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穆五到来,脸色十分的不好看,人似乎比沈凌上次所见瘦了许多,脸上也满是疲惫,这种疲惫似乎不是赶路所致,而是由心而生,沈凌明显觉得,穆五整个人都变得阴沉了许多。
“你怎么了?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沈凌装作毫无所觉,让仆人带跟着穆五来的其他人下去休息,才拉着他到客厅里笑着招待。
“再过些日子便是科举,大人让我过来问问你是否现在就要去怀州?让我来接你。”穆五道。
沈凌沉吟了一下,难道穆府台不记仇了吗?尚贤的事情可还在眼前呢!之前穆宏远所说,让他近些年都不要去怀州,足见穆府台有多生气,可是这才一年不到,穆府台的心情变化的如此之快吗?
“可是尚贤……”沈凌想到此,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大人说,与你无关,他不该迁怒。”穆五道,见沈凌依旧犹疑不决,又补了一句,“大人是十分理智的人,不会被情绪左右。”
这话听着不像是好话啊!沈凌默默想着,他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即使是京城也有人跟他派去的管事交好,再加上一身医术,确实是值得穆府台拉拢,可是,穆府台厌恶他估计也是真的,这样理智胜于情感的人,总的来说不就是心思深沉么?
穆五的话说的漂亮,仿佛在夸赞穆府台理智聪慧,实则却是在说他冷酷无心,只图利益。之前穆五提起穆府台还是带着些尊重敬意,是真心拿穆府台当主子看待的,怎么突然产生了这么大的态度变化。
沈凌略略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缓慢的抿了一口,才开口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穆五闻言,略略惊讶,又突然轻笑一声,似乎认为沈凌看出他情绪不对,猜到了穆府有事情发生,其实,这事情在旁人眼里,只怕并不是什么大事吧!穆五在怀州憋太久了,他无人可以说这样事情,见着沈凌,突然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三公子定亲了,要嫁给朝中户部尚书的二儿子。”穆五淡淡的道,“大人亲自定的亲,家里人都不知道。”若是家中其他人能阻拦这件事,那么,他还有运作的余地,之前他都在这么做的,给老太太,给太太,灌耳边风他都可以做到,但是,大人为利益驱动,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直接定亲,他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沈凌点点头,不过却突然想起怀州的一位公子,说起来桃花诗会的场地当时还是他借的呢?好像,那人也颇为喜欢穆鸿锦啊!“那,陈公子怎么说?我记得他好像很爱慕三公子,张口闭口的都是要娶他为妻。”沈凌问道。
穆五面无表情,“上个月成亲了。”
沈凌惊讶了,“可是陈公子不是喜欢三公子吗?”
“他喜欢,有用吗?”穆五面带讽刺,勾了勾唇角,挑眉轻笑。
沈凌竟哑口无言,确实是没用,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家族嫡系子弟,对整个家族而言,最大的作用是联姻生孩子,他喜欢谁,真的无关紧要,也不会有人在乎。
穆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些冷气,沈凌忍不住问道,“那么,你怎么了呢?”穆三公子定亲,为何穆五变化如此之大,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等等!沈凌突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穆五,穆五抬头看着沈凌,似乎也不想再隐藏,眸光深处,似乎隐藏着能毁灭一切的疯狂。
沈凌突然站起身来,低声惊呼道:“你喜欢他!”又突然顿了顿,“不对!你还要为了他背叛穆府,你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他!”
一条线通了,那么一切的疑惑也都能串联起来,沈凌走到穆五身边,当初脑子里存的那些疑惑似乎一瞬间都得到了解答,甚至有了更多的猜测。
“尚贤没有偷到穆府的机密对不对?他第一次就被你发现了,你不会任由他再偷拿机密,除非是你放任的,也就是说,卫敬拿到的证据,是你拱手送上去的,你要毁了穆家!”沈凌压低声音,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穆五。
穆五神色丝毫未变,“不该么?穆府该到尽头了。”
“你曾经说过,你也是穆家人,而且,若是穆府真的毁在你手上,你让穆鸿锦情何以堪?”你即使是用尽了手段得到了他,也不会幸福的!沈凌想说,却说不出口。
穆五许久没有说话,神情里似乎有一些茫然,许久,才道:“沈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般轻易的就能握住自己喜欢的人,若你是我,韩实是鸿锦,你会如何?”
我会如何?沈凌心乱了一拍,这个假设其实有些可怕,若他是穆五,与其某日眼睁睁的看着小石头穿上红衣,被人背出家门,上了他人的花轿,而自己却还要笑脸相迎,甚至替他款待宾客,从此在绝望嫉恨中度过一生,他宁可一搏,哪怕是怨是狠,至少他曾经有过。
他甚至可能比穆五更决绝,他得不到的,宁可毁了,而穆五不会毁了穆鸿锦,他却可能会毁了小石头,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啊!只有小石头傻乎乎拿他当好人。
沈凌微微垂下头,“你要做什么,我不管,穆家的人,你不能害死。”
穆五没有说话。
“若你所作所为会害死穆家的人,我定会阻止。”沈凌补了一句,穆府有穆宏远,也有穆鸿锦,他跟小石头的好友,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穆五伤害他朋友的家人?无论他多明白穆五的心情,他也绝对不会允许的。
第九十九章
穆五没有再回答,而是转而对着沈凌道:“听说,你弄出了一些珐琅彩?我想替穆府购买。”
沈凌闻言,冷哼了一声,“穆家倒是有钱,珐琅彩的价格已经在降了,不再跟之前一样,个个都是天价,跟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再过些日子吧,虽然还是会贵一些,可是总好过现在。”
“要的就是贵的时候,若是价格下来,大人也不会想买了。”
“钱烧的?”沈凌觉得好笑,穆大人逃脱大难,又给穆鸿锦订了门显贵的亲事,觉得自身无忧了?开始作了么?
“送人,若是便宜的,反倒不能拿来送人了,你可知姚氏拿珐琅彩做成了多少交易?”穆五道。
沈凌一顿,他想起买断了珐琅彩好几个月的姚氏了,而且姚氏也是真的用天价买下的,且不让他们再出售他人。
“沈凌啊!京中现在太子地位稳固,皇帝病重,太子一脉下面的人,也到了该斗的地步了,谁的功劳大,谁的面子大,谁的从龙之功也就最重,谁得的好处也就最多,你明白吗?”穆五道。
沈凌皱起眉头,“这还没登上皇位呢?就不怕翻船吗?”
“怕什么?当今皇帝只有四子,嫡长子是太子,二子是双儿,已经嫁给了魏武侯,去了边疆,三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四子还在尚学堂里呢。”
萧三迈步走进客厅,正听到屋内的对话,原本他碍于身份并不打算进来,只是想偷偷的绕开,但是听到穆五的话,却忍不住迈步进来,反正沈凌交往的都是商贾,他也不怕什么。
“谁说三皇子生死不知的?不是说只是病了在别院休养么?”萧三笑着走进来,这个说法是外面的人传的,也是朝廷给出的解释。
穆五站起来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却在看到萧三长相的时候顿了顿,萧三一愣,心里有些后悔走进来,若是万一此人认出他来,该怎么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沈凌已经站了起来,跟两人介绍,“穆兄,这是我远房亲戚萧三,要考试了,所以来我这里,想要一同研习,也能一同进步。萧兄,这是穆五,是怀州人士。”
穆五收回目光,对着萧三拱拱手,“公子行三?”
萧三微顿了顿,道:“家中贫寒,爹娘没起什么好名字,就以排行来当名字。”
“真巧,我身份卑微,家中为了压一压势,体现自家安分守己,甘于卑微,也只用排行为大名。”穆五拱拱手。
萧三莫名觉得心里不爽。
沈凌呵呵干笑两声,道:“萧兄,坐。”
“不了。”进来已经很后悔了,萧三准备离开,“我先回去温书了,你们谈事情吧!对了,朝廷说三皇子是在别院休养,别一天到晚的搞得他跟死了一样。”
“是,他确实是安然无恙的。”穆五默默的道。
虽然穆五说的没有丝毫问题,但是萧三就是觉得穆五好像说的别有深意,但是他也没办法验证什么,只得转身离开,但走路的动作,看起来却更加跛了,穆五见着萧三的脚步,眉头皱起,等萧三离开,才问沈凌道:“这人的脚怎么跛了?”
沈凌摇摇头,“崴脚了。”却也不想多提。
穆五想了想,抬脚靠近沈凌,等到了沈凌身边,才低声道:“我不瞒你,我告诉你件事情,朝中三皇子奉命赈灾的路上失踪,被太子一脉追杀,消失无踪了,太子那边的消息,人已经被杀了,但朝中卫将军一脉,却还在派人暗地里搜寻三皇子。”
沈凌转头惊讶,“你知道太子一脉的动向也就罢了,怎么知道卫敬在做什么?”
穆五却没有回答这个,而是突然一笑,“沈凌啊沈凌,你可知你的这位远房亲戚长得像谁?”
沈凌不傻,穆五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怎么还能不懂,而且穆五突然跟他说这些机密的事情,若非与他有关,穆五又岂会开口?再说,他心底早就怀疑萧三出身名门了,而这个名门,档次绝对比穆府要高得多。
“懂了么?”
“懂了。”沈凌微微点头。
“沈凌,你也是好笑,费尽心机想躲开这些权谋斗争,穆府的船你不上,卫将军的船你也不上,穆府出事你不管不问甚至远远的躲到成县来,到头来还是没能躲开,终究要陷在这泥潭里,脱身不得。”穆五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沈凌眉头皱起,无暇反驳穆五的话,转而道:“我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该怎么做?”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尊大神轻不得重不得,软不得硬不得,你怎么请来怎么请走啊?”穆五笑道。
沈凌点点头,颇有些自暴自弃,“那还是把他打个半残退还给邢老吧!”
穆五点点头,忍了忍笑意,“有道理,你努力,明年我给你上香。”
沈凌当然不能把人打个半残再退给邢大夫,只得装作毫不知情,穆五这边已经给京中去了书信,告诉卫敬三皇子的下落,在萧三毫不知情的时候,他已经被穆五点破了身份,还通知了京中。
穆五的飞鸽是从沈府飞出去的,沈凌自然也就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等他得到消息跑来阻拦,穆五正坐在院子里喝茶,沈凌进来逐走下人关了大门便瞪着眼询问,“你想害死我啊!你不会通知了傅老吧!他要是知道我收留了这尊神,他不得弄死我?!”
沈凌对太子一脉的人品都没有多大的信任,傅老可是能亲自指挥破了滁州城的人,稍微得罪,他略有不爽要了你的命又能怎么样?
穆五抬起头,疑惑道:“你就没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认识他吗?”
沈凌顿了顿,当然是看过画像,否则还能是什么理由,穆五只是怀州府台的下人,怎么可能亲眼见过皇室中人?
“好吧!”穆五放下茶杯,“卫将军查到这位是在怀州周围不见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在怀州周围被砍死的,他派了不少人马在找他,现在怀州城遍地都是探子,特别是穆府,正好我在怀州还有些势力,认识些三教九流,卫将军就给了我一幅画像,让我也帮着找找。”
沈凌看着穆五,“你投靠了卫敬?”
“没办法,被捏住把柄了,就像你说的,当初的证据是我递出去的,如今穆府安然无恙,我还在穆府当差,不想死,就只能听他的。”穆五道。
沈凌懂了,穆五现在已经彻底是探子了,而且,是深得穆府台信任的探子,谁能想到在穆府传承好几代的家生子奴仆竟然也会叛变?沈凌觉得穆府是真的要完了,即使是太子日后登基,穆府也得被穆五搞残。
沈凌揉揉眉心,信已经送出去了,阻拦也阻拦不住,若是卫敬的人马日后到了成县,找他要人他交不出来是不行的,所以人必须还得他看着,但是,他救了这人的命,又照顾他到送回卫敬的手里,这样,是不是显得他看着跟三皇子一脉似的?
“你把人带走。”
“不!我自顾不暇,还得你继续照顾,在旁人眼里,你向来不乐意掺和这些事情,少有人会怀疑你窝藏了他,而且我为什么要跟你说的这么明白?因为啊!这次的事,你想脱身都难了,既然已经入局,只能好好的走完这一局了,别挣扎了沈兄。”
沈凌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是他乐意挣扎的吗?
“你信不信我把人交给穆府台?”沈凌不爽的道,他还就不当这个三皇子一脉了不成吗?
“可以。”穆五点点头,笑道:“大公子追杀他,大人杀了他,终归是在穆家人手里玩完的,命数如此,更改不得。”
“是……”沈凌瞪大眼睛,猛地紧紧的捂住嘴巴,过了许久,才压低声音道:“穆府台疯了吗?”站错了队还有的救,追杀皇室可是得诛九族的,至于为了从龙之功做到这种地步?下这么大赌注?!
穆五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又能怎么办呢?参与滁州一事本就再也摘不干净了,再加上穆府出事,太子傅老力保,你以为这些人出手相助不需要你付出忠心的吗?这种事情多能体现忠心啊!大公子现在可是太子的心腹,甚至被太子有意培养起来跟傅老作对。”
沈凌眉头皱起,觉得头疼,这些人真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团,“那穆宏远呢?他在京城中受到影响了吗?”
“二公子在上学呢,连封公文都写不好,大公子不会指望他什么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穆宏远可能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沈凌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本事也是一种福气。
穆五看了沈凌一眼,微笑着低声道:“怎么样?还觉得哪日穆府出事,是我害死的吗?”
沈凌没有说话,沉默着。
“这是作死,谁也救不得。”穆五笑了起来,眼底却一片冰凉,不带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评论里大家的疑惑了,想解释一大堆,写了删,删了写,最终不知从何说起,总觉得怎么说都有问题,最终决定都不解释了,就搬首诗吧!
百僚未起朕先起,
百僚已睡朕未睡,
不如江南富足翁,
日高丈五犹拥被。
江南富足翁这种状态,就是我对主角的期许,也会是文章的结局,但不是过程,嗯,就是这样……
第一百章
“我回来啦!”不过几日 ,穆宏远突然闯进沈府的大门,任由下人阻拦也不行,直冲沈凌卧室,“我以前来过的,你别一直拦着我啊!不认识我了吗?”穆宏远皱着眉头,看着一直跟着他试图阻拦的下人。
下人躬身道:“那哪能不知道啊!要不然也不能开门不是?只是公子,您稍等,让我先去通报一声吧!”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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