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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萧二狗气疯了,立刻扯开父亲的手,生生挤进他怀里,两兄弟抱着爹爹哇哇大哭,那重量,生生把萧君泽压坐在了榻上。
    三狗坐在一边,围观了全程,他抱着手里奶瓶,漂亮的大眼睛里,带着好奇和笑意。
    这就是大狗和二狗两位哥哥么,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他没有挤进去,爹爹抱他抱得太多了,爹爹说过,要懂得分享,才会有更多人喜欢他,爹爹说的话,就是对的。
    大狗和二狗抱了爹爹好久,都不愿意松手,最后还在爹爹怀里睡着了——他们连夜赶路,早就困了。
    只是就算睡着了,他们手指也死死捏着爹爹的衣袖。
    三狗这才爬过来,好奇地捏了捏两个哥哥的脸。
    萧君泽则无情地把衣服脱下来,给孩子把被子盖好,抱起了三狗,看着在一边宛如透明的人崔曜:“怎么,没看到打孩子,是不是有点遗憾?”
    崔曜笑道:“哪有,我就是怕你打坏了,准备出手拦呢。”
    结果主上根本没舍得打。
    “好了,去书房吧,”萧君泽微笑道,“该聊聊正事了。”
    从哪开始呢?就从六镇开始吧。
    第264章 这很难评
    六镇,名字虽然是六镇,但每个镇的面积却远超过一般的州府,若以后世的视角来看,就相当于把大半个内蒙古拆成了六个军镇。
    而在这六镇之中,有汉人,有鲜卑,也有后世的契丹、突厥、渤海女真等部,当然,除了鲜卑之外,其它的草原诸族,都被归于杂胡,需要等他们后世崛起于北境,才能将族名刻写在青史之上。
    这样的地方,民族的冲突虽有,但在阶级矛盾之前,不值一提,毕竟他们在六镇,就是军户,除了当兵之外,不能从其它方式进入朝廷,而六镇贫瘠,又是北魏流放罪犯的所在,这二十年来,他们早就在心里压了一团火。
    萧君泽和崔曜讨论的六镇,其实是讨论北魏要将六镇编户齐民的事情。
    要知道,原本六镇是不需要承担税赋的,他们的责任就是统御草原诸族,还有在北魏攻伐四方时出人出马,属于是交的“血税”,而一旦编户齐民,草原的柔然等敌人来掠劫时,却还是一样要抵挡的。
    也就是说,编户齐民后,他们不但要继续承担血税,还要按草原牧场和田地向朝廷交税。
    “其实北魏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弊端,”崔曜一边说着这些,一边解释道,“但是没有办法,朝廷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财来安抚北方,把军镇变成州府,也是为朝廷减轻压力。”
    萧君泽忍不住笑道:“北魏有钱广修佛寺,加税斗富,却没一点钱去安抚灾民,这真是,太好笑了,真想再敬大兄他们一杯茶。”
    不过这里没有水泥地了,还是不敬吧。
    崔曜悠悠道:“我已经拉拢了六镇的许多军户,他们愿意当马前卒,为我等先的撼动北魏江山一番,主公,您觉得如何?”
    萧君泽沉默了,他端着手中茶水,眉目微微敛,仿佛透过茶水中倒影,在凝视着什么更遥远的未来。
    崔曜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着陛下回答。
    萧君泽还在思考。
    历史上,六镇的起义源源不断,但是因为北魏治国百年,有足够的根基和汉人世族的支持,所以几起几落,由鲜卑化的汉人高欢,对阵汉化的鲜卑人宇文泰,来来回回,乱了近五十年,才被杨坚的隋朝暂时稳定下来,但隋朝也没有能弥合其中的世家和皇权的矛盾,二代而亡,又是近二十年的乱世,这才有了盛唐之世。
    这个民族融合的时间,花了一百多年,其中固然献出“高欢快乐城”、“沙丘之战”等等名梗,但这其中的残酷与血腥,却是被公认是历史上最混乱和黑暗时间,他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乱世真的维持那么久。
    由他看来,如今的胡汉矛盾,其本质,不过是争夺这南北朝可怜的生产资料,宇文泰的北周能在后来的时间里以弱胜强,也是因为承认了胡汉一体,不再偏袒一方,用公平的府兵制,弥合了矛盾,这才把以鲜卑为贵的北齐高氏打败。
    那么,他就必须控制住这场大乱,不能让他如历史中那样发展。
    想到这,他放下茶水,淡定问道:“贺欢是去了上草原船么?”
    崔曜认真道:“不错,我已经传书,让他归来了。”
    萧君泽沉默数息,抬起头,果断道:“重新传信,不必让他归来,让他去六镇。”
    崔曜一怔:“可,这……”
    “把他的手下的军士也调拨过去,”萧君泽平静道,“理由,就是六镇将乱,让他们去那边,挑选健马,带回亲友,同时在六镇潜伏数月,等待时机。”
    崔曜不由笑了起来:“主上,您忘记了么,贺欢的手下,本来就是武川人。”
    萧君泽微微挑眉:“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挑选他们培养。”
    崔曜正色道:“可一旦去了六镇,无论是粮草还是军需,咱们能帮助他们的地方,可就不多了。”
    “不需要帮,”萧君泽淡然道,“到时,贺欢需要的,是从六镇南下,沿夏州,至关中,到长安,从西边打通与雍州的连接,断掉北魏一半的疆土,就足够了。”
    崔曜一时不能理解:“这……咱们的兵马,不够占据如此多的地方啊。”
    从武川沿黄河南下关中,中间都是崇山峻岭,哪怕走当年秦朝直道,也接近三千里,这样广阔的土地,又有氐胡、匈奴等族杂居中,这样的地方,就贺欢那两千兵马,说难听点,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哪里需要他占据呢?”萧君泽把玩着手中茶杯,“他从武川过来,一路上有的是愿意随他一起南下求生的镇民,他的部队会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时从夏州往南,那些胡酋早就有不臣之心,各地必然烽火遍地……”
    说到这,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凝视着崔曜,悠然道:“阿曜,你懂我的意思么?”
    那一瞬间,如霹雳打穿脑海,崔曜瞳孔不自觉地缩成针状,冷汗将内衫浸透,拿着茶水的手,都微微抖了抖。
    他终于明白,原来从十几年前,陛下就开始厚待草原诸族,收服人心,并且靠着羊毛和铁器将草原命脉紧握手中,所有的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应在了这里。
    这十几年来,襄阳在草原诸部的心中,早就是一个天堂般的地方,成了他们心之所向,贺欢只要在六镇登高一呼,不用多久,就能带着几十万人南下,到时,为了这些人的生存,贺欢必然会将沿途的大户、世家的粮草征来,其中若有不从的,下场不必多言。
    而这样将沿途权贵如犁地一样犁过一遍,权力的真空必然会被各个小势力占据,那些没有门第的小势力,难道还会允许北魏朝廷派新的世家前来么?
    到时黄河以西之地,肯定都会是朝廷的敌人!
    如此一来,朝廷不但失去西边诸胡的兵源,还会面对几乎半个国土的乱军!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他都不敢想,在昏后幼主,又有奸臣当政的北朝,能在这样的乱局下撑上几天。
    而主上的计划里,甚至没有直接对北魏出手,他只是下令身处北方的部将,想办法回家而已……
    他只是,在北魏这是已经是星火遍地的房子外,轻轻吹了吹风。
    这真是,太可怕了!
    崔曜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有在畏惧中又夹杂着几分兴奋地道:“属下明白!那属下这便去安排。”
    萧君泽微微点头。
    崔曜立刻起身,以一种几近奔跑的姿态,发泄了心中激动。
    跟着这样的主公,全该我崔曜青史留名!
    萧君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他是不是真的懂了?”
    怎么感觉他脑补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这乱世提前结束而已,北魏一乱,尔朱荣必然坐大,以他那权欲熏心的性子,和北魏的朝堂不可能一条心,到时必然会有乱子,我也好出手收拾。
    “算了,等他发了消息,我再和他细说吧。”萧君泽轻声感慨了一下,“只不过,有点可惜呢……”
    他摸了摸腰上的小荷包,里边放着魏贵妃给他的罗盘草。
    他本来是准备给阿欢一个离别回忆,好好让他快乐些日子,再把他发配、咳,派出去公干的,但现在既然他都在路上了,那能说,这是天意了。
    ……
    萧君泽起身,回到自家房间。
    然后便看到自家三个狗子正在院子里说话。
    他悄悄走近,想听听孩子们在说什么。
    “大哥,二哥,你们真的可以在水里像鸭子那样地游来游去么?”三狗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两个兄长,“不会沉下去吗?”
    萧道途骄傲道:“当然,这可是爹爹教会我们的游泳!当时爹爹抱住我的腰,亲手教我的姿势呢。”
    “对啊,三弟,爹爹没教过你么?”大狗也问,他心里敌意略微低了许多,哼,爹爹可是带他们出门了整整一年呢。
    三狗无辜地摇头,有点小委屈地道:“魏姨说,我七个月就出生了,身子弱,不能吹风。”
    “啊?”一听说弟弟居然是早产的,二狗惊讶道,“他们说,早产的孩子都活不久的——哎痛!”
    “胡说什么!”萧道歌斥责了弟弟,看着弱小可怜无助的三弟,加上他长得又像父亲,瞬间那来自血源的亲情,就涌上脑门,一把将弟弟抱在怀里,“放心,我保护你,你会长命百岁。”
    三狗习惯性地伸手抱住哥哥脖子,大声道:“谢谢哥哥!”
    萧道歌嗯了一声,贴了贴三弟脸,觉得好软,这个弟弟怎么那么听话乖巧,比二狗可爱多了!
    萧道途在一边一不满意了:“我难道不会保护弟弟么,喂,你抱了那么久了,让我也抱一下!”
    萧道歌翻了个白眼:“你抱什么抱,毛手毛脚的,一边去,三弟,来,再叫一声大哥。”
    “大哥。”三狗的软软地叫着。
    萧道途更不满意了:“你不能只叫他,我也是哥哥。”
    三狗转过头,乖巧地道:“二哥。”
    如果萧道歌不和三弟那么其乐融融,萧道途还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习惯的争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他顿时急了:“萧道歌,你抱了那么久了,该让我和三弟玩了!”
    萧道歌轻蔑地看了一眼二弟,对三弟道:“走,哥哥带你去看玩具,这里好玩的可多了。”
    三狗看了一眼二狗:“那,二哥也会一起去么?”
    “不用理他。”
    “二哥哥不会生气吧……”
    “萧道歌!”二狗追了上去,“我生气了!”
    第265章 后继有人
    六月的建康城,正是梅雨季节,天气闷热,大街小巷之中,有一些卖冰人正背着稻草覆盖的背篓,询问有无人买冰。
    贺欢走在这小巷之中,不时与这些小贩错身而过。
    宇文家的家主宇文肱正走在他身边,笑着对他解释道:“大船从北南来,大多是二月,风向南吹,有时还会跟着一些中等的海船外,还有些部族十分穷困,但又想搭一股春风,便从河中凿冰,放在船上,既可以压仓,又可以送来南边贩卖,赚些本钱。”
    贺欢惊讶道:“这,还能如此?”
    宇文肱道:“为何不能,南边少雪,更少冰,北边采冰,用稻草覆盖,沿途虽会融化不少,但到江南时,还能剩下三分之二,万余的冰块,融化的水能当船上水源,剩下的冰买给本地大户,他们渡过酷暑,咱们换来粮食渡过寒冬,这不是各取所需么?”
    贺欢笑道:“那怎么不见你们把冰卖到襄阳?”
    宇文肱摇头道:“那是南阳大户们的生意,也就江南这等河水不结厚冰的地方,才能如此。都是一点辛苦钱,哪像将军,便是印刷贩卖点消息,就比我等富有了。”
    贺欢叹息道:“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这次让宇文军主在这耽误时间,还是小弟冒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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