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遇脑子飞快的思考,他和黎圆圆是去探望病人,自然要在医院待一阵,陪伴照顾黎奶奶,大老远跑一趟,总不好略坐坐就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嘴上便不敢许诺:“下午,我可能也赶不回来,当时候看吧,如果时间早,我就去接你。”
林乔思大概已经睡下了,声音低沉慵懒:“你明天到底要去哪里,忙什么啊?”
尉迟遇顿了一下,随口敷衍:“在电话说不清楚,以后告诉你。”
**
黎圆圆精神亢奋,难以入眠。准备睡觉前,她不放心,给爷爷打了电话询问奶奶的病情,爷爷说奶奶忽然脑梗塞导致行动失常,现在输了液,病情已经稳定住了,没什么大碍,叫她明天不要来回折腾了。
黎圆圆安下心,和爷爷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便不再去想奶奶的病情了,坐在床上开始发呆,思绪不由得飞到尉迟遇那边。
明天要和他单独出门,乘出租车,在逼仄的后车厢共处一个小时,还有一起到医院去陪伴奶奶,像……一家人那样……
啊啊啊啊……
抓起枕头捂在脸上,然后仰面倒在床上,两只脚在半空中胡乱踢腾,动作夸张的翻个身,差点摔到床下。哇哈哈……不行,不行,冷静,保持理智,奶奶虽然没事,但毕竟住院了,自己作为孙女怎么能这么不严肃呢。
定了闹钟,强迫自己睡觉,然而闭上眼,脑子里思绪纷飞,根本静不下来,翻来覆去折腾半宿,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黎圆圆在梦里听到什么东西在响,嘀铃铃嘀铃铃,很快她意识到是闹钟在响,她翻身起床到洗手间洗漱……猛然一惊,发现之前是在做梦,她人明明还躺在床上,夭寿啦,她噌地翻身坐起,闭着眼睛抓抓脸,困意太强大,像恶魔控制着她的身体一动也不想动,忽然,门铃响了,她转头看表,距离她和尉迟遇的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黎圆圆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跟尉迟遇打招呼,他就一步跨进来,从侧面勒住了她的脖子,“有没有跟你说不准迟到?你胆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嗯?”
他加重力道,黎圆圆两手扳住他的手臂,“咳咳咳,我脖子细,别夹断了。我爸妈就我这一个女儿。”
尉迟遇惩罚也惩罚过了,换个姿势勾住她的脖子,挟持她往门外去,毫不留情道:“赶紧走,别磨磨蹭蹭。”
“诶诶,等一下。”黎圆圆伸手握住睡衣前襟,往前一抻,“我穿成这个样子去见我奶奶,会被撵出来的。把老黎家的脸都丢尽了。”
尉迟遇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松开她:“快着点,再耽误时间,小心你的小命。”
十分钟后,他们出发了。
如果尉迟遇知道他和黎圆圆出门的事会被林乔思撞个正着,他说什么也不会向她撒谎,不,他没有撒谎,他只是没有告诉她实情而已。
碰见林乔思,是在他们去医院回来后。
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两个人饥肠辘辘,下车前黎圆圆提议去吃麻辣烫,尉迟遇嗤之以鼻,觉得黎圆圆太没品位,那东西又辣又脏而且没有营养,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可吃的。黎圆圆很不服气,“又香又辣才过瘾,象征生活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息。你有品位你天天吃草,有什么乐趣?”最后语重心长的强调一句:“大班长,做人不要太固执,要懂得享受生活。”
尉迟遇反驳她:“你确定生活的本质是热热闹闹?那你怎么理解,平平淡淡才是真?”
黎圆圆瘫在座位上,气若游丝:“我已经饿到脑浆耗干,没有心力思考,不如你先投喂我点吃的?”
尉迟遇不准黎圆圆吃所谓垃圾食品,只好把晚饭这项重大任务担在自己肩上。
“我家冰箱里有蹄髈,给你煮碗面,可行?”
黎圆圆闻言,仿佛闻到了蹄髈花儿的香味,立即来了精神,“太行了。”口腔里已经充满津液。
出租车停在尉迟遇家小区门口,黎圆圆跟着尉迟遇跳下车,然后给奶奶打电话报平安,白天他们在医院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奶奶病情稳定,一天输液四五瓶,除了叫护士换药,基本无事可做,倒是爷爷一会儿出去一趟,给他们买各种吃的,像在家里一样招待他们,黎圆圆觉得没帮上忙,反而给爷爷奶奶添麻烦,但奶奶高兴,黎圆圆课业繁重,老人家有一阵没见到孙女了,怪想念的,听她嘻嘻哈哈的扯闲篇,比打针吃药更利于病情恢复。
挂了电话,黎圆圆和尉迟遇一起走进小区,黎圆圆瞥见路边便利店透出来的明亮灯光,那光源拥有神秘的力量,将她腹中无数馋虫勾起来,“大班长,我想吃辣条条可以吗?”最后一个字黎圆圆把音调拖得很长,有央求的意味,也是施加压力——我都腆着脸求你了,你好意思再干涉我吗。
黎圆圆如愿以偿,收获了一大袋垃圾食品,尉迟大班长慷慨的付了账,要求她今天晚上只能吃一袋,这自然引来黎圆圆的不满,而他也很头疼,他并不愿像管教小朋友一样管着黎圆圆,可从小到大,经常被大人教导:她是妹妹,你要多多照顾她,关心她,让着她……被洗脑洗的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两个人互损着,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黎圆圆还在说着什么,声音清脆,含着笑意,看尉迟遇忽然愣住,她也收声,循着尉迟遇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
林乔思双手抱膝坐在尉迟遇家门口,她神情凄惶,眼睛微红,任谁都能看出她在此之前哭过。
此刻,林乔思看尉迟遇的眼神冷淡而疏离,怨念丛生。
尉迟遇在她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下意识感到心虚心慌:“乔思,你怎么在这儿?你还好吧?你……吃饭了吗?”
林乔思站起身,手掌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下,说:“我没事,我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吧?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林乔思朝电梯走去,尉迟遇赶紧跟上去,与此同时,他不忘把手里的钥匙塞给黎圆圆,示意她先进屋——他们之间的事,跟她无关,她就不要瞎掺和了。
**
黎圆圆毫无心理障碍的进了尉迟遇家,然后打开电视,调出一档娱乐节目,边哈哈哈边嚼辣条,辣得满嘴冒火,戳开一瓶冰凉凉酸甜甜的养乐多,一口气吸完,爽得想打滚。
过了一会儿,又轻车熟路的去拿杯子给自己泡柠檬蜂蜜茶。也就是高中时间紧了,初中小学的时候,她几乎每天出入尉迟遇家,反正有事没事就来转一圈,看会儿电视嗑会儿瓜子,或者跟尉迟遇下几盘五子棋,她棋臭的很,从来没有真正的赢过他,但拼着脸皮厚会耍赖,倒是没少判自己赢。
黎圆圆又吃掉半盒蛋卷的时候,尉迟遇回来了,脸上阴云密布。
黎圆圆吃东西的动作停住,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漠不关心,只是这事吧她真不愿意费心多想,说白了,他俩哪怕打架呢,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认为自己最好的角色就是当一个吃瓜路人。
尉迟遇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下,离黎圆圆远远的,隔着一个长长的茶几。黎圆圆看着他,“干嘛不高兴啊,我可没偷吃你家蹄髈,要我说煮面怪麻烦的……”尉迟遇仍然绷着脸,一点没有想插科打诨的意思,黎圆圆到底还是突破不了心理障碍,没法再装轻松,于是问他:“那个,你们俩没事吧?”城门没有失火吧?
尉迟遇眼睛盯着电视,良久,说:“圆圆,乔思向我提出分手了。”
第17章 好难过
黎圆圆看着尉迟遇,她下意识想向他表示安慰,然而,却无法说出口,她本能的感到他不需要安慰,相反,他充满歉意的神情在向她表示安慰。
黎圆圆被他弄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尉迟遇也默然不语。
房间里安静下来,电视机的声响是单调的背景音。
尉迟遇率先打破沉默,他忽然问黎圆圆:“你还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和我们一起玩沙滩玩具的二胖和豆豆吗?”
黎圆圆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这话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
“二胖和豆豆?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尉迟遇:“……”
一点都不好笑。
黎圆圆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尬聊。她清一下嗓子,端正姿态,把话题硬扯回来。
“七八年没联系了。你想念他们了吗?”
尉迟遇说:“对,七八年没联系了。曾经我们和他们也很要好,然而,散了也就散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黎圆圆收起双腿盘在沙发上,她盯着尉迟遇,觉得此刻的他格外不对劲,在酝酿谋划一桩阴谋诡计似的。
尉迟遇又沉默了,一脸遇到难题的样子,他搁在身前的两手交叉握紧,“今天乔思去文化宫参加活动,回来的路上被几个小流氓骚扰,她父母又吵架闹离婚,问她愿意跟谁……她很难过,她希望今天我能够陪着她……我觉得我挺对不起她的。”
黎圆圆没有说话,她不笨,她听懂了尉迟遇的意思——尽管他们曾经很要好,但该散的时候还是要散的。
她尴尬的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她把盘着腿放下,两手无意识在沙发扶手上摩挲。
如果此刻尉迟遇能够认真的看一眼黎圆圆,那他一定可以看到积聚在黎圆圆眼底的深深的寂寥,这么多年来,她追随尉迟遇仿佛飞蛾追随光源,不管不顾,死不悔改。
说起来,林乔思并非尉迟遇的第一个女朋友,他们也不过才交往半年,半年前,尉迟遇的女朋友是个高三的学姐,学姐和他暧昧了两三个月,忽然说要专心备考,便不联系了,看起来更像是以短暂的恋爱来缓解高考前的压力。在学姐之前,尉迟遇至少被两个女孩追求过,在初中,偷偷摸摸骑着单车到湖边约会。
黎圆圆在他身后,看着他今天帮这个女孩打水,明天和那个女孩去阅览室看书,他来者不拒,享受恋爱,也不吝啬付出。他对林乔思的好,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谈恋爱时的样子,身为男友该做的,绝不含糊。
之前,尉迟遇从来没有觉得她的存在,是一种妨碍。他和那些女孩谈恋爱,和她称兄道弟,有烦心事就肆无忌惮跟她吐槽,有时也会骂骂咧咧,这些年黎圆圆习惯了,觉得这就是生活的常态,至于后来会怎样,她没有认真想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也说不准命运会把他们带到哪里,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和什么人谈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甚至随大流和一个条件相当的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猝不及防,与此有关的画面在她脑中闪现,她的心仿佛被某种钝器击中,闷闷的疼。
这大概就是命,这一辈子遇到尉迟遇是她活该,活该遭人记恨,活该一无所得。
她遇见他不算迟,甚至是太早了,而他四处流转,独独不肯在她面前停留。
罢了,罢了。
**
自那天以后,黎圆圆再也没有主动理会过尉迟遇,她已失掉所有勇气,不敢再去碰冷钉子。
尉迟遇没有调位子,他们继续同桌,除了必要说的话,几乎没有交流。近在咫尺,相隔万千山水。
也不知尉迟遇和林乔思之间发生什么,两人也不再频繁出双入对,黎圆圆偶尔在食堂遇到他们,目光很快移开,但还是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变化,表面上和以前一样相对而坐,互相夹菜,只不见眉目传情。
周五下午放学,黎圆圆和简欢一起去美食街觅食。简欢东拉西扯,兴致勃勃,黎圆圆一路沉默,简欢奇怪小长假之后黎圆圆好像得了失语症,逗逼风格无缝切换为装逼风格。
路过一家黄焖鸡饭馆门前,黎圆圆无意中转头瞥见尉迟遇和林乔思,饭馆旁边的小巷子整洁幽静,行人稀少,尉迟遇靠墙站着,林乔思站在他的左前方,还有一个男生以护花使者的姿态与她并肩,他们不知在谈些什么,气氛僵持尴尬。
黎圆圆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小巷子里发生的一幕:那个男生忽然挥拳朝向尉迟遇……
她迅速又转过头去,尉迟遇脸上已经挨了一拳,他用手抹了一下嘴角,舌头在脸颊顶起一个包,下一秒,他的脚狠狠踹在那男生腹部,男生吃痛,捂着肚子缓缓蹲下身,林乔思冲尉迟遇大嚷,尉迟遇充耳不闻,扬长而去,向着小巷子的另一头。
黎圆圆看愣了,在简欢把她拉走之前,她看清了那男生的脸,就是之前在公交站威胁自己的那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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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思约黎圆圆见面,黎圆圆也没有觉得很意外,她能撺掇那个男生打尉迟遇,那她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太让人感到意外——反正黎圆圆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是林乔思撺掇,人家吃饱撑的无缘无故给自己惹麻烦。有所付出,自然是为了有所收获。
见面地点是图书馆天台,微风吹拂,天空灰暗,堆积大团大团的乌云,仿佛在酝酿一场大雨。
黎圆圆在天台上等了大约十分钟,林乔思来了,她披散着头发,黑色短裙下双腿白皙修长,还是那样温柔优美的样子,然而她的神色却冷然。
步履平稳的走到黎圆圆面前,林乔思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黎圆圆一个耳光。
黎圆圆被打懵了,她一点防备也没有,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痛,她站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乔思,任那痛感在脸上蔓延。
“以前阿遇从来不对我撒谎,因为你他居然对我撒谎,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贱的人,一天到晚霸着别人的男朋友,真不要脸。”林乔思狠狠攥着拳头,“你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黎圆圆没有丝毫生气的感觉,仿佛林乔思打的骂的那个人不是她,她麻木的盯着林乔思,清清楚楚的说,“抱歉,造成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困扰我很抱歉,但我不是有意的,尉迟遇对我一点那方面的意思也没有……”
“那你对他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林乔思逼视她。
“我承认,我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对于这件事,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黎圆圆眼睛盯着天台的地面,指甲狠狠掐在手心里,她抬头看着林乔思,“我真的试过不去喜欢他,因为实在太辛苦了,他的目光从来不在我身上停留,而我备受煎熬,有时夜里睡不着觉,甚至想过和家人商量离开这座城市,离他远远的……”
“行了。”林乔思打断她,“这些话你跟我说不着,我只知道你喜欢别人的男朋友,毫无廉耻。”
黎圆圆无力的解释:“其实我们之间的来往更多是出于一种习惯,我自我煎熬了这么多年,看着他和别人恋爱,早就麻木了……”
林乔思忽然生气:“不要觉得自己多么了不起,能影响我和阿遇之间的关系。我和阿遇分不分手是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
黎圆圆一怔,有点弄不懂林乔思混乱的逻辑,“那你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又为了什么打我一耳光?”
林乔思脱口而出:“看你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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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乔思走后,黎圆圆独自待在天台吹风。天台对面,一幢红色三层小楼与楼下的绿树形成鲜明对比。忽然间,狂风大作,摇撼树干,蓬勃的树冠被撕扯成不规则的形状,仿佛随时能腾空飞起。
黎圆圆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一切,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那种情绪在胸腔中鼓荡,试图冲破身体,寻找出口。
她不想哭,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让情绪缓缓流淌:“when i was young.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when they played l'd sing alnong.lt made me smile……”
这首欧美经典歌曲是尉迟遇的最爱,初二那年夏天,黎圆圆第一次在尉迟遇家听到这首歌,女歌者的声线舒缓优美而又略带伤感,瞬间击中人心,令人不由沉浸其中,一颗心温柔又平静。
这些年来,时常哼哼这首歌,是她疗愈自己的一种方式。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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