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妇!”郑母把心思在丈夫面前倾吐出来,自然又被斥责了一通。郑荣真是从来没想到,以往贤惠聪明的妻子,怎么现在如此愚蠢,“理亏的本来就是二郎,是我们对不住蔡家在先,不把退婚的原因揽在二郎身上,难道要颠倒黑白,推到蔡家女儿头上去?”不得不说,郑荣真相了,他老婆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今天那神猫特特出来,就是在警告你,她有的是法子折腾二郎,甚至折腾咱们家,”郑荣早已经把郑岳生痛揍了一顿,正罚他跪祠堂,想来还是不解气,“趁这把火还只在二郎头上烧,赶紧解决,你别忘了公堂里的案子还没结!”
郑母心中一凛,生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了,自去打点不提。
第二天,郑家放出了郑岳生八字冲克蔡家二娘,郑家主动要求退婚的消息。郑母自觉牺牲很大,她都说自己儿子八字不好了,蔡家总该满意了。
谁知有关郑岳生的花边新闻越传越烈,被锁在大牢里的几个郑家下人也咬死了说主家命令他们抓住郑岳生的外室想办法杀掉,而不是郑家辩称的只是要把那女人远远发卖。
郑母没办法,扯烂了好几条帕子后,只好又放出消息,含含糊糊地说郑岳生德行配不上蔡家二娘,所以退婚。
然后花边新闻不止在郑岳生一人身上打转了,已经波及到了郑荣和郑岳生的兄长,牢里的几个郑家下人话里话外的,虽然没明说,都带出了指使他们杀人的是郑家主母。
郑母又怕又气,这会儿不扯帕子,改成摔了半屋子的瓷器。郑家放出的消息终于变成了郑岳生私置外室,还与外室有了孩子,郑家深感教子无方,压着郑岳生去蔡家上门请罪后主动退婚,退婚一事,与蔡家毫无干系,都是郑家不妥,郑岳生也完全配不上蔡家二娘。
至此,越传越夸张的流言终于停了下来。
可惜这对挽回郑家形象来说,已经一点用都没有了。郑岳生的名声如今是顶风臭十里,连郑家都主动承认他德行有亏,还有什么好说的。想必那杀妻之言固然骇人听闻,也不是不可能。
郑母听说了此事,瓷器也不摔了,当场就厥了过去,醒来之后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那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他!我们家几时承认了他有心杀妻,私置外室和杀妻,能一样吗!”
谢小蛮听说了,心道她图样图森破。这传播谣言就是如此,若谣言是十,哪怕只有其中之一为真,一旦当事人承认了,在吃瓜群众心里,那就是十成十都是真了。
谢小蛮还记得自己五年前深陷神猫的流言中,其中套路,和今日也没什么区别。
彻底弄臭了郑岳生,她挥挥爪,把水军都给撤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衙门的案子了,几个郑家的下人纷纷翻供,说主家并未指使杀人,而是要卖掉那外室。苦主也哭着喊着说自己是被吓到了,细细一想,郑家的下人说要杀自己,好像是威胁之语,并未动真格。
这般儿戏,若是换了别的案子,知县不早就把人叉出去打个皮开肉绽了,但那知县也是个人精,如何不知此案剑指何人。非常识趣地悄没声息结了案,外头还在传着郑岳生为了外室要杀未婚妻子,他母亲倒要为了他杀那外室的流言,自然无人注意真实的案情。
谢小蛮也不含糊,敲锣打鼓地就让人把那外室送到郑家去了。
郑家不得不捏着鼻子把那女人接进门,郑母在心里骂了一万句丧门星狐媚子,转头把那女人丢进了郑岳生的院子里,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郑岳生的私生子如今也在院子里养着,那女人一见了被夺走的儿子,喜得扑上去就抱住了不撒手。她本就是个见识浅薄之人,虽有一股狠劲,实在是愚蠢又贪婪,否则也不会给人做外室。当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扑过来要把她发卖,又抢了她的儿子,六神无主之下她被人救了下来,几句话就被忽悠的上堂去状告了郑家。
忽悠她的人自然是江庭的手下,不得不说江阴险就是江阴险,早料到郑家不会轻易退婚。蔡月莹上门求助于谢小蛮时,江庭已经派人把郑岳生置办外室的院子给守住了,防的就是郑家搞什么花样。
至于那几个郑家下人,当然也被拿住了,否则不会众口一词地在公堂上说主母派他们出去是杀人的。
谢小蛮本也没打算给郑母扣上谋杀的帽子,让那外室如此告状,不过是要把事情往惊骇的地步说,好引起民众注意。没办法,这就跟后世写新闻一样,不是标题党,吃瓜群众可不会点进去。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郑家毫无招架之力,就此杯具。
主导的自然是谢小蛮,推波助澜的还有江庭、展还星,甚至大长公主,加上一堆和郑家有嫌隙的人,郑家不倒霉,谁倒霉?
事情彻底平息下来,已经是年后了。
谢小蛮日日请蔡月莹过来玩,甚至还带她去大长公主的庄子里跑马,眼见得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挚,终是把之前那场阴霾给彻底抛在了脑后。
能想开就好,胖猫儿欣慰地捋了捋胡须。
虽说蔡月莹在此番事件中名声丝毫不损,还博得了众人的同情,但退婚就是退婚,说她心里毫无疙瘩,那是不可能的。谭氏又着急女儿年纪不小了,经此一事,怕是更不好相看人家,大节下的,嘴角都燎了泡。
蔡月莹倒想的很开:“姻缘之事,本就是天注定。我倒是庆幸成婚出了这种事,否则嫁过去之后才发现那人的真面目,便连回头路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她跟着谢小蛮和大长公主到处玩耍,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还记得自己刚开始跟着老师学画,曾经立誓踏遍山水,绘尽人间美景,但这个愿望,在她一天天长大的时候,随同画笔一起,被尘封在了角落的箱子里。
既身为女儿家,又哪得自由自在。她的这个愿望从不曾向人说起,因为她知道不理解的人只会嗤之以鼻,而理解的人,又何必让他们为自己惋惜。
可是在这几个月的沸沸扬扬中,一开始重新拿起画笔是为了纾解心中的郁气,之后,蔡月莹便舍不得放下了。
她不说,谢小蛮又如何不知。看着这个自己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既疼惜她,又感怀己身,所以谢小蛮请顾昭给程宗辅去了信,又关起门来和杜桐娘商议了一番。
元夕之后,寇夫人的信寄到了蔡府。
信里先是言辞激烈地指责了郑家一番,又洋洋洒洒宽慰谭氏,宽慰蔡月莹,最后才说,恐蔡月莹在123言情城待着不痛快,请她上京来陪自己。师徒一场,她这个做老师的也非常想念自己唯一的学生。
谭氏知道寇夫人的意思,人言可畏,虽然在退婚事件中,蔡月莹是受害的一方,但世间本就对女子苛责更甚,不乏有些刻毒之人说蔡家小题大做。
而且出了这种事,蔡月莹在周围也不好说人家了。寇夫人是蔡月莹的老师,话里话外地又透着在京城给蔡月莹相看人家的意思,谭氏心里也是一动。
她本就有些意动,经过杜桐娘的一番劝说,最后蔡安拍板,让女儿年后跟着顾昭一起上京。蔡月莹惊喜非常,知道这是谢小蛮的功劳,搂着胖猫儿揉搓了好些时候。
谢小蛮也为她高兴,可是一想到过几天顾昭就又要走了,方才还翘着的尾巴便耷拉了下来。
她舍不得顾昭,这几天就恹恹的,一看曾敏行还成日里兴高采烈地指挥下人把他要带回京里的各种东西装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找茬找了好几次。
说来国公府也奇怪,说好了让曾敏行在南边玩上几个月就接他回去,却没有如约派人过来,反是让曾敏行过完年跟表弟一起上京。
以老夫人那爱孙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让小孙孙年都不回去过?实在是奇哉怪哉。
不说这些,临到了顾昭在家里待的最后一个晚上,胖猫儿眼泪汪汪地就巴着他不放了。
杜桐娘失笑:“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顾昭摸摸谢小蛮的脑袋:“馒头今年也才六岁,可不就是小孩子。”
对猫来说,六岁都是怪阿姨了,谢小蛮腹诽。不过她感觉自己确实越活越回去了,顾昭小时候还喜欢摆摆大姐姐的架子,如今在他面前撒娇卖萌毫无压力,两个人掉了个个。
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明天自己就得孤零零一只喵,两只毛爪子更是扯住顾昭的衣袖,恨不得四仰八叉趴到顾昭身上去。
她与顾昭一起长大,还是小奶猫的时候就睡一个被窝,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一个小团子躺着。如今小团子不小,也不算团子了,旧年顾昭不在家,谢小蛮还得抓着顾昭的衣服才能睡着,还是过了一年多才改了这个习惯。
顾昭把胖猫儿搂在怀里:“我不在家,你可得乖乖的。”
谢小蛮老老实实点头,再没有如此乖巧的时候。
放在胖猫儿背上的手动了动,有心想问谢小蛮几句话,顾昭犹豫了半晌,还是把疑惑给压回了心底。
罢了,说不得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要是问了,馒头肯定要笑自己。
又搂着谢小蛮说了好些话,无一不是叮嘱她要乖,不许以身犯险,有什么事给自己写信,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都打发人给送回来……絮絮叨叨的,若是让曾敏行听见了,铁定要惊掉下巴——一向高冷的表弟,怎么如此婆妈?
说着说着,直到灯烛燃尽,一人一猫才沉沉睡去。
谢小蛮睡的很不舒服,身下硬邦邦的硌人得厉害,腰上横着的好像是手臂,紧紧搂着她,怕是要在肌肤上勒出红印了。她皱着眉扭了扭,想摆脱那条胳膊,吧唧一下,从床上滚下来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七晕八素的,也让她清醒了过来,借着透过窗缝的月光,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光裸白皙的手臂——
她她她,她怎么变成人了!
☆、第62章 陆拾贰
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小蛮的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顾昭只是翻了个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暗自松了口气,赶紧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屋子寻摸过去。
此时正是深夜,整座顾宅笼罩在夜色之中,少女赤足走在地上,悄无声息,还能轻易在黑暗中视物。大概是那块玉佩的作用,即便谢小蛮恢复人身,仍旧保留了猫咪的特性,譬如说强大的夜视能力,敏捷的身手等等。
顾昭和谢小蛮都不喜欢丫鬟上夜,所以她顺利地摸回了自己从来没住过的屋子,在衣箱里翻腾出女子衣物穿上,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谢小蛮想过自己会不会在家里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人,但她没想过会是今晚这样!要知道她身上是没穿衣服的,也就是说,她清醒过来之前就一.丝.不.挂地趴在顾昭怀里,顾昭还搂着她……
不行,再想下去就得开车了……谢小蛮你这个禽兽!少女羞愤欲死地连敲自己的脑袋,想什么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得偷溜出去,等恢复猫身了再溜回来。
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打点妥当了,谢小蛮想了想,又在箱子里找了些布料团成一团搂在怀里,伪装成抱着什么东西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那边厢顾昭已经醒了,朦胧间摸了摸怀里,又摸了摸身边,都没摸到那个软软的毛团子。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意识到馒头不见了。
窗户还关得好好的,周围也很安静,顾昭下了床,随手披了件外袍,这才发现房门被打开了。难道馒头是去更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放轻了脚步走出房间,紧邻着的另一间屋子,房门大开。
那是馒头的卧室,顾昭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恰看到少女推开窗户,一只脚已经踏在了窗台上。
“站住!”
卧槽!
谢小蛮赶紧往外爬,顾昭已经看到了她怀里抱着东西,怒喝道:“小贼,把馒头放下!”
说罢劈手上去抓住那少女的胳膊,谁知掌中的手腕游鱼似的滑开,顾昭只抓到一片衣袖,见那少女转过脸,雪肤桃腮,一双大大的眼儿仿佛猫曈,深邃又剔透。他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让那少女觑着机会跳出窗户,双脚点在围墙上几个灵巧的纵跃,竟翻过墙头逃之夭夭。
此时,顾宅里的其他人已经被惊动了。曾敏行就住在顾昭的院子里,听到声音第一个赶了过来。
顾昭鞋子也没穿,外袍在争夺间掉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盯着大开的窗扇,人竟然像是呆了。
曾敏行连忙走过去:“阿昭,你……”
刚想问他怎么了,顾昭忽然抬起头:“六郎,如果有一个女子与你素不相识,但她竟在你的梦里出现过,你觉得……到底是何缘由?”
曾敏行不由笑了,一时觉得自己这表弟是不是睡糊涂了:“这是神女入襄王之梦,阿昭,那恐怕是个女仙呢。”
女仙……想到那少女怀里抱着的东西,顾昭咬牙切齿,什么女仙,分明是偷猫的小贼!
#
神猫又丢了。
昨晚半夜,顾家突然灯火通明、人声扰攘,一大早,123言情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神猫被一个胆大包天的小贼给偷走了!
如今在123言情城里,谁敢打神猫的主意,人人议论纷纷不说,更有许多被神猫帮助过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在全城拉网式的开始寻找神猫。公主府派了人,晋王府也派了人,府衙县衙不必说,顾家的下人贴了有那小贼画像的启事出来,还有暗地里被指挥起来的三教九流,都在找一只猫。
展还星把手下派出去之后就去了顾家,顾昭正坐在大堂喝茶。他原打算今天动身去京城,因为馒头不见了,自然搁置了下来。展还星想到五年前馒头也不见过一次,比起那时候来,眼下的顾昭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
“五年前馒头不见的时候,也出现过一个女人吧。”没等展还星开口,顾昭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
展还星在桌旁坐下来:“你见到昨晚那个女贼的样貌了?可惜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只有马兴婆知道她长什么样。”
当时马兴婆和乐三被送到县衙后,依例判刑,已经被流放了,就算现在去流放地找到马兴婆,一来一去也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
“我只是很奇怪,”顾昭淡淡道,“昨晚的女贼看年纪大概十五六岁,五年前,她应该是个十岁稚童,五年前的人自然不是她。但为什么每一次馒头失踪,都会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
别说顾昭不解,展还星也闹不明白,他见顾昭面上并无急色,不由奇道:“你竟不着急?”
顾昭笑了笑,并未回答。馒头不见了,他原该焦急万分,想到自己的梦,他没来由地就安下了心。他虽不信鬼神之说,脑子里却有一个荒谬无比的想法。
馒头聪慧绝伦,本就不是凡物,难道竟真是天生灵猫。而那可入自己梦中的少女,莫不真如六郎所说是个女仙?
顾昭能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古往今来的志怪杂谈里,大凡动物能化作人身,无一不是精怪妖物,他下意识不想把谢小蛮框上一个猫妖的名头,也就忽略了自己的梦里,明明还有猫变人的内容。
若果真是什么女仙来接引灵物,岂不是代表馒头再也不能回来了?砰的一声,他手里的茶盏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事实证明顾昭的思维太发散了,谢小蛮最终在一座小院儿里被找到。
据周围的邻居说,那座小院儿的主人的是一个少女,更加确定了女贼偷走谢小蛮的事实。而谢小蛮一觉睡醒,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家人当她是被女贼下了蒙汗药,心疼得杜桐娘抱着失而复得的胖猫儿不愿撒手。
默默地把脑袋埋进杜桐娘的臂弯里,胖猫儿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这座院子是她出钱用假户籍置办的,不怕被官府查,虽说亏了钱,以后再买一座就是。只可惜自己的样貌被顾昭看到,再想用人身行动,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闹了这么一通,三天之后,顾昭终于还是要上京了。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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