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傅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对于见这无尘大师有几分抗拒。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若那无尘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会不会看出些什么来。
傅沅轻抿了一口茶,才刚抬起头来,想要开口,正巧对上宋淮砚的视线:“怎么,沅儿有什么为难之处?”
傅沅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总觉着宋淮砚那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究,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见着她应了下来,宋淮砚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明日一大早,我在门口等你。”宋淮砚说完这话,又对着一旁的万嬷嬷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屋子。
万嬷嬷见着他离开,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为什么,这南阳王府小公子看着很好说话,脸上也带着笑,对她这个奴才也客气的很,她却觉着那笑容底下有着满满的威严,叫人无法忽视。
万幸的是,这宋淮砚看着自家姑娘的时候,眸子里总藏着一股宠溺和认真,应该是真心喜欢自家姑娘的。
“姑娘,您明日去广寒寺不留宿,老奴就给您准备些马车上用的东西吧,您用的惯的那套汝窑茶盏也带上,还有茶叶和点心。”万嬷嬷上前道,才说完话,就发现自家姑娘竟然走神了。
她轻咳一声,低声叫了声:“姑娘。”
傅沅听到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嬷嬷说什么?”
万嬷嬷无奈笑了笑,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嬷嬷去准备就好。”
万嬷嬷点头应了下来,怀青下去准备了,傅沅拿起桌上的话本看了起来,却是好半天都没看进去,不知道明日见到无尘大师会不会被他看出些什么来。
担心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头绪,索性将书合上,自己趴在软塌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万嬷嬷收拾好东西进来的时候,就见着自家姑娘趴在软塌上睡着了,微微摇了摇头,拿了一块儿锦被盖在傅沅的身上,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
“姑娘您醒了?”万嬷嬷见着傅沅醒来,叫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她洗了脸,又换了件衣裳。
“姑娘往后可不许这么睡,要是累了就到里屋去,免得着凉了。”万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替傅沅理着衣裳。
“明日您和宋二公子去广寒寺,寺庙阴凉,您要多穿一些,别冻着了。再有,寺庙里人杂,您别随便乱跑,和宋二公子走散了。”
傅沅知道她是头一回和宋淮砚出去,所以万嬷嬷很是上心,怕出了什么乱子,只是听着万嬷嬷将她当小孩子一样嘱咐,还是觉着有些无奈。
“嬷嬷,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走丢。再说,怀青不也跟着呢。”
万嬷嬷听傅沅这样说,抿嘴一笑:“好,好,是我这老婆子瞎操心了,姑娘长大了,什么都不要人操心了。”
万嬷嬷的话音刚落,傅沅和怀青就忍不住全都笑出声来。
等到用过午膳,万嬷嬷又给傅沅看了明日出行要带的东西,傅沅想来想去,还是叫怀青将那装着药的檀木箱子给拿上了,说不定会用到。
“姑娘整日看着碧竹看那些医书,自己也上心了,如今一出门就要带药箱,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也懂得医理,连看病都用不着大夫呢。”怀青将那药箱从柜子里拿出来,忍不住出声打趣道。
傅沅听了也不生气,只笑着道:“也不知上回出去是哪个说怕这怕那的,非要将药箱带上。”
怀青脸一红,跺了跺脚下去收拾了,心想姑娘如今怎么性子愈发活泼了,常常会打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这府里的人,背地里还觉着自家姑娘可怜,没了老太太撑腰,往后嫁到南阳王府去,还不定是个什么处境。
那日自家姑娘拿了九龙玉佩的事情被老太太严令不准传出去,谁若乱说一个字,就找了人牙子进来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只几位太太和姑娘们知道,却因着老太太的吩咐一句也不敢议论,只是每每见着自家姑娘的时候,那眼神里总是带着探究,好像在说,凭什么自家姑娘能得了这九龙玉佩,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有几分不敢相信。
二姑娘、三姑娘还好些,五姑娘向来嫉妒自家姑娘,经过那事儿后,愈发不喜姑娘这个当姐姐的了。好在如今姑娘住的远些,除了去给老太太和黎氏请安,倒也不用常常见面,闹出不愉快来。
怀青正想着,外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老太太跟前儿的卫嬷嬷来了。
傅沅听了,心里有些诧异,她方才才用老太太那里回来,老太太怎么又派了卫嬷嬷过来。
傅沅看了下头的丫鬟,叫她请了卫嬷嬷进来。
“老奴给四姑娘请安。”卫嬷嬷一进来,便福身请安,傅沅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嬷嬷快起来,您年纪大了就无需在乎这些规矩了。”
傅沅虽不喜老太太这个当祖母的,可对于上了年纪的卫嬷嬷,并不反感。
她看得出来,每次老太太生她的气,卫嬷嬷都会开口劝着。就拿上回老太太要对她动用家法,满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只卫嬷嬷开口劝了。
“姑娘说笑了,您是主子,老奴哪里敢不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奴仗着自己岁数大,不将姑娘放在眼中呢。”
卫嬷嬷说完这话,就说起了上门的来意来。
“老奴过来是老太太吩咐了,说是怕姑娘明日去广寒寺身边的人伺候不周,就叫青馥跟着您一同去,她行事稳重,有她跟着您老太太也能放心下来。”
卫嬷嬷说完这话,不等傅沅开口,就又说道:“老奴知道您心里头疏远了老太太,不喜欢这样,只老太太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执拗得很。您呀就当她是老小孩儿,多哄着依着些,总好过闹得太僵了,传出去叫外头的人议论咱们宣宁侯府。”
“至于青馥,老奴也私下里和她嘱咐过了,万事不听不问,她是个明白人,不会惹得姑娘心烦的。”
卫嬷嬷这番话说下来,傅沅哪里还能说个“不”字,再说,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卫嬷嬷有句话说的对,她虽和老太太不和,却也不能闹得太僵,叫满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话。
想着这些,傅沅便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青馥姑娘跟着走这一趟了。”
“对了,听丫鬟们说青馥姑娘的喜事快到了,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呀还想讨一杯喜酒喝呢。”
卫嬷嬷一听,脸上的笑意便怎么都掩饰不住:“是下月初三,不求姑娘能给她体面,若是姑娘能派个人去喝杯喜酒,略坐一坐,粘粘喜气,就是她的福气了。”
又说了几句,卫嬷嬷才福了福身子,告辞离开。
等到卫嬷嬷离开,怀青忍不住道:“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姑娘,叫人盯着姑娘。”
“只是,奴婢总觉着卫嬷嬷并不想和您结仇,话里话外都存了几分示好。”
傅沅听了怀青这话,也点了点头,她如何察觉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卫嬷嬷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是因着那九龙玉佩的缘故。
兴许,卫嬷嬷觉着,往后有求到她头上来的时候,所以才私下里示好,甚至嘱咐了青馥那些话。
这样也好,身边跟着个时时都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的丫鬟,换谁谁都不自在,卫嬷嬷嘱咐过了,也免得她还得想法子将人支开,平白得罪了人。
她虽不怕事,也不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中,可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省得烦心。
第二天一大早,怀青早早就将自家姑娘叫醒了,等用过早膳后,就去了老太太的宁寿堂。
傅沅进去的时候,傅萱她们也都来了。
听老太太说傅沅要跟着宋二公子一起去广寒寺上香,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两家定了亲,可到底人还未嫁过去,如此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只是转念一想,又想到了那宋二公子的性子来。
这样一个人,做出这样不合礼数的事情来,倒也不叫人觉着意外。
只是,姑娘家总是胆小害羞的,最怕人议论的,这样跟着一块儿去,还不知有多纠结。
傅萱和傅珺看着傅沅的目光就带了几分担心:“这宋家公子怎么如此行事,四妹妹还未嫁过去,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议论呢。”
老太太看了傅珺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只开口道:“没那么多忌讳,两家都定亲了,再说,是去寺庙,又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傅珍就带着几分笑意道:“可不是这话,只是那宋二公子乃是南阳王爷最疼的儿子,性子又是那样的。说是去寺庙了,您答应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有了兴致,就带着四姐去别处玩,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咱们宣宁候府的姑娘不懂规矩,举止轻浮。”
☆、第93章 无尘
“举止轻浮”四个字刚落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傅沅察觉到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突然轻笑一声,朝着傅珍道:“既然五妹妹这么说了,那我总不能真的坏了咱们宣宁候府的名声。”
傅沅说着,对着身后的丫鬟怀青道:“你去门口等着,就说我今个儿身子不适,不能陪宋二公子去广寒寺上香了。”
傅沅一句话,就叫老太太变了脸色,在座的人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最是大度的人,今个儿竟然这般不好说话。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也全都带了几分诧异看了过来,只是经历过之前那九龙玉佩的事情,倒也不觉着十分奇怪了。
四姑娘惹了老太太的嫌,五姑娘又不是她的亲妹妹,自然不用处处忍让着了。
再说了,这泥人都有三分性儿,五姑娘方才那“举止轻浮”四个字,着实有些过了。
这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听着这话早就面上挂不住,哭着求老太太做主了。
四姑娘是见着老太太不吱声,所以才逼着老太太出手了。
果然,老太太听了傅沅的话,虽皱了皱眉,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傅珍训斥道:“好了,什么轻浮不轻浮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向你四姐姐认错。”
傅珍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明明方才她说那番话作践傅沅的时候,老太太分明也是看着傅沅笑话的。
这会儿,傅沅使性子耍赖,老太太不责骂傅沅,却是训斥她不懂规矩,叫她向傅沅认错了。
傅珍虽然心里不愿,可见着老太太脸色阴沉的样子,又不敢忤逆,只好从坐上站起身来,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小声道:“我一时说错了话,四姐姐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说完这话,傅珍就难堪地低下头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傅沅陪不是,她哪里还有一丝颜面,心里头恨极了傅沅,盼着陶嬷嬷早些动手,叫傅沅落得和谢氏一样的下场。
傅沅看着傅珍不情愿的样子,没有大度的开口叫起,而是对着老太太道:“五妹妹犯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每回都轻轻翻过去,陪个不是就算罚过了,五妹妹怕是记不住教训,还会再犯。不如罚五妹妹在屋里抄《女戒》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被人欺负到头上,傅沅没理由不欺负回去,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向和她不对付的傅珍了。
众人听着傅沅的话,全都朝老太太看过去,如预料中一般,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就依着你的意思吧。”全然看不到傅珍脸色难堪,紧咬着嘴唇又气又恨的样子。
说完这话,老太太又对着傅沅道:“时候也不早了,叫青馥跟着你去门口等着吧,早些动身,赶晚上就回来了。”
傅沅知道老太太是一分钟也不想见她了,正好她也不愿意待着,叫人当观景来看,听着这话,便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宁寿堂。
刚到了二门处,就见着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停在那里,一个身着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马车前,见着傅沅出来,便掀起车帘对着里头说了一句话。随后,傅沅就见着宋淮砚探出身子来,伸出手要拉她上去。
傅沅犹豫了一下,就踩上了脚凳,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手心处却有着厚厚的老茧,猛一用力,就将傅沅拉上了马车。
怀青见着自家姑娘和宋二公子乘了同一辆马车,心里虽觉着有几分不妥,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和青馥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宣宁候府,到了朱雀大街上,过了城门朝郊外驶去。
广寒寺距离京城并不远,只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寺院门口。
宋淮砚先下了马车,又朝傅沅伸出手来,傅沅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举动,所以没有多想,就探出身子去。
哪能料到,某人不由分说,径直拦腰将她抱在怀中,走了几步,才将她放了下来。
傅沅又羞又恼,连脖子里都有些发热,狠狠瞪了某人一眼,这寺庙清净之地,他竟敢做出这样不规矩的事情来。
若是被人看到了,传了出去,他脸皮厚不放在心上,她还要做人呢。
傅沅心虚之下,朝四周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寺庙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只有风吹过落叶的飒飒声,哪里有要开坛讲经,香客云集的样子,明明,这香客只有他们一行人。
傅沅心里诧异,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听宋淮砚道:“进去吧。”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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