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答说,“母后误会了,朕不是打算暂住……既然现如今事事不能叫您如愿,不如不在您眼前碍眼的好,朕此后, 就常住那边了。”
说完又不忘补充,“左右您也不喜欢阿淳, 朕带着她一起过去好了,哦对了, 还有彦儿, 我们一家子一起过去, 此次一定叫您眼前清净。”
话音刚落, 就见太后一下急了起来, “陛下堂堂帝王,这说的是什么话?还常住?好好的皇宫不住, 去住到园子里,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眼看着太后脸红脖子粗,未料到宇文泓却一改昨日的态度,倒平静的多, 还一脸无辜的道,“母后这话真叫儿子伤心,儿子过去住,不正是为了息事宁人吗?”
说着叹道,“朕的苦衷您知道,此生只能依赖阿淳为朕生儿育女,朕也绝不可能立别人为后,因为一旦立了别人,那彦儿及以后的孩子们就都成了庶出,您曾是先帝后宫,又怎会不知这嫡庶的重要?朕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空落下庶子庶女之名,因此这皇后之位,非阿淳莫属。”
“可是如此一来,又甚是不合您的心意……上次寿诞的事情朕怕了,原以为那时坦露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终能换来您的理解,却没成想,朕豁出去尊严,到头来仍是落得这般局面……”
他神色哀戚的总结,“朕思来想去,拿不出个好主意,只能出此下策,这次一来,母后眼不见心不烦,安心在宫中颐养天年,多好?您放心,朕与阿淳自会将儿女教养好,遇到什么节庆大事,也会回来看您的。”
他语声中透出一股疲惫与无奈,却更叫太后心慌,看这说法,似乎已经都打算好了,怪道要给工部与尚宫局下旨……这是打定主意要搬过去了?
这简直不像话,堂堂皇帝不住皇宫,像什么样子!太后有心反驳,但思及他方才的理由,又觉得哑口无言……
嫡庶之事那日韩嬷嬷也同自己讲了,确实叫她无可奈何……
只恨当时那个该死的夷人,竟给皇帝留下这么个怪病!
太后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又听见门外禀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惠贵妃求见。”
太后一愣,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然没容她发话,宇文泓已经允道,“传。”
就见门外应声,紧接着殿门被打开,静瑶果然大着肚子进来了。
虽早知皇帝在此,静瑶还是表现出惊讶,却也依然乖顺着同母子俩见礼,“臣妾叩见太后,叩见陛下。”
太后正同陛下僵持呢,眼见她此时来,自然也没好脸色,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彦儿呢?”
静瑶垂首答说,“回娘娘,彦儿刚睡着,臣妾有事要奏禀。”
都是事先说好的,宇文泓便点头道,“你说。”
静瑶道了声是,犹豫一下,而后道,“关于清晖园一事,臣妾明白或与陛下要册封臣妾有关,臣妾虽感念皇恩,但也自知鄙陋,配不上皇后之位,因此不如请陛下收回成命吧,臣妾自到陛下身边,常叫陛下与太后为难,实在罪孽深重,今日也斗胆自请出宫……”
这话叫太后很是意外,但更叫宇文泓着急起来,未等她说完就赶紧皱眉阻止,“这说的什么话?你好好的出宫做什么?眼看着孩子就要生了……”
却见静瑶连连摇头,忽然流下泪来,委屈道。“臣妾知道,只要没有臣妾在,陛下也不必搬去清晖园了,叫陛下与太后母子分离,臣妾实在无颜苟活……”
话未说完,又被宇文泓急忙阻拦,“这个当口谈什么生死?朕若没了你该怎么办?你不知道,朕除了你……”
“陛下!”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太后一脸急切的阻拦道,“陛下要说什么?堂堂帝王金口玉言,凡事要三思!”
乖乖,再不阻拦,他岂不是要把那个秘密告诉李妙淳了?
这怎么成?一旦叫这女人知道皇帝非她不可,唯恐以后会难以把控啊!
好在她出声阻拦后,皇帝终于没再说下去,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看向李妙淳,显得痛苦异常。
眼看着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无法了,皇帝要出宫,李妙淳又在此痛哭流涕,而眼看着,皇帝竟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太后叹息一声,终于妥协道,“罢了罢了,不就是立后吗,哀家何时说不准了?陛下要立便立,哀家绝不插手!”
这话一出,只见两人都是微微一顿,却也不敢轻易松懈,宇文泓依然凉声道,“母后不必勉强,朕知道,你不喜欢阿淳,就算立了后,恐怕您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与其如此,又何苦强拉到一起?”
而静瑶呢,则依然是一副梨花带雨,委屈巴巴的样子。
太后咳了一声,道,“哀家何时说过不喜欢她?她接连为陛下绵延子嗣,如今后宫属她功劳最大,哀家为了这两个小皇孙,也同意立她为后!”
太后的声音响亮,字字清楚,眼见如此,宇文泓才终于肯罢休,点头道,“母后仁慈开明,乃子孙后代之福!”
太后嗯了一声,也明白这奉承话中不是没有讽刺,却也应了下来,面色不改。
宇文泓看向静瑶,静瑶也明白,戏已经唱完,成效也很明显。
他上前来搀扶她,口中道,“快起来,没得跪坏了身子。”
太后也忙在旁道,“说的是,以后切不可如此情绪起伏,没得连累孩子。”
静瑶擦了擦眼泪,立起身来后二人谢恩,“臣妾谢陛下,谢太后。”
太后暗自叹了口气,又问宇文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下旨?”
宇文泓答说,“礼部今早来报,说下月初六不错,朕打算就在那天降旨。”
太后自己盘算了一下,道,“那看来也不过几天的功夫了,可得叫尚宫局麻利准备……”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又道,“哀家记得,怀恩候府的婚事也快到了?”
既是自己的娘家,静瑶便赶紧答说,“启禀太后,就在下月中。”
太后嗯了一声,又道,“听闻大理国今次来送嫁的排场不小?那正好,等他们喜事办完,正好一并进宫来参拜帝后。”
这老太太,眼见着昨日还激烈反对立她为后呢,现在就主动谈及此事来,且还以“帝后”来称呼他们……
静瑶佩服太后转变之快,同时稍稍思索,很快便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太后大约还记着春日里向段家提亲却遭拒的仇呢,这是要想打段家人的脸?
她不禁暗觉好笑,太后还真是……
不过想来人家段家根本不在意此事,她便只是简单答道,“是。”
今日她与宇文泓一唱一和,已经取得了巨大成果,她现在顾不得理会别的,只急切想离开福宁宫,与他去无人处分享一下。
宇文泓则是心疼她又哭了一回,顿了顿,便假意问她说,“昨夜就没睡好,今早又如此,身子可还好?不如早些回去歇着,朕替你传个太医。”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太后赞同,太后抬手道,“赶紧回去找御医瞧瞧,眼看着也没剩几个月了,孩子在娘肚子里养得好,出来才壮实!”
静瑶道了声是,宇文泓便顺势同太后道,“那朕便先带她出去了,母后歇着。”
说着便与她出了福宁宫。
左右也不是头一回,他主动执起她的手,与她一道登上御辇,又将她送回了棠梨宫。
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彦儿的一场回笼觉睡晚,已经醒了,正同乳母咿咿呀呀的说话,问娘亲在哪里,却冷不防听见外面的通传。
从小便在宫廷中,几乎每日都听见这样的通传声,现在小人儿已经明白了,这是父皇出现的信号,此时便立刻扭头找父皇。
没料到却是父皇与娘亲一同出现在面前,小人儿愣了一愣,随即立刻高兴起来,宫人们都跪地行礼,他则朝着父母二人张手,嘴里喊着,“啊……娘……”
宇文泓叫众人平身,而静瑶早已几步到了儿子跟前,微笑问道,“彦儿睡醒了?睡得可好?”
彦儿笑嘻嘻的伸手,想叫娘亲抱抱,就见娘亲也伸出了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并没能去到娘亲怀中,却是半途被一双大掌捞了去,等小家伙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到了父皇怀里。
父皇抱也好啊,彦儿跟父皇很是亲密,那时娘亲不在宫中的时候,他还陪着父皇一起入睡呢!小家伙高兴的拍掌,稚嫩的声音唤道,“大……”
这个宇文泓早知道了,“大”便是“爹”的意思,他刚想夸几句,却听静瑶在一旁纠正,“乖,要叫爹……”
小人儿认真的盯着娘看,而后却依然固执的唤宇文泓,“大……”
静瑶有些无奈,宇文泓倒是笑了,温声夸道,“好。”
儿子这样好,他简直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给他。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应该把最好的东西给阿淳才是。
他温声同她说,“下月初六,也很快了,你这几日好好休养,等到那天,免不得要辛苦一番。”
那一天……
静瑶心间一动,等到那一天,她便正式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大梁的皇后了。
起先从不敢奢望有这一天,但没想到,已经近在眼前了。
所以纵然会辛苦些,她也愿意啊!
她笑着点头,“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咸和五年十一月初六, 皇帝宇文泓亲写诏书,册立惠贵妃李妙淳为皇后。
册立皇后不比册立妃嫔,乃是国之大事,仪式更是非一般的繁琐庄严。
起初宇文泓体谅静瑶有孕在身, 想减免仪式, 但有诸位大臣谏言说,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封后,乃为他的原配,由古至今,原配皇后的册立向来隆重, 如若到他这里简单,反倒容易引起舆论猜测。
宇文泓觉得此话有理, 加之静瑶也没意见,便叫一切依照祖宗礼法, 毫不委屈静瑶。
头一天下诏, 受册, 百官称贺;第二日, 宇文泓亲自带着静瑶赴宗庙谒拜, 等再回到棠梨宫,早有妃嫔命妇皇室宗亲等候着参拜她, 静瑶身着冠服在正殿升坐, 接受众人八拜大礼。
立后是大喜事,宫中忙碌了两天,等到第二日晚宴结束, 众人各自散去,静瑶终于能在宫里头好好歇着了。
不过到底没能歇多久,眼看着就到了李尚林与段菁菁大婚的日子。
民间素来有孕妇不宜参加喜事的习俗,是以静瑶只好抱憾着在宫中休息。
不过虽未能到场,宫中的贺礼却是早早送到了李府,不但如此,她还特意派了倚波作为特使去现场道贺。
倚波在李府上观礼,等看着新娘子揭了盖头才回宫复命,喜气盈盈的同她说,“今日侯府张灯结彩,宾客齐聚,场面甚为壮观,一对儿新人郎才女貌,到场的人无不艳羡,老夫人从早到晚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娘娘放心吧!”
虽未亲赴现场,但见倚波这样形容,静瑶也就放心了,点头说好,又特意问道,“对了,新娘子如何?今日是不是很美?说来已经半年多未见,也不知三公主变样了没?”
“变了变了!”倚波连忙点头,说完见她惊讶,又解释说,“从前见三公主,都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今日揭了盖头一看,却俨然是一位大美人了,显得比从前稳重的多……对了,三公主特意身着大理国的新娘装,真是与众不同,除了娘娘您,奴婢觉得比任何新娘子都漂亮。”
倚波真会说话,夸段菁菁的时候还不忘顺带着把她夸一番,静瑶掩唇笑了笑,点头说,“升了宫令果然与众不同。”
她升为皇后,顺带也提拔了倚波,现如今,倚波已经是宫女中最高品级的宫令了。
倚波一愣,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一下就红起脸来,忙解释说,“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娘娘的美貌无人能敌,尤其封后那天,您虽怀着皇嗣,但光彩真的无与伦比!”
难为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好听话,静瑶点头道,“好了好了,你说的我都信,快跟我说说,今日还有什么趣事?”
倚波自幼进宫,已经很少参加宫外的婚礼了,今日难得去李府开眼界,对她来说,一切都很新鲜有趣。
不过要说这最特别的……她眼睛一亮,忽然笑道,“倒果真有一桩,论说新娘子都羞涩一些,可不瞒娘娘,三公主倒是特别,今日与新郎官共饮合卺酒,竟然仰头将一杯酒咽了精光,还夸赞酒好喝……引得观礼的夫人们连连称奇。”
倚波说着,掩不住脸上的笑意,闻言静瑶也似乎看到了新娘子豪饮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愈发遗憾今日没能到场。
倚波也明白她的心情,在旁安抚道,“娘娘别急,明早二位新人一定会进宫向您见礼的。”
静瑶点头道,“好好,待明日这两人进宫,我可要好好看看,这两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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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驾马车由怀恩候府而出,不紧不慢往皇宫的方向行驶,车中人按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撩开车帘来看。
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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