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筱桐愣了一愣，江黎也愣了一愣。
    江黎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朱筱桐的第一个反应是向后退了半步！这半步让江黎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然而朱筱桐也只退了半步而已。她犹豫了一会儿，见左右无车，穿过马路，朝着江黎走了过来。
    ——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有什么话，还是早点说开了好。
    朱筱桐刚穿过马路，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见是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掐了。
    她走到江黎面前，发现江黎的鼻头都被风吹红了，看起来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她不由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事吗？”朱筱桐大大方方地开口。
    江黎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今天，跟女朋友分手了。”
    朱筱桐怔了怔：“……嗯。”
    两人都沉默。
    江黎本以为朱筱桐会出言讽刺她几句，但是朱筱桐没有。看她神情像是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好像又觉得不合适咽回去了。
    终于，江黎再次开口了。
    “自从……从跟你分开以后，我想了很久……”他缓缓说道，“想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之间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有时候想通了，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做错了。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又想不通了，我觉得我没有错……我一直，一直在反复。”
    朱筱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有，我对你的感情，也一直在反复。”江黎又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记你了，有时候我又疯了一样想来找你，有时候觉得我只是不甘心，我想……想看到你后悔。对，我希望你后悔，希望你还能想起我的好。可当我看到你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也许所谓的不甘心，只是因为，我根本还放不下你。”
    憋了这么久，江黎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忽然就觉得轻松了很多。
    那天在大卖场，他对朱筱桐说了一些攻击性很强的话，其实都是为了挑起朱筱桐的情绪。如果激不起爱意的话，那激怒也好，他讨厌极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情绪上下起伏，而对方却冷静得如同世外之人的感觉。
    朱筱桐听他说完之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理解。”
    “你理解？”江黎有点茫然地问了一句。说真的，连他自己都有点不理解他自己了。
    “嗯，我理解。”
    人终归不是机器，哪怕道理都明白，可真正要说服自己接受，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会来回反复。今天想明白了，明天又想不明白了。感情上的事儿尤其如此。朱筱桐真的理解。
    “其实那天和你在大卖场遇到，回去以后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朱筱桐平静地说，“我想跟你说一声，抱歉。”
    江黎一愣，惊讶地看着朱筱桐。他没想到朱筱桐竟然会向他道歉。
    “上一次我们见面，我对你表现出了敌意。如果伤害到你，我很抱歉。”朱筱桐说。无论是恋爱还是分手，人们的目的都只是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没有人的目的是为了叫别人难堪。
    “分手的时候，我说了一些指责你的话，我也为此道歉。”朱筱桐接着道，“那不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性格，那些东西我不喜欢，却或许有别人很喜欢。恋爱中没有那么多的对和错，只是不合适。”
    江黎有些慌。今天当朱筱桐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心底蓦地重新腾起一股希望。可现在朱筱桐每多说一句，这个希望又减少一分。
    “我不想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不想跟你做朋友，始终跟你保持距离，真的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还存在误解的可能性。”朱筱桐耸了耸肩，“谁都有意志力不坚定的时候。万一什么时候一个空虚寂寞冷，又看到前任在眼皮子底下晃，就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这不是彼此折磨吗？”
    “……为什么是彼此折磨？”江黎不死心地问道，“旧情复燃不可以吗？”
    “我们已经用了一年的时间来证明，我们不适合，再浪费多少时间也还是一样的结果。”朱筱桐说。她不是没有过纠结的过程，只不过她的纠结在分手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她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说道：“而且，如果我有了新男朋友，不说要他跟前任老死不相往来吧，至少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还经常联系着，朋友圈互相点个赞之类的。既然如此，将心比心，我也舍不得让我的新男朋友被这种事情膈应。所以既然分手了，还是不要再做朋友了吧。”
    江黎：“……”
    江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头顶的夜空。良久，他叹了口气，哈出的气在冬夜里形成了一道白雾。
    “你知道吗，”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前我跟别人分手，分手以后，我也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全删除了。她当时哭着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分手以后难道真的不能做朋友吗？我没你想得这么远，什么未来的下一个。我其实只是觉得她太麻烦，所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她，爱过的人怎么能够做朋友——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才是那个用情更深的人。”
    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道：“直到我遇见你。你跟我说了分手以后，我一次又一次给你发送好友申请，一次又一次地跟别人打听你的消息。我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我想让你看到我过得怎么样。我才知道，原来口口声声想要做朋友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放不下的人。”
    朱筱桐抿了抿嘴唇。她是真的喜欢过江黎的，而且和江黎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一心一意的，没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但无法否认，在这段感情里，江黎的用情比她更深。
    “对不起。”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狠下心，开口。
    “请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你有任何产生误会的可能性。请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这番话让江黎的心仿佛被人用力捏了一下。他不禁微微弯下腰，慢慢调整呼吸，等觉得好受一点，才又直起身子。
    “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苦笑，“其实你比我绝情多了。”
    朱筱桐并不辩解。
    “那，最后一次……”江黎无助地向朱筱桐张开双臂，“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来了。最后让我抱一下，好吗？”
    ……
    车在马路边上停下，虞青晨下车。
    朱筱桐家的地址他以前就知道，他本来不清楚这些年朱筱桐有没有搬家，不过上次他给朱筱桐寄李希幸的签名照和自己的作品集，朱筱桐给了他一个快递代收点的地址，还在原来的小区门口，所以他知道朱筱桐还住在这里。
    他拿出手机，给朱筱桐发消息。
    晨曦易夕：“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发完消息，他局促地等待。然而五分钟过去了，他都没有收到朱筱桐的回信。
    路上不时有人经过。
    虞青晨靠在墙边站着，把帽子拉得更低，口罩拉得更高。
    天已经很黑了，没人想到一个大明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偶尔有人走过的时候看他一眼，见他全副武装，还以为他感冒了，忙走得更远一些。
    虞青晨等不到回信，就直接拨电话过去了。毕业以后朱筱桐换过号码了，不过之前他问老同学要到了新的手机号，给朱筱桐寄快递的时候朱筱桐自己也给过他一次。
    然而铃声响了没几下，对方非但没接，还掐断了通话！
    虞青晨不由一愣——估计是看到陌生号码，以为是广告，就给掐了。
    他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等到回信，看了看时间，有些心急。他只有两三个小时就又得赶回机场去了。
    思索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先进小区，总比站在大马路上好。
    他向小区走去，刚走到门口，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显眼的白色大奔。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一打量，他发现大奔车边上还站着一男一女，这大晚上的，好像是情侣在吵架。
    再多看一眼，他的表情僵住了——这身影，很眼熟啊！！
    他大脑空白了几秒钟，拔腿朝着大奔车跑了过去！
    ……
    江黎的神色憔悴而脆弱，很让人心疼。
    然而面对他张开的双臂和近乎可怜的请求，朱筱桐却还是拒绝了。
    “我不是刚说过吗，”朱筱桐摇了摇头，“不要再有一点误会的可能了。”
    江黎的胳膊在半空中停滞了几秒钟，最后他还是失望地把手放下了。
    “你真是……”他苦笑，“不知道以后什么样的男人能讨你喜欢。”
    朱筱桐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
    然而她的表情变化被江黎捕捉在眼里。江黎惊讶。
    “难道你现在已经有了？”
    “嗯……也许是吧。”
    江黎倒吸了一口气。其实这都半年了，他还不能完全放下，也是因为听共同的朋友说，朱筱桐到现在还每天宅在家里写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出趟门还是追星去了。朱筱桐一直没有对象，这让他觉得他还有机会。然而朱筱桐这个态度，虽然回答得不够坚定，那也只是说明两人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可至少发展对象已经有了啊！
    江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又想知道这人什么样，又很抗拒知道什么样的人在朱筱桐心目中胜过了自己。一番纠结之后，即使明知道是自虐，他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人，比我好吗？”
    “嗯。”朱筱桐点头。
    江黎：“……”前一个问题她还有点犹豫，但是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江黎垂在身边的手不禁用力捏成了拳头。哪怕他刚刚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再为难彼此，可现在，他依旧感受到了强烈的不甘心和不服气！
    那男的，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家境好？比他事业有成？他不信！肯定是朱筱桐自带滤镜看人……当然这滤镜让他更加更加更加不爽！！！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跑了过来。
    江黎原本并没有在意那个人，然而那人跑到不远处，放慢了脚步，最后在朱筱桐身边停下了。虽然朱筱桐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但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江黎皱了下眉头，上下打量这个男人。
    个子比他高……长相蒙着脸看不出来，但光看眼睛和鼻子的轮廓，好像非常英俊……家境和事业从脸和身材上看不出来，但看到这人穿的衣服的品牌logo……江黎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
    朱筱桐注意到江黎视线的偏移，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她这才终于发现了身边的虞青晨。
    “哎哟我去！”
    身边突然出现个大活人，吓得她一个小跳步！她的脚底踩到上街沿的边缘，人不禁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小心！”
    江黎和虞青晨同时出声，然而虞青晨靠得更近，一把把她拉了回来。江黎悻悻地收回再一次落空的手。
    朱筱桐站稳之后，震惊地盯着虞青晨看。
    开玩笑，江黎没认出这是大明星，她还能不认识吗？！昨天晚上虞青晨问她今天在不在家，她还以为虞青晨又要给她寄个快递什么的，结果居然是真人亲自跑过来了？？！！！毕竟虞青晨的行程安排后援会那里都贴着呢，她知道虞青晨今天应该在北京录通告啊！！！
    数秒后，她猛地醒过神来，拉着虞青晨的胳膊掉头就跑。跑出好几步，她才想起江黎。
    她转过身，看到江黎还傻站在原地。她抿了抿唇。
    “对不起。谢谢。”她顿了顿，“还有，再见。”
    她深深低下头，一切想说的话全都凝练在这三个短句里。片刻后，她再次拉起虞青晨，往小区里跑去。
    虞青晨被朱筱桐拉起胳膊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他没有任何反抗，乖乖跟着朱筱桐走，口罩下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并且一扬起来，就压不下去了。
    朱筱桐步履匆匆把虞青晨拉进居民楼，左右看了下，没有人，又做贼似的把他拽进电梯里。
    电梯门合上，她才松了口气。
    “学长，你怎么来了？？”在网上她会跟粉丝一起叫晨晨之类的昵称，但当着本人的面，她习惯了叫学长。
    “就你一个人？你经纪人呢？你助理呢？没人跟着？路上没碰到狗仔吧？”她一抬头，看到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忙紧张地拽拽虞青晨。
    “低头低头，电梯里也有监控！”
    虞青晨眼睛也弯了弯，没低头，还往监控录像看了一眼。他口罩帽子都没摘呢，这会儿如果不是熟人和死忠粉丝，想认出他还是有点难度的。
    朱筱桐很怕虞青晨被人发现，这附近也没别的什么隐蔽的地方可以去了，于是她没多想，就先把虞青晨给带回家了。进了门，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房间，她才感到有点窘迫，赶紧把沙发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把房间门一关，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