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从浴室出来,身上换了睡衣, 头发也顾不上擦, 拿了钥匙就小跑下楼。
这栋楼有几十年的历史, 是陈欣怡的上一辈留下来的老房子,楼梯里虽然装了声控灯,却因为线路老化的缘故经常断掉。狭窄的楼梯过道, 黑黝黝的长梯,一度是她非常害怕的东西。
刚搬进来时她还没有对陈欣怡敞开心扉,所有事都憋在心里。那时候她已经上了初中, 有了晚自习。夏天还好, 到了冬天天黑的早,一片漆黑的楼道洞口就是梦魇。
很多时候她不敢独自一人上去, 就耐心的等在门口, 若有邻居回来, 就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现已住了几年, 年龄没有虚长, 不再做以前那样傻乎乎的事,但印记也早已留在心上。
她总是避免在夜晚的时候外出,现在知道虞沉就在楼下, 好像深藏的胆怯都在一刹那跑光。
脚上还穿着棉拖鞋,一对装饰用的兔子耳朵随着奔跑的动作甩来甩去,十分不便。她仿若没有察觉,脚下的步伐一点不含糊。
虞沉及时推开车门下来。
“别跑,急什么?”
她站定,茶色眼眸晶亮。冬天的风折磨起人来向来不打折扣,风顺着吹过,头皮一阵冰凉。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虞沉皱眉,伸手一碰她的发间,那里还滴着水:“怎么还是湿的?快上去。”
说完就不由分说拉着她原路返回,徐若茶还没来得及正正经经看他一眼,被拉扯的踉踉跄跄。
“哎呀,鞋子,鞋子要掉了!”她挣开手腕,仔仔细细的把鞋穿好。
虞沉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最会察言观色,他不开心。
重新整顿好时她的情绪收敛许多,他站在她身侧,替她挡着顺风。
她小声说:“上次你明明说过不生气的,我和子昂只是吃了顿饭,很快就回来了,”说着竖起一根手指:“连一个半小时都不到。”
他瞥她一眼:“上去再说。”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进楼道口的时候他快了一步,走在她前面,提前让灯光亮起来。
进了门也没说什么,而是立马找到被她扔在床上的毛巾,回身帮她擦头发,力道不重,指腹隔着薄薄的毛巾按在头皮上,一下又一下,心无旁骛。这样的距离说起来压根不算近,以往他们甚至有过亲密无间的拥抱。
可是一低头双眼便正对他的胸膛,鼻尖是熟悉的味道,胸腔里的悸动仿佛几百年前就存在,只等他唤醒。
她脸上又泛起热意,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等到头发不再滴水了,虞沉终于出声:“吹风机?”
她忍着脸上发烫的感觉:“卫生间。”
他放下毛巾,率先走过去。徐若茶跟在后面,却看到他的步伐在门口一滞。
“怎么了?”她轻声问。
几秒钟的沉默,他突然转身,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自己把头发吹干,我在外面等你。”
鲜有见到他这副模样的时候,徐若茶的好奇心全然被勾起来,等他走开几步,立马过去看。
卫生间有什么独特的,一天进去好几次。
刚刚闭着门,热气雾气都没有散干净,蒸腾湿热,椭圆的镜面上雾蒙蒙看不真切,地面有湿漉漉的水迹,空气里弥漫着混合了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暖黄色的灯光柔柔的照顾到每一个角落……
她一顿,方才没觉得,怎么现在越看越旖旎。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脸上的温度持续升高。目光随意的扫,却在接触到一角后再次愣住,玻璃隔墙上露出一角白色。
是她随手换下洗了搭在一旁的内裤。
她闭了闭眼,努力忽视脸颊上已经令她感到极度不适的温度。
说出的话,语音都有些变调:“喝水吗?保温壶有热水……”
没看到吧……这么小的一角,一点都不显眼,一定没看到……
虞沉闷闷的应了一声。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声调,平静被悉数打破,她像阳台上被人惊到的小鸟,不敢继续搭话,三两步冲进去把内裤收下来,也不管干没干,胡乱塞到门口的筐子里盖住。又把吹风机调到最小档,有一下没一下的吹。
虞沉也不急,静静的在客厅等。
再度出去的时候徐若茶已经平静了不少,抬眼看墙上的挂表,时针早已指向十一点。
她开口,有些踟蹰有些局促:“十一点了,很晚了……”
他抬眸看她,“晚上和子昂吃饭了?”
话题急速调转,堪比赛车道上拼了命飚速度的车,一个转瞬,落差就是十万八千米。
若说方才还余下丁点儿暧昧的气氛,也被他一个开口给打散的干干净净。
她脸部微僵,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的问:“你不高兴吗?”
虞沉看她一眼:“傻子,我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那……”
他脸上有些不耐烦:“我在楼下等你,难道还会跑不成?下次把头发吹干再出门,否则我怕自己忍不住配一把钥匙。”
她被说中了心思,脸上一红:“……知道了。”
颀长的手指敲了敲沙发面,他话锋一转,语调一如既往冷淡,但其中的不甚满意她听的清楚。
“以后不能和别的男生单独吃饭。”
她难得流露出小猫一样的情绪,哼哼两声,说出的话也和小孩子一样,叛逆心理严重,半真半假:“这你可管不了我。”
他“嘶”一声,眉梢上挑,嗓音覆上一层薄冰,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去试试,看看我管不管的了?”
徐若茶张张嘴,没来由的不敢接话,过一会儿,干巴巴的问:“……你怎么来了?”
虞沉眼皮微掀:“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见到你。”
她磕磕绊绊:“不见也可以的啊。”
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缓和了一些,眼珠微动,慢条斯理的看向她:“是吗?”
她最怕他这样,仿佛看透了一切,明明不在场,却伪造的气定神闲,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令她有种被当场戳穿的羞赧感。
“真、真的。”联想到自己下午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在掐自己手心。
陈墨一般的黑眸中明显有一闪而过的笑意,他说:“不早了。”
徐若茶强忍着用手扇风的冲动,点点头:“是不早了。”
“这个点该睡觉了。”
“嗯嗯。”她没留意,继续附和点头。
“所以我睡哪里?”
*
徐若茶早上是顶着黑眼圈来学校的,早晨六点整,生物钟准时把她叫醒。
虞沉昨晚真的没有回家,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夜晚她关着门,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黑暗中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门之隔,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闭眼沉睡的样子。整整一夜,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
彻夜未眠。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能合上眼。只不过睡了不足两个小时,又要起床。
她踩着兔子拖鞋走出去,想去厨房倒一杯温水。房门开了一半,虞沉穿着白色的短袖,正从眼熟的保镖手里拿过一套牙刷。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回头,“醒了?餐桌上有早餐,趁热吃。”
……
那一瞬,她敢保证她从那个不苟言笑的保镖脸上看到了憋不住的笑意。
早晨的一幕幕还在脑子里不断回放,徐若茶恨不得以头抢地。郁闷的将额头抵在桌子上,不打算主动开口说话。
虞沉一边给她检查昨晚的作业,一边腾出空来把手垫到她额头下。
“我的校服。”
徐若茶声音闷闷的:“子昂穿走了。”
他点点头:“徐小姐进步很大,都会帮我做主了。”
她忍不住脸颊染上绯红,咎子昂是他的朋友,算起来认识他在先。按道理他们才该更亲密些,怎么也不能算作是她擅自做主啊。
“你别自作多情了。”
虞沉把笔一放,数学练习册摊开在她面前,沉声问:“昨天数学课怎么听的?这么重要的知识点都不会?”
徐若茶:“……”
“你不会不高兴吧?”
他抽出一张纸,把过程列出来,也没有看她:“会。”
她瞪圆了眼睛:“我看昨天子昂太冷——”
“那件校服是你洗过的,”他语调淡淡打断她的话,简单说了一句,顿一顿又补充:“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你们都在嚷嚷着要沉哥加戏,亲妈柚心情十分复杂,我觉得你们应该已经看出来沉哥性格的一点端倪了,不知道到时候真面目露出来,会不会被吓跑。
总之我会克制住自己的!(痛定思痛脸)
第24章
徐若茶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凑过去小声说:“等他把校服还给你, 我再帮你洗一遍好不好?”
他不置一词, 一副专心致志做事的模样, 眸光还凝在书本上。
“喂”她摇一摇他的手臂, 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其实我很高冷的。”
虞沉的目光终于转移过来,看她。
“我从来都没有哄过别人, ”她轻轻说着没逻辑的话, 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哄你的时候, 能不能看在我把你放在心里如此独一无二位置上的份上,给我一点面子?”
笑意盈盈的眉眼,灵动的茶色双瞳, 刻意放柔软的语调。冰天雪地做背景,她的脸庞温暖的不像话。
他黑眸点漆如墨,换了个坐姿, 声线微哑:“你不听话。”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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