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所有人都指着易廷岚说他冷血漠然，害死了易家上下百十口人；当然，也有人戏称易家三公子大义灭亲。
    但不管何种说辞，易廷岚都没有表过态。
    直到他后来死于卢光彦之手，众人才知道，易家这位公子只是假意顺服。
    那时候天歌不曾多想，可如今再看，易廷岚这般举动，怕也是易相手笔。
    但不管怎样，易家上下最终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天歌不知道这一世，易家是否还会遭此厄运，但易家子嗣归宗的事情……
    易廷益。
    这个在青城与她交集颇多的，在上一世并未来得及被易家承认的人，终于要站在人前了吗？
    不知想到什么，天歌陡然坐直了身子，吓得她身后的小七手也跟着一抖。
    “公子怎么了？可是按的重了？”
    天歌没有回答，眉头却越蹙越紧。
    卢家那些暗卫，在青城是见过易廷益的！
    若是易廷益真的认祖归宗，那么卢光彦必会知道此事，换言之，赵云珠这个“前齐遗孤”在易相手中的事情，必然再也瞒不住……
    不对，那时在揽云山涧，是她假扮赵云珠惊马坠下，没有人知道赵云珠最终是跟着易廷益离开。
    可饶是如此，暗中搜寻前朝帝姬之事一旦被捅出，易家也便完了……
    所以，上一世易家灭门，也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若是如此，那间接害死易家的，岂不是她？
    这样的发现让天歌心中烦乱，她陡然起身，大跨步走出书房。
    小七不明白自家公子是怎么一回事，也连忙跟了上去。
    雪停天晴之后，天幕中的月亮也显出几分透亮。
    下弦月高挂天空，夜风扑面而来，让天歌心头烦闷散开几分，也让她清醒了一些。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易家上一世究竟如何，跟她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并不意味着她就该背上那么多人命。
    而这一世易家主动找帝姬，也不是她拿刀架在易相脖子上逼他找的人，哪怕这一世易家依旧走上老路，也不该由她来为此买单。
    易相不是傻子，在做这件事之前，必然已经考虑到万一事情暴露，有可能引发的后果。
    而且，易家为什么找帝姬，她现在还弄不明白，若是与卢家的盘算一样，那一切都是自食恶果。
    可如果……
    不，没有如果。
    在周帝死之前，帝姬只能是赵云珠。
    不管易相是出于什么目的，或好或坏，只要周帝一日还坐在那位子上，她就始终不能是帝姬。
    那么在此之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不能让易家因为认宗之事，牵扯出赵云珠和当初青城种种。
    二月初八。
    易廷益的归宗之日，在二月初八。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想法子，让卢光彦不能发现易廷益就是当初在青城带走赵云珠的人。
    看着天歌站在院中来回踱步，小七心中泛上心疼。
    这些日子以来，公子几乎一直是连轴转，各种事情接连撞上来，样样都要公子劳心费神，也不知公子这么小的年纪，可能撑得住。
    但天歌那陷在自己思绪中的样子，却又让她不忍心打断，只能进屋取了件大氅，轻轻披在天歌身上，免得自家公子又像上次那样，再次受凉病倒。
    忽然，在来回踱步许久之后，天歌终于猛然顿住步子，眼中发光：
    “我知道了！”
    说着径直冲进书房，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顿了顿，又开始在纸上描画。
    小七跟进来的时候，一瞧天歌正在画画，一下子就愣了。
    公子这大半夜的在院里发疯半天，居然是为了画画？
    先不说她不知道公子会画画这事，光就这勾画之法，倒还真是有模有样。
    不过……
    看着看着，小七就发现不对了。
    公子笔下不是花鸟鱼虫，而是人物画。
    但说是人物却又不太精准，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人像图，类似外头告示上贴的那种简易人像。
    不过唯一的区别，就是官府画的通缉图，实在是太抽象，对着真人都看不出是一个；可公子下笔，虽然并不快，还时不时的停笔想一想，但那样貌却是极具特征，对着找人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公子是要找这几个人？”小七在旁边帮着磨墨，然后随口问道。
    天歌头也不抬，眼也不眨，继续落笔，随口答：
    “嗯，找出来，杀了。”
    “……”
    小七噎了一噎，磨墨的手也滞了一滞。
    敢情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这辗转思索半天，就是为了杀这几个人？
    此刻的小七并不知道，这几个人对天歌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初被卢光彦派去青城的人共有五个：
    元贺、卢甲、卢乙、卢巳、卢午。
    后来尽管在揽云山，易廷益也曾露过面，但那时候天色昏暗，再加上那些人的目标并不在易廷益身上，所以后来被卢光彦派来的人再见易廷益，许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他。
    但是这五个人就不一样了。
    当初在云来客栈那场夜斗，再加上易廷益曾生擒卢甲卢乙，路上双方又多次交手，如是种种加起来，一旦易廷益在上都露脸，很难不被认出来。
    除非易廷益跟罗刹司那位一样，脸上也带个面具。
    但这并不现实。
    所以最直接了当的法子，还是杀了这五个人。
    又过了半晌，天歌终于凭借记忆，将五个人的画像全部画完。
    “明日一早，将这几张画像送到寒山那里，下月初八之前，我要这几个的命。”
    卢光彦手底下那些人，迟早都是要铲除的。
    既如此，不如先挑几个活动活动筋骨。
    -
    第二日一早，当小七奉命将画卷交给寒山的时候，后者一听小七转达的阁主之意，先是让人将人像描摹了多份，这才吩咐下去。
    因为事关卢家，所以寒山多了一手准备，不仅仅是上都城中接了杀令的人手中各有一套，便是先前跟着卢光彦手下的那些人，也都送了一套，以免有什么漏网之鱼。
    大半日后，化州边界，揽金阁的杀手分队长打开加送过来的画像，忽然一下乐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甲、已、巳、午，啧，除了那个叫元贺的，人可不都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