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洞底下的环境实在不怎样，因为位置偏僻，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打扫，到处都是陈年扔下的垃圾，腐臭的淤泥夹杂着臭水沟涌上来的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不少废弃的共享单车堆在桥洞的外侧，而里面就是榕树精的家了。宁长生跟着榕树精往桥底下钻，鼻子动了动，随后皱紧眉头。
    还没等她说话，就听榕树精道“别看这儿位置不好也比较破，但是阳光可充足了，白天我能晒12个小时呢。”
    要知道c市可是华国日照最少的地区之一，日照时间低于国平均水平，c市人最开心的事情除了看雪，就是晒太阳了。难为榕树这棵喜阳植物找到这个位置。
    “你平时怎么住？”宁长生问。
    “要是没人就把腿变成树根扎进地底下，特舒服，做人可难受了。”榕树精老实地答道。
    这里虽然臭，可是太阳光照强，土壤湿润，地下水位也浅，可以给他补充水源，他喜欢的不得了。当然，还是没有他原来的家好，一想到这里，榕树精的情绪就低落起来。
    果然，宁长生进去就看到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圆坑，想来就是榕树精的根部扎进土里的痕迹，即使是硬质铺装，他也照钻不误。
    “这具尸体你打算怎么办呀？”见宁长生没有说话，榕树精发问。
    这尸体是宁长生找到的，按他们植物界的规矩就是她的所有物，即使尸体是长在他以前的家里，可植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不敢去贪眼前少女的东西。
    宁长生倒是看了桥洞内部，找了处通风又能保障适度光照的地方，让榕树精将尸骨放了下来。
    榕树精见宁长生蹲在尸骨面前小心查看着什么，而他们之前争抢的木柜正随意放在脚下，眼馋地舔了舔嘴巴。忍了忍，还是没控制住，壮着胆子问道“木柜里的东西你能给我吃点儿吗？”
    植物能够感应到彼此，即使有阻隔灵气散发出去的特质木柜，榕树精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同类的存在。不过他可没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谊，反而盯着它们的灵气，想要吃掉。
    宁长生却扬眉问道“你吃过同类？”
    榕树精连连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老榕可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只是天地精华是有限的，我最多阻止其他植物吸收我周围的灵气，可没做过坏事。”他看到宁长生木柜里的东西，也只是想吞掉它们身上的灵气罢了。毕竟比起有了灵智还化形了的自己来说，这些小花小草还是木头瓜，他抢一点对它们影响也不大，又不急着修炼化形。
    宁长生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身前的诡异尸骨，还真打开木柜给榕树精拿出了灵草灵植，数量还不少，看得榕树精受宠若惊，脸都快笑烂了。
    然而却听宁长生说道“它们的灵气你不可以吸收。”
    “啊？为什么？”榕树精不明白对方特意拿出灵草又不让他吸灵气的举动。
    宁长生还算颇具耐心地解释道“我准备用这些灵草布置一个蕴灵阵，蕴养这具尸骨，不过你到时可以在这里蹭灵气。不过灵草你破坏不得。”
    榕树精也是知道阵法存在的，当年他选择沉睡也是因为亲眼目睹一个人类道士和大妖斗法，把他狠狠吓了一跳，觉得人间太危险才想着睡觉的。只是当年那道士也是白发皑皑的模样，才能使出厉害的阵法，眼前这小姑娘瞧着不凡，可榕树精一眼就瞧出了对方的骨龄，他很怀疑，十来岁的小娃娃也知道阵法这玩意儿吗？
    宁长生扫到了对方怀疑的眼神，嘴角抽了抽，不想和这个傻白甜妖精计较，直接动了起来。
    她先是观察了天空星辰的位置，而后在尸骨周围绕步走了走，随意的步伐莫名带着一股远古的韵律，偶尔脚尖在地面轻点，有时又在上面划线，看得榕树精迷迷瞪瞪的。等宁长生停了下来后，她掌心向下一拍，瞬间尘土飞杨，再眨眼，地上已经多了数十个坑洞。
    宁长生操纵着精神力将灵草填进了坑里，又覆盖了一层浅土，调动体内的灵气润养灵草，将它们调整到最佳状态，生机盎然的模样，这才收手。
    这一番举动虽然不至于让她力竭难受，但到底是被限制了实力，多少可以感觉到体内灵气的流逝，这种感觉不是很美妙，让她的脸色都白了些。
    不过随着她一挪开脚步，蕰灵阵霎那间便生效，浓郁的灵气通过植物的身躯散发出来，汇聚成一张薄网，往尸骨身上罩去。尸骨上嵌着的龙骨瞬间起了反应，龙气强势钻了出来，霸道地想占据上风，驱逐外来者。然草木的灵气最是温和，柔软地包裹住了龙气，甚至渗透进去，两者很快交织在了一起，又反哺回来。加上地力和月辉又在不断充盈植物本身，灵气和龙气开始源源不断地反应，既保护了尸骨，又滋养了灵草，形成不断循环的圈层。
    宁长生伸手拂过灵草的嫩叶，顺势吸收了一股复合灵气，总算将丢失出去的灵气补充了回来。
    一旁围观的榕树精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还是寻常的凡间地，突然灵气值就飙升了数十倍，即使他站在阵外，也可以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灵气的变化，连他头顶的发丝都不自觉蜷曲了起来，舒服呐。
    “你怎么做到的？”原来用灵草随意一摆就可以把土地变成灵地，那他还挑挑选选什么，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了呀。
    宁长生看出了他眼底的想法，不得不给他泼盆冷水，“这阵不是那么好弄的，你应该庆幸这个人身上有龙气，不然这些普通的灵草效果可没这么强。”
    别人用沾染龙气的法器做阵眼就可能制造出威力极大的阵法，更别说她是用龙骨了。真正的龙骨。
    要知道龙可是远古神兽，是和盘古大帝同期的生灵，有自己独自开辟的龙域，自成一体，和神域都不是一个体系。他们的数量极为稀少，只是个位数的存在，连宁长生这种上古神灵也极少见到他们。后世尊崇的那些龙其实是龙族的后代，得了机缘，由虫蛟所化，并非真正的龙族。
    话扯回来，正因为龙族稀有，尸骨身上的龙骨绝对不可能是真正的龙，但也是后世的龙。鱼跃龙门、蛟虫化龙那可是九死一生，极难跨越的种族，就算是想成为世人眼中的龙也相当艰难，可是眼前的尸骨明明是正常人，又怎么会有龙骨的手呢？他的存在太过诡异了，饶是见多识广的宁长生也没遇到过这样奇怪的现象。
    想了想，她干脆蹲在尸骨面前，动手摸索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乱摸呀？”
    榕树精目瞪口呆地看着宁长生的动作，惊呆了。
    宁长生头也没回，神识仔仔细细扫完了尸骨的身，随后直接捏向了让她感到奇怪的龙骨手臂。
    龙骨和人骨之间绝对天差地别，一个真身遮天蔽日，一个均高不到两米，地球现在最长的生物也不过是三十余米的蓝鲸。可想而知，龙的一根趾骨都能压死一个成年人了，龙骨怎么能融于一个人的体内呢？
    但偏偏眼前的尸骨就是有一对‘龙爪’‘龙臂’，十分贴合地嵌在骨头里，黑色的泥印下，金光闪闪，与纯粹的人类截然不同。
    这尸骨长约一米九几，从他的头骨、框架来看，可以很明显看出他是一位成年男子，还有非常典型的蒙古人种的特征。而且他骨质紧密，发育成熟，死时的年纪也是相当年轻的。宁长生推测他也最多二十来岁，不到三十。因为年代久远，招魂也招不回来了，也就没办法具体问明他的出处。好在可以通过尸身表面覆盖的黑泥找寻尸骨衣物的痕迹，从而判断他生时所在的年份。
    宁长生拾起一块黑泥在手上捏了捏，恰巧看到了里面残余的金丝，很细，如果不是宁长生感知能力足够强，差点都要忽略它了。从其他黑泥中，她也找到类似的金丝，想来是什么金丝布料，尸骨原本的身份估计颇为显赫。不过很快她动作一顿，摸向了尸骨的脊椎处。
    原本她看到这具尸骨的头骨上有个圆窝，以为只是碎石印出来的，可是现在宁长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除了头顶正上方有个圆形的坑窝，他的脊椎、背穴上都有印记，排除了其他形状极为类似的干扰项，宁长生最终确定，这尸骨上有整齐罗列的七个圆形空洞。
    再看向尸骨的脚，宁长生是原原本本把他从地下移出来的，没有丁点外物的碰触，模拟了在地下时的环境，最多是榕树精在他面上罩了层布。但是明明没有任何助力，尸骨的两只脚依旧并拢，整整齐齐地靠在一起，这说明什么？至少表明这人绝对不会是孤孤单单死在这里的，有人绑了他的脚，还在他体内钉了七枚东西，不过那东西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这样的痕迹只能让宁长生想起一个存在，僵尸。
    人族对待僵尸就讲究‘枣核七枚’，就是用七枚枣核钉入尸脊背穴，进而对僵尸产生极大的伤害，限制僵尸的行动，再用火烧，血涌骨鸣，这是终极灭尸的法子。
    宁长生拂开泥土，发现尸骨的骨头除了龙骨那一截，其余的都是黑的，当即就想到火烧之刑了。再联系圆形孔洞，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可这样的发现让她觉得好笑，尸族和龙族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存在，怎么就汇聚在同一具尸骨上了呢？
    宁长生终于被撩起了好奇心，她都好多年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这个世界原来也没那么乏味。
    榕树精在旁边看着宁长生蹲在尸骨面前，突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心底莫名有些害怕，哪有人看到死人笑出来的，又不是宿命仇敌。
    却见宁长生忽然转头看向榕树精，道“你还真是运气好，遇到这样的存在，或许你当初灵识初开，千年便修成人身也要多亏他。”
    “什么？”榕树精茫然地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尸骨，对宁长生的说法表示抗拒，“我对他根本没有印象。”
    世间讲究因果，如果当初是尸骨点化他，让他有了灵智，他必然是有感觉的，可他现在对这具尸骨毫无印象，榕树精当下就否认这种说法。
    然而宁长生却语气幽幽地道“榕树聚阴招鬼，这具尸骨又在你脚下，又怕你的根系破坏尸骨，还把尸骨放置于你的根系无法到达的破碎石层，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哪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榕树精立马反驳，不过说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还真是，不然他手上那把匕首是从哪儿来的。他是有记忆后就有这东西了，原本还以为自己出身神秘，有自己的伴身神器，可是现在看来，匕首的主人或许真的不是自己。这么一想，榕树精有些低落，没什么比知道自己原来是普通妖怪更难过的事了。
    只是尸骨的处理方式明显是把他当僵尸消灭，可是那人为什么又把他放在榕树下面。灭掉他又要用聚阴的草木蕴养他，这也太过矛盾了。如果说榕树是后来长得，那也太巧了，是天道要让尸骨复活？
    而且龙骨金光闪闪，和本身又很契合，根本不是后来再嵌进去的。龙骨面上也有火烧的痕迹，这么说来，这人活着的时候就有龙骨了。一个有龙骨，被人怀疑是僵尸，还有人或者天道想要他复活的人，真有趣。
    宁长生点了点尸骨的龙骨手，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榕树精。
    后者被她诡异的视线看得汗毛乍起，颤抖地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看好龙骨，他在你在，有任何异常就来联系我。”宁长生直言道。
    榕树精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宁长生的话，却还是接话道“我怎么联系你呀？”
    宁长生指了指蕰灵阵，“敲击灵草三下，我就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