娄可怡拉到自己身后,“您有事只管忙去,我带可怡回去了。”
等娄可怡明白过来,已经被何书弘拉上了一辆汽车,“放我下去,我要回家,何书弘,送我回细管胡同。”
“可怡,我会送你回去的,但咱们得先谈一谈!”何书弘也怕娄可怡任起性来信口胡说,直接捂住了娄可怡的嘴,冲前头的人道,“快开车,去我住的地方!”
……
“何书弘,你混蛋,放我走!”被何书弘拖进一处不大的公寓,娄可怡又气又急,冲着何书弘又抓又挠,“我叫我哥打死你!还有静昭,等静昭回来了,她一定叫你好看,她男朋友是马维铮,你听清楚了没有,是西北军司令马维铮!”
何书弘把门锁好,坐在沙发上,“我听清楚了,我昨天在火车站看到许静昭了,而且我也知道,是她把李先生送走的。”
“你胡说,静昭根本没见到李先生,你自己叛变出卖了同志,还想拉静昭下水,何书弘你是不是人?”
娄可怡冲过去对着何书弘又推又打,“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一生追随李先生,为亿万受苦受难的百姓谋福祉,可是转眼你就出卖李先生,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娄可怡腿一软坐到地上,失声痛哭,她曾经是多么的以他为傲啊,可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爱的男人是个叛徒!
“是,那些话我都说过,我以为我可以像自己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为了革命事业,不惜牺牲生命,牺牲一切,可是,”何书弘跪倒在娄可怡跟前,“我做不到,那些人太狠了,”
何书弘撸起袖子给娄可怡看他胳膊上斑驳的鞭痕,“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而且,我还说过,有一天要去你家提亲,风风光光的跟你结婚,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
“可怡,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娄可怡看着跪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就像薛琰说的那样,宪兵队的酷刑不是谁都能承受的,饱受折磨还不如痛快的就义,如果何书弘只是跟她说,他受不了重重酷刑,所以才出卖了同志,娄可怡还会觉得自己只是爱上了一个软弱的人。
可现在他说什么?他的叛变是因为要留着性命跟她结婚?
娄可怡一阵儿齿冷,“所以呢,你是因为我,才不得不出卖同志,出卖李先生的?”
“不,也不全是,”何书弘甩甩头,“可怡,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其实进了宪兵队,我才发现救华夏的路不只一条,以前是我太激进了,革命党的那一套也不一定全对,他们成天想的就是推翻如今的统治,到处闹革命,搞什么阶级解放,可怡你想想,你们家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光酒楼都开了好几家,如果有一天,革命党人带着一群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人闯到你家里去,又砸又抢的,你乐意吗?”
娄可怡讶然的看着何书弘,“我们家又没有做恶事,如果有人吃不起饭到我们酒楼门口,我娘肯定会把那些剩饭剩菜给他们的。”
“你说革命党去到富户家里又砸又抢的,难道你以前干的就是这样的事?”娄可怡根本不相信何书弘的话,她知道何书弘当初过的多辛苦,以前更是存了私房寄给他,如果真的去抢人家产,怎么可能穷成那样?
何书弘连忙摇头,“我当然不会干那样的事,我一直跟着李先生在京都,乡下,我说的是乡下,他们就是这么领着穷困百姓闹革命的,所以政府才要抓捕他们……”
娄可怡疑惑的看着何书弘,分辨不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以前他可不是这么跟自己说了,还有薛琰,如果革命党那么坏,薛琰怎么从来没有反对过她跟何书弘在一起?还给他们钱?
“你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听,我要回家,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娄可怡抹了把脸上的泪,站起身。
何书弘抓住娄可怡的手,“不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现在有钱了,我会娶你的!”
“你闭嘴,”娄可怡眼泪又下来了,怪不得薛琰说她傻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我就当你死了,以后不嫁人就好了,”
原来她还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一辈子不嫁人的话了,何书弘又惊又喜,“是你说的,你家里想叫你嫁个当官的,现在好了,我当官儿了,宪兵队的队副,霍少帅还给了我这个房子,我也有钱了,咱们可以结婚了!你以后就可以过上官太太的日子了,可怡,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以前你不成天算着,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看,现在不就在一起了?”
娄可怡看着可怜巴巴的何书弘,心里又疼又气,她爱这个男人,不嫌他老,不嫌他穷,一心想跟他结婚,可他却以为自己心里想的是当官太太,过好日子?
“嗯,你想上大学,可以继续上,你现在也能供得起你,”何书弘以为娄可怡原谅他了,走过去握着娄可怡的手,“以后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你不是最喜欢百货公司里的衣裳吗?咱们买,我现在买得起了,还有首饰,手表,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全都给你买!”
“还有婚礼,你想不想穿那种西洋婚纱?咱们把你父母都请过来,让他们也来京都住些日子?”
何书弘太知道娄可怡想要什么了,而现在,他身边再没有一个朋友跟亲近的人了,娄可怡,他舍不得放手。
穿着西洋婚纱,再把父母接到京都?
娄可怡不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父母一定会很高兴吧,还有何书弘,虽然他出卖了革命党,但他对自己一直都很好,现在有钱了,也是先想到自己,“书弘,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只是,”
“你肯原谅我?太好了,可怡,我爱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
何书弘兴奋的站起身,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走,我带你去吃牛排,看电影好不好?等明天,明天我再带你去百货公司买衣裳去,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许静昭穿的洋装,走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给你买!”
……
只要不想何书弘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娄可怡就能承认她是幸福的,快乐的,看完电影儿的时候,她已经在考虑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女人只要安心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至于男人在外头做什么,有什么关系?
何况现在国民政府到处在抓革命党,这不正说明,何书弘做的是对的?
“可怡,咱们今天,”
看完电影已经九点多了,何书弘借口路上禁严,将娄可怡带到了自己的公寓。
“你要干什么?”娄可怡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怎么会不明白何书弘的意思?
何书弘看着高挑丰满的娄可怡,笑着凑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可怡,这两年咱们过的跟牛郎织女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书弘,你别这样,”娄可怡瞬间清醒了,下意识的去推何书弘,“你可是说过要到我家提亲的,以前是我太傻,没结婚不能这样的!”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我要回家!现在就回去!”娄可怡一把推开何书弘,往门口走。
何书弘好不容易哄得娄可怡回心转意了,怎么会再惹她生气,“好好好,我答应你,今天晚上你先住我这里,”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你看,我这儿还是新式的洗手间,里面还有个浴缸,这种西式公寓,晚上管道里给打热水,可以随时洗澡,你要不要洗个澡?”
何书弘拉开卧室的门,“你看这卧室,西式钢丝床,床头是铜制的,气不气派?”
他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今天晚上你就睡这里,我去睡沙发,明天我带你去百货公司,你不是说你二哥二嫂也来京都了嘛,咱们买了东西去看他们,你放心,如今我在宪兵队,有我照看着,你二哥的生意一定会很好!”
……
顾乐棠等到娄可怡的时候,她正兴高采烈的跟何书弘从外头吃完饭回来,手里还拎着晚上带何书弘去家里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物,“乐棠?你怎么在这里?”
何书弘看着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顾乐棠,“你怎么进我屋里来的?”
顾乐棠没理何书弘,看着穿着时髦洋装的娄可怡,“哟,麻雀变凤凰了啊,啧啧,”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行了,知道你没事,丽珠跟琬姐也就放心了,”
他狠狠冲地上啐了一口,就因为她,他今天白天就没消停,晚上抗不住了,还特地给薛琰打了电话,估计这会儿因为娄可怡,薛琰在朗县也休息不好。
“乐棠,我,”
顾乐棠连看都懒得看娄可怡一眼,冲她直接摆了摆手,“你不用解释,静昭说了,大家不过是朋友,对你的事我们都无权干涉,你好自为之吧。”
“你到底是谁?!”何书弘上前一步拦住顾乐棠,“可怡,他是谁?你怎么进我家里来的?”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顾神医家的四公子,跟我们是好朋友,”娄可怡瞪了何书弘一眼,“你一直不让我回家,肯定是他们找不到我担心了,都怪你!”
“嘁,”顾乐棠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转过身,“静昭是我的好朋友,丽珠是我的同学,至于你,”
顾乐棠翻了娄可怡一眼,冷笑一声,“不认识!”
他斜睨着何书弘,“何书弘?久仰久仰,我听大哥提到过你,说你也是个人物了,啊,不错,跟着霍北卿好好干,对革命党嘛,除恶务尽!”
何书弘在京都呆的时候也不短了,当然知道顾乐棠的大哥是谁,也不再追问顾乐棠怎么开门进来的了,“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好久没有见可怡了,要好好补偿她,没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说一声,叫你们担心了,顾公子,请坐,我给你泡杯茶,这不,我们刚好也准备去细管胡同呢,大家一道儿过去?”
顾乐棠理都不理何书弘,他对这党那党的没什么兴趣,但何书弘这种人他却是万分瞧不上的,“不必了,既然你们要去细管胡同,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他看着娄可怡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可怡,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呀?也是,我年纪比你大,以前又是革命党的,他们对我肯定有看法,”何书弘没想到薛琰除了有个西北军少帅的男朋友,还有个顾家公子的好朋友,“不过我记得许静昭对李先生极为推崇,还有那个马维铮,跟李先生走的也很近,你忘了,当初他去汴城演讲,就是姓马的促成的,这里头……”
“你干什么?”娄可怡气急败坏的瞪着何书弘,“你敢把主意打到静昭身上?!”
何书弘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他投了霍北卿,却因为没有抓到李先生,而寸功未立,这会儿在宪兵队正不招人待见呢!
而且他知道,东北军丢了齐州,马维铮占了齐州,这两位少帅绝不会对付,“没,没有,我就是想起来了这么一说,许静昭是你的好朋友,我再糊涂,也不会得罪你的朋友是不是?”
娄可怡狐疑的看着何书弘,她被何书弘接出来这两天,确实过的很快乐,吃了没有吃过的,买了以前舍不得买的,但顾乐棠的到来直接将这些幸福的肥皂泡给击破了,“咱们赶快走吧,我一晚上没回去,我哥肯定担心了。”
何书弘一笑,他要是就是这个效果,他在汴城当过老师,怎么会不知道平南人有多保守?娄可怡在他这里住了一夜,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娄家是绝对不会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甚至还会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他。
……
跟顾乐棠通过电话,薛琰就听霍北顾身边的人过来说他们二公子不太舒服。
人家都找上门儿来了,薛琰只得去了霍北卿的住处,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又从自己的出诊箱里取了片阿司匹林给他服了,“你不过是累着了,把这颗药吃了早点休息吧,等明天到了京都,你可以再请顾大夫给你看看。”
薛琰才离开京都一天,那边电话就追过来了,再看马维铮对薛琰的态度,可见就这么个小小的姑娘,却是大家的主心骨,跟她一比,再想想自己,霍北顾不然有些失落,“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薛琰低头收拾着出诊箱,“为什么?因为你身体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跟你的看法又不一样了,我觉得一个人有没有用,不以他生命的长短来论的,如果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或者祸国殃民害人害己,那就算是活一二百岁,那也是个废物,但如果他做的事,哪怕都是在为自己做,但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我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没用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霍北顾轻叹一声,“许小姐跟马兄真的很般配。”
“我们也这么认为啊,”薛琰笑了笑,“我走了,你休息吧。”
就听霍北顾在薛琰身后道,“只可惜国民政府不只想要东北改换门庭那么简单,卫鹏还想要的是东三省,那里是我父亲经营一生的地方,怎么会轻易拱手与人?”
“不论地盘还是事业金钱,抑或是妻子儿女,谁不是在苦心经营?我想霍二公子对一句话肯定深有体会,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大的地盘再多的财富有什么用?除了最后可以让后人有能力给自己办个隆重的葬礼外,薛琰看不出紧抓这一切有什么用?
“我相信东北的百姓并不会在意他们头上坐的是皇帝,主席还是总司令,他们想要的只是安稳富足的生活,谁能给他们,他们就爱戴谁,霍二公子,我没有去过奉天,你觉得霍家做到了么?”
薛琰曾经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了,说霍万贤为了东北百姓,不惜将私人财产拿出来献给东洋人,而坚决不动公中的钱。
她当时就呸了,一个军阀,拥用华夏第一的私产,且不说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凭什么就成了他的“私人财产”,而且拿出私产送给东洋人,以求支持,就已经构得上卖国了。
居然就成了大公无私的表现?真是洗地党的无耻。
“你说卫鹏想要东三省,但我想问问你,东三省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沃土,数百万百姓,是你们某个人的私产吗?如果是,那还搞什么民主,共和?卫鹏目前只是在要统一,你们为什么不能给他统一?至于他想搞独/裁,下头人都是傻的?真的两手一甩啥都不管了?”
霍北顾被薛琰说的哑口无言,但他还是觉得薛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东三省是霍家人的,不是薛琰的,她才会说的那么大方,“许小姐,您真的不是革命党?”
“我只是个普通的华夏人,我们这些普通人其实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这些手里有枪有炮的能有些志气,不要吃着我们的种的粮,花着从我们手里抢来的饷,还笑看我们被洋人鱼肉!”
薛琰冷冷的看着霍北顾,“二公子自诩知兵爱兵,那么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拥有军队?是不是在你眼里,四十万东北军只是你们霍家的家奴?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们一家老小,然后欺压想在东北反抗你们统治的义士?打跑觊觎你们霍家江山的军阀?就是没有替自己的百姓撑腰?”
霍北顾被薛琰说的垂下了头,“历朝历代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虽然咱们赶走了皇帝,但百姓心里未必没有住着一个皇帝,”
他抬头看着薛琰,“那么马家呢?你真的相信马家会跟霍家有什么不同?”
“哈,我还用我相不相信?看看齐州不就知道了?就算是马维铮是在骗我,就冲着他打东洋,我就信他不信你,”薛琰一笑,她也不知道马维铮未来会走向哪里,既然不知道,那她就走着瞧好了,“对我来说,谁把外虏赶出华夏,谁就是好人!”
至于那以后的事,就像马维铮说的那样,关上门大家撕好了,没准儿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可以各退一步,坐下来好好商量呢?
“许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霍北顾感觉好了一些,起身送薛琰出门。
第102章
薛琰看着霍北顾难得的灿烂笑容,“什么事?”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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