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气修成后,红沙窝村从此告别了千百年来烧驴粪蛋的历史,也彻底解决了燃料严重不足的困扰。红沙窝村一下有了名,县上市上的领导下来视察,总要到红沙窝村来看看沼气灶,于是电视上,报纸上也做了大量报道,石头的镜头和名字也就出现在了电视和报纸上。科委的周主任十分高兴,每次来到红沙窝村,好像来到了自己的家,到东家打一下沼气灶,到西家看看沼气池。因为他的这一举措,深深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说他们把好钢用在了刀刃上,为农民办了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好事。周主任高兴,是为他的政绩高兴,红沙窝村的人更高兴,是为他们真正得到了实惠而高兴。红沙窝村的人每每谈起,都说这是石头的功劳,要不是石头东跑西跑的争取来资金,这样的生活怕是到了猴年马月都实现不了。
村子有了名,村支书石头也由此被上面的领导所认识,县上要组织一个考察团去江苏华西村学习,县上就把石头列入到了考察团。石头高兴得不得了,这无疑是个学习的机会,也是一个结识朋友的机会。自从部队上复员回来后,石头再没有机会外出过,他特别需要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能学一点别的地方的先进经验。石头来到华西村,感触很深,那华西村,哪里是个村?要比我们的镇番县还阔气,村民们都拿工资,比镇番县上的干部还拿得高。村里有医院,有学校,有幼儿园,有托儿所,城里有的,他们都有,城里没有的,他们也有。村民们都住上了统一的楼房,村子里早就不种地了,都在工厂里上班。华西村一年的收入就能达到几个亿。华西村是中国农村的神话,那里的农民也就成了中国广大农民的代表。石头回来后,立即召开了村支部会议,把这次参观学习的感受讲给了大家。大家听了,起初都不相信,这简直像传说,现在哪有这样好的农村?后来在石头的一再解释下才相信了,相信了都又感叹,我们红沙窝啥时候能赶上华西村的一个边儿就好了。
要赶上华西村的一个边儿,就得向他们学习。学习能使人进步,学习也能使村子发展。华西村的步伐迈得太快了,他们跟不上趟,跟不上趟,就学别的先进村。有的村成立了合作社,专门经营蔬菜的生产、销售。有的地方劳动力剩余,村里就组织起合作社,专门种地,再把强壮的劳动力组织起来外出打工。石头向大家说这些话的目的绝不是让大家图个好奇,而是让红沙窝村找准一个学习目标,尽快地富起来。石头列举了种种新的生产方式,又分析了当地的具体情况,最后才把落脚点落到了红沙窝村。红沙窝村能不能也组织一个合作社,土地由专人种,把剩余劳动力转移到城市去打工?
石头的话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红沙窝村一下炸开了。有的人觉得这个思路好,现在人多地少,都缠到地上,不种不行,种吧,地太少,收入也少,如果搞个合作社,就把地交给合作社种,强壮劳力还可以腾出来到外面去打工。也有的人说,分田承包干了多少年,人心散了,再搞合作社,人们不习惯,人心也聚不拢。
在大家的一片议论声中,感触最深的还是老奎。听着石头参观华西村的深切感受,他就不觉想起了三十年前他从大寨参观学习回来的情景,那个时候的榜样就是吃苦耐劳的精神,而现在的榜样是如何更新观念。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学习楷模,也有一个时代的特征,随着时代的发展,代表时代特征的榜样也就应时产生了。是的,在三十年前农业学大寨的时候,他没有想到,谁也无法想到,在三十后的今天,出现了一个华西村,一个充满勃勃生机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其实,过去学习的目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大家真正过上好日子吗?任何时代任何时候,不能没有了学习的榜样,有了榜样,就有了前进的目标,就有了奋斗的方向。
老奎思前想后,感慨万端,觉得社会的发展真是太快了,几代人的梦想,虽没有在他们身上实现,没有在红沙窝村实现,但是,总归有人实现了,在有的地方实现了。能够实现的梦想,就不是空想,是可以达到的理想。石头提出来要搞个合作社,这思路很好。很显然,这次搞的合作社,与五十年前他们搞的合作社绝对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在经过了几十年的实践和摸索后,有了一种新的意义。既然现在政策也放得这么开,既然有这方面成功的典型,又有利于农民,就可以放开搞。他虽然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带领着大伙儿轰轰隆隆地干了,但是,他还可以为红沙窝村的发展出谋划策。他的骨子里,依然对红沙窝村充满了信心,也充满了美好的向往。他知道,他们这一代人不能实现的梦想,在石头这一代人身上肯定会实现的,这只是一个时间关系。
经过多日来反反复复的讨论,大家一真认为,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与其给别人打工,还不如组织起一个团体,自己给自己打工。别的活不会干,搞工程受苦的活儿还能难倒咱?村里终于商定要集体贷点款,采购一些基础设备,搞一个工程队,由锁阳挑头来干。锁阳一直在镇里的工程队干,早就有了这方面的经验,也完全可以挑起这个头来。石头则挑头组成了合作社,专门从事农业生产。这样一来,到外面干活去的,就把地交给合作社,由合作社统一种,至于种什么,怎么种,完全由合作社说了算,到年底,向土地主人每亩地返回一百元钱。这叫做两条战线两不误,工程队的人,可以安安心心的搞工程,合作社的人,也有了足够的地种。
石头去年种的是美国红辣椒,收入很可观,合作社组成后,他打算再种一季子红辣椒。其实,现在种地也有学问,也得有市场意识,如果盲目的跟风,种不好就会跟上赔了。
大前年的西瓜走俏,一上市就能卖个好价。等到西瓜大面积上市了,价格也比往年高。有人一算账,种西瓜要比种籽瓜划得来,几乎一窝蜂的种成了西瓜。农民不会算大账,小账比谁都算得精,哪个产品能嫌钱,嫌多少,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只要能嫌钱,都要一窝蜂地跟了种。这样一来,往往是今年好销的,到明年谁都种,结果就供大于求,销不出去了。石头却改种了美国红辣椒。石头在改种辣椒之前,还向大家说过,今年的红辣椒有市场,种了只管挣,不会赔的。但是,大家不敢盲目,只种有过效益的西瓜。到头来,辣椒价格好,销路也广。而西瓜却供大于求,销不出去,种得越多,赔得越多。有的人用小四轮拉到了周边的几个城市去卖,一进城,看到的都是瓜车,一问价格,一斤瓜卖两毛钱都没人要。所有的单位,都用瓜来搞福利,城里人几乎家家都堆满了瓜,吃不完,谁会上街去买?卖瓜的就只好把车停在背道上,候着熬着,晚上也不回去,就在车上凑合着过夜,熬上几天,有的卖了,就开着空车再去拉,有的没卖掉,捺不住性子,就气得说,卖不掉我不卖了,干脆拉回去喂猪喂羊算了。那些镜头,都被电视台的记者录了像,在电视上放了出来,县上的领导,乡镇领导都急了,要求农户不要跟风,不要盲目生产。上面说的不要跟风,但是,不跟风又怎么办?他们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他们又不明确地给我们讲明种什么,又不给我们包销,不让我们跟市场走要去跟谁?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后悔当初没有听石头的,跟了他种美国红辣椒多好呀,于是就想着到下一年一定要看石头的,石头种啥就种啥。
入春后,村人一看石头的合作社都种了红辣椒,大家都跟了种。石头也不保守,就给大家提供了种子,还讲授了种植方法。这种植方法,和传统的种植方法完全不一样。种植前,必须先打起一条条的土棱子,然后在土棱子护上塑料薄膜,种植时,在塑料薄膜上戳一个洞,把籽种进去就行了。这样可以保温,也可保湿,有利于辣椒的早熟与生长。到了夏天,辣椒成熟时,远远地看去,整个红沙窝,就成了祖国山河一片红。
其实,这美国红辣椒的信息还是富生提供给石头的。胡富生是从网上看到美国的红辣椒销路好,价格高,销路广,便让他们种。别人不敢盲目种,只有石头率先种了。没想一上市,果真卖了好价,而且都远销到了外省。今年,红沙窝村一下跟风。辣椒是丰收了,大家的担心也随之而来了,这么多的美国红辣椒,好销不好销,价格怎么样?富生说,请大家别担心,网上早有订货的,你们有多少,我给你们销多少,保证销出去就是了。
大家听不懂富生所说的网上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富生是个文化人,富生说行一定能行。富生大学毕业后,本是分到了省农科院,他却放弃了,主动要求回到了他的家乡镇番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都有自己的追求,他的这种特殊出身,决定了他的理想和追求与他人不同。大学快毕业时,他才从舅舅石头那里听到了他父亲的死因。他的心一阵刺痛。父亲的死,使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生命传承中的自私与博大,父亲的卑微与崇高,人格的渺小与伟大,生存的可怜与无奈。父亲是悲哀的,也是渺小的,但是,从父亲的身上,却折射出了人性的伟大,他第一次深刻的领悟到了贫穷对人性的扭曲,对人格的伤害。如果不是因为贫穷,父亲就不可能去背煤。如果不去背煤,也不会得上矽肺病,如果不是怀了那种病,父亲也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学费。这是多么昂贵的代价,这又是多么令人痛心疾首的现实!父亲的悲剧,何尝不是红沙窝村的悲剧?何尝又不是许多生活在贫穷中的中国农民的悲剧?他无力改变家乡的贫穷落后,但是,他却绝不放弃尽他的一份绵薄之力。就这样,他义无反顾地来到了镇番县,想尽自己学到知识,来改变家乡的落后面貌。也想尽一个儿子的孝心和责任,照顾他那不会说话的妈妈。妹妹大了,高中毕业后,回到了家里来劳动。但是女孩子,毕竟是要出嫁的,作为儿子,他必须要承担起一个儿子所要承担的责任。他没有选择。其实,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分到县农科所后,他很快就创办了一份《农副产品信息导报》,将搜集整理的农作物培育,耕作,以及农副产品的生产和销售信息刊载在上面,印发到了各个乡镇,为农民决策起了不少指导作用。美国的红辣椒栽培技术以及供销信息就是由他提供给农民的,去年种植的人,都尝到了甜头,一下也提高了县农科所的声望。看到了由他提供的信息带来的效益,他自然高兴,但是,一看到大片大片被撂荒的土地,他的心情又十分沉重。日益严重的荒漠化,使他对脚下的这片土地产生了深深的忧虑。过度的开荒,疯狂的土地掠夺,导致的后果已经凸现了出来,但是,遗憾的是,还没有被人们所认识。科学技术。现代化的设备推动了生产力,增强了改造自然的能力,但是,高超的打井技术运用,使人们一味地从地下掘取水资源,却不知道这是水资源的透支,更不知将来枯竭了怎么办。人们只看到暂时的效益与利益,却毫不顾忌长远和将来。这种行为本身,造成了对自然生态极大的伤害,打破了自然界的和谐与平衡。自然反过来又要报复人类。虽然这种报复现在还不太明显,还比较含蓄,但是,已经露出了端倪。当我们认识到了这一点后,必须要用科学的态度来对待自然,绝不能再盲目的加之破坏。必要时,要政府下令,关闭一些深井,废弃一些荒地,以求生态平衡。他将这些思考,融进了一篇题为《不可忽视的荒漠化》的文章中,发在了《农副产品信息导报》上。他渴望能够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要扼制土地和水资源的开发。可是,他的这一理论性很强的文章不但没有产生什么社会反响和领导层的足够重视,反而有人竟然指责这是痴人说梦!投了那么大的资金,开荒打井,还没有收到回报,却要废弃荒地,关闭深井,这不是说笑话么?
无可奈何之下,他给了凉州市的开顺哥写了一封长信,付上了这份导报。希望通过他能让书记市长看看,能够引起他们的重视。很快,他就收到了张开顺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富生:
好!来信及《不可忽视的荒漠化》认真看了,那是一篇颇有见地的好文章,我深有感触。每次回家,当看到长湖、东柴湾都被开成了荒地,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那是我们红沙窝村的屏障呀,失去了它,会不会造成生态失衡?说实在的,我没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还找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论据来证明这样做的不可取。感谢你,让我获取了这方面的知识,也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我已向市政府政研窒的《政策研究》做了推荐,他们也认为这是一篇好文章,决定要在下期刊发,一旦刊发了,市领导都会看到,这样比我拿给他们看效果更好,还免去了瓜田李下之嫌。
很想你,有空上凉州来,咱们好好聊聊。
祝工作愉快!
友:开顺
看了这封热情洋溢的信,他感到非常高兴,他的认识,总算得到了别人的赞同,这是他所期盼的,也是他渴望的。他并不是想以此出什么名,他只是不忍再看那片生于他养于他的土地发出痛苦的*。后来,他上凉州去开会,抽空拜访了一次开顺。两人相见,真是掏心掏肺,无话不谈。这两个从红沙窝走出来的大学生,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由于年龄上的差距,不可能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当他们学有所成,离开了家乡,再相聚,彼此的知识水平,思想见解都达到了另一个层面,自然是亲上加亲。他们谈到了他们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谈到了锁阳、酸胖,又谈到了杨天旺。开顺说,你知道天旺哥的消息么?富生就讲了天旺与他爹、酸胖在祁边山煤窑背煤的事,后来他爹出事了,酸胖回来了,天旺去了广东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开顺听了,一阵感叹,自然又想起了他们上学的路上,也想起了他的姐姐,如果没有那场天灾人祸,天旺就是他的姐夫。许久才说,天旺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富生说,开顺哥,我上大学期间,曾经收到过四笔汇款。因为汇款单上没有寄款人的地址和姓名,我不知道是谁给我寄出的。那时候,我非常窘迫,每天只吃稀饭馒头,菜都吃不起。那笔汇款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非常感动,心想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这位好心的人,即使我暂时无力回报,也要知道他是谁,等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加倍的来报答他。我从邮戳上看出是来自广东的,想来想去,我在广东没有一个熟人和亲戚,怀疑肯定是天旺哥给我寄的。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给我寄钱,为什么又不留姓名?开顺嘘了一口气说,竟有这事?那多半就是天旺哥了。也许,他与你爹一块儿背过煤,你爹出了事,他活下来了,觉得有义务帮帮你。富生说,我猜想,是不是我爹在临终前给他说过什么,他为了一个承诺,一个信誉,才坚持这么做。后来考虑也不是。无论怎样,我想要给他去封信,表示一下起码的谢意。可是又不知他的地址,后来上他家,想从他给他家的来信中获得地址,可是,他给家里的来信,也从不写详细地址,信封上只写内详,而信的内容中,也不说他在哪个单位。这真是一个谜,让人想不透。开顺听了,慨叹再三,才说,既然他不给你留姓名,他就没有想到让你感谢他。既然他也不给家里留地址,他自有他的道理。富生知道天旺是因为叶叶姐的事而出走了,怕说多了引起开顺的伤感,想起奎叔来凉州在他这里住,就掉转话头说,大叔到这里习惯不习惯,他身体还好么?天顺说,身体还可以,他就是在这儿住不习惯,急着要回去。你晚上别去吃会议餐了,干脆到我家来,一来认认门,二来,我爹也在,跟他聊聊,他实在要走,就等你会议结束了,随你一块儿回去算了。富生听了,也不推辞,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老奎是入冬上来的,上来呆了半个月,就急得实在不行了,想回去。在沙窝窝里习惯了,突然来到这繁华的地方,不习惯,一点都不习惯。
儿子分了房子,娶了媳妇。到了冬天,地上的庄稼收拾干净了,儿子就来接他们,让他们老两口上去享两天清福。他们两人一块是去不成,去了,家里的猪呀鸡呀谁伺候?老奎让老伴儿先上去看看,老伴儿却让他先去转转。两人推让了一番,老伴儿说,等叶娜有了身孕,需要有人照顾时,我再上去。他觉得也是个理儿,就随儿子上来了。
看过了儿子的新楼房,确实好,像在天堂一样。儿媳妇对他也很孝敬,她虽然是电视上的人儿,可回了家,该做啥照样做。看了,住了,也就放心了。一连呆了几天,就急了。他本想给儿子帮忙干干活儿,可是家里啥事也没有可做的,辛辛苦苦忙了一辈子,突然闲了下来,还真不习惯。白天,儿子媳妇都上班去了,他一个呆在家里,就像个犯人一样。心里便犯起嘀咕,儿子是想让我享福,可这哪里是福?分明是坐牢。儿子让他带了一把钥匙,说在家里呆着闷了,也可到外面走走,到街上遛达遛达。他就出去走,也上街去遛达过,转来转去,都是人,这密密麻麻的人中,没有一个熟人。回到家里,突然想起了金秀的家也在凉州市,想找她去喧喧,但又不知她家住哪里。儿子回来后,他就向儿子说了。开顺就说,明天我托人问问,肯定能找到她家的。
第二日,儿子果然找到了她家的地址,下午上班前,儿子就骑自行车把他送到了金秀家。金秀一看是他来了,高兴得不得了,说,是哪股风儿把你老人家刮来了?老奎也高兴地说,是小东风,小东风把我刮来了,看看你们城里人是咋享福的。金秀就笑着招呼老奎坐下。她的男人四狗子已经退了休,也在家里呆着。四狗子是个老实人,说不出多少热情的话来,只一个劲儿地给老奎让烟。他们的娃们也大了,出嫁的出嫁了,成家的成家了,最小的是个丫头,在上高中。金秀一看老奎,话就来了,说,老支书,早就听说你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在市政府做大事,今日见了,果真不一样,文文静静的,就像个书生。罗姐好吗?她咋没有来?老奎说,她在家里,还得伺候猪呀鸡呀,来不了,我住上几天就得回去了,这城里人的清福我享不起,急得很,住不惯。金秀说,刚来就是有点急,可住上一个阶段,住习惯了,还是城里好。老奎说,虽说我呆不习惯,但城里肯定比我们乡里好,要不然,人咋都把头削尖了往城里钻?金秀说,这倒也是。老奎说,一看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头发一根都没有白,真是活好了。还是你们城里人好,好日子都让你们过了。金秀就笑着说,一天不干事,吃了睡,睡了吃,像猪一样,想不变胖也不行。头发也白了,是染的。不染早花白了。老了,也老了。我看你还很精神的。老奎说,也不行喽,现在不行喽,腰来腿不来的,劳动上一天,躺下就不想动了。不像过去,上黑风口治沙,上红崖山水库加堤,没白没黑的干,哪里知道个乏?想起年轻的时候,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心劲!谁的心劲都大,胡老大的女人,要不是太争强好胜,能死在黑风口吗?那时候,你也好强,夏收割麦子,领着一大帮妇女,要跟男人们争个高低,结果真的让你们妇女们拿了流动红旗。一讲起过去,金秀也来了兴趣,高兴地说,是哩,那时候人们都很单纯,啥都不想,只一门心事想公家的事,只想着大干快干社会主义。快呀,眨了一下眼,几十年就过去了,没咋活,我们都老了。老奎说,咋能不老呢?我们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咋能不老呢?金秀说,那时候,那么穷,人的心里却是个劲蛋儿。按说,现在日子好过了,可人的精神头儿却提不起来,都想着自已的事,都打着个人的小算盘。老奎说,时代不一样喽,现在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不想自己的事,咋能富起来?金秀说,几年没有回村了,听说变化大得很,西长湖,东柴湾,都被开成了地。村里也比过去富多了,家家户户还用上了沼气灶。老奎说,变化是大,生活也比过去好多了,可就是缺水。没有水,光靠地下的那点水,不行呀,水位一年一年的下降,等用完了,咋办?金秀说,听说现在的井已经打到一百多米深了?老奎说,可不是么!井里的水也变质了,有的井水,是苦的,人畜都不能吃。金秀说,这样下去咋整?老奎说,咋整?没有办法呀。这几年,沙尘暴也比过去多了,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刮风。土地越来越沙化了,风一来,地里就像被扒了一层皮,叫人看了寒心。金秀说,当年你拿着一个长齿铁耙,到村口把逃荒的人挡回来,就是怕村子让沙给吃了,治沙造林搞了几十年,到头来,村子还是要被沙吃了。老奎就就叹了一口气说,那时,不挡着不行,不挡着,没有了人,真的叫沙给吃了。可是,如果不加节制地开发下去,也同样会让沙给吃了。相信上面会管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红沙窝村真的会被沙吃了……自从去过金秀家后,金秀有空了,也到老奎这里来喧喧,老奎有了一个说话的人,也不那么急了。每次与金秀喧谎,总要喧起过去的一些事,老奎也就越发的感慨,总是觉得这一辈子,失掉的东西太多了,想找也找不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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