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正色去看来人, 那鲛姬身后跟着的嬷嬷更是貌若罗刹, 恶狠狠地盯着江沅,掂着手中的粗鞭,嘴角更是凶恶扯笑。
来者果真不善!
江沅跪坐在案前,心生胆寒、眼眸敛了一处, 捏着双拳, 忿恨难耐。
由于软骨术的禁锢,无力起身、更无处躲藏, 徒有大颗的冷汗无声地砸在地板上,渐起小小的水花, 诉说着不甘。
“江沅?还是云芊?”
鲛姬款款走了过来, 笨重地弯腰, 深掐住江沅的脖,咬牙冷笑道。
“你真是好本事!躲在我身边, 试图挖墙脚?可你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会栽我手里边吧?”
“是你自己行得不端,做了些没得逞的勾当,妄图拿我泄愤罢了!与我何罪?”
江沅悲愤至极,闭眼颤声道。
“要打便打,无须再多啰嗦!”
语毕,江沅感受到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阻得自己无法呼吸,脸憋霎红,却依然不屈讨饶。
“贱婢!”
鲛姬终是无力而脱了手,仍不解气,却反手扬了一巴掌。
“啪”…
江沅被打得偏了头去,嘴角瞬间溢出血珠,可依然微阖了眸,努力将口中的腥甜咽了回去。
“就凭你,也配与我争予卿哥哥?若不是你横亘中间,裴寂便早娶了我。何故直至今日他仍就摇摆不定,无端生了颇多枝节。”
鲛姬单手叉腰,胸腔起伏不定,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勉力起身。
江沅见状,自知这一次的皮肉之苦是不可避免的。依这么些天的观察,云蓁蓁也只能对自己撒气,不敢下死手。既然如此,便索性让她来个痛快。
“是你自己不知检点,不守妇德,酿成大错!如此却要怪罪他人,我见那南宫珩对你也倒是痴情一片,你与他成双成对亦是圆满,你怎就想不通呢?”
江沅迎上她的目光,睫羽轻动,掩盖了先前的痛楚,再抬眸亦是神情自若,缓缓开口。
“你休要在这搅蛮理!我与南宫珩不过就是上下属的关系,即便这孩儿意外到来,也仍旧改变不了此种事实!”
云蓁蓁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满园蔷薇不住摇曳,更是心绪飘荡,遥遥畅想。
“所以…是你命他将我抓来的?”
江沅继续温声开口,徐徐诱之。
很明显,鲛姬的脊背无端地僵直了一瞬,继而又软了些,恢复如常道。
“不论是谁想抓你与否。此在南海一地界,你都在劫难逃!”
江沅闻言,心下了然。察觉她理由苍白,很明显,抓自己并不是鲛姬的本意,或者说先前自己被抓,与她无甚干系。
既然如此…
“是吗?我在劫难逃?既然你看我如此厌恶,不若你要南宫珩将我杀了吧?就此不碍你眼,岂不是更让你心生畅快?”
江沅想着继续惹怒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句确实触到了云蓁蓁的软肋,南宫珩交代过,要完好地对待江沅。所以她这次前来居然还被挡在了门外半瞬。
鲛姬天生性子直遂,不懂虚与委蛇,所以被江沅一激即怒。
“云嬷嬷!快去用鞭抽打她,我不想再听她说讨厌的话!一直抽、抽到她求饶为止,看她是否再敢大放厥词!”
云蓁蓁出声打断她,瞪着江沅,眉心紧蹙、脸颊也因为怒气染上绯红,大声命着老嬷嬷,恶狠狠地扬鞭走向无力的少女。
.
那嬷嬷毫不手软,走上前去也不多做准备,上手就是一鞭子抽打在江沅的脊背上,那皮鞭撕开衣服、舔着肉,瞬间绽出血花,淡淡的血腥味漫延屋内。
眼看跪下的人儿因忍痛而嘴唇被咬得森白,嬷嬷似更得了“鼓舞”,又更大力地一鞭子招呼在江沅身上。
终于江沅疼得忍不住地大笑起来。伤口火辣辣的痛,她呼吸加快,头晕目眩,伴随着软骨术的加持,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豆大的汗珠不断地往下冒,打湿了额前的发。
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江沅实在不能承受再一鞭,她大笑着求饶,骇得老嬷嬷始料未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鲛姬…这还打是不打?”
眼看着江沅被打得趴在地上大笑,场面甚为诡异。虽知晓她为捕鲛人,但还是因为此笑过于惊悚,云蓁蓁迟迟不敢再下令对她用刑。
江沅忍着痛和笑,挣扎起身,手脚不停地抖着,却也强撑着说道。
“还请鲛姬开恩,若是再一鞭子下去,恐真要送我归西了。届时,落得此下场你也一时不好交代。不如我们俩做个交易如何?”
云蓁蓁眼瞧着江沅几近虚弱将死的样子,后悔令嬷嬷下手重了些,正苦于无法收场,对面那伤痕累累的少女居然主动给自己递了台阶。
“做甚交易?”
鲛姬缓了脸色,在嬷嬷的搀扶下,小心地坐在一张八仙椅上,没再看匍匐在地的人,冷冷地转头望向别处。
自小便明白,生命贵于天。所以即便浑身疼痛难捱,即便软骨术害得她言语都困难。
江沅仍需要抓住一切机会逃出去。
“先下对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鲛姬也该消消气了。”
江沅喘着粗气爬到了云蓁蓁的脚下,讨好一般低头忏道。
“左右不过一个男人,我江沅自认争不过你。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慕强自是天性使然。”
缓缓长舒口气,心里暗自不舍:绿萼,对不住了!
“这发簪是裴寂送给我的心头鳞做的,我…不配拥有它,现将它转赠予鲛姬,我与裴寂便至此两宽。”
江沅卸了绿萼送于自己的发簪假托裴寂之名,双手呈于云蓁蓁。
此一也乃无奈之举,裴寂送给自己的心头鳞却早就深种于心,想要取出何其困难。再者,既是苦肉计,江沅也的确不舍。
果然鲛姬那张冷面却忽地转了性,那张娇容生动了起来。她柳叶眼微阔,檀口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簪子。
她抖着手,顿在空中空捏了几下以保镇定,随即一把抓了那只簪子,小心在手中把玩。即便那簪子隐隐泛着绿光,云蓁蓁却也不疑有他。
她不会想到女子时间也会有深厚的情谊,更不会想到江沅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使用怀柔之策。
“这簪子你可当真要送我?”
鲛姬欣喜地将簪子收在怀中,却还假意客气道。
“自然是送。经历了这么些事,我也想明白了,这世间男儿千千万,也并非裴寂一人不可。我自知我对他情意不若你对他那般痴情。”
江沅动之以情,悄然跪直了身又接着晓之以理。
“再者,南宫珩捉我不过是引裴寂出来受死。试问鲛姬,您是否冷漠地看着裴寂被捕,被用刑,一辈子关在冰寒的地槽内,不成人形。”
江沅边说边注意鲛姬的表情,书中说那鲛人天性善良,唔…诚不欺我。
“不如,还请鲛姬去替我找南宫珩求个情,就放了我这个废人罢!”
.
鲛姬带着裴寂的“心头鳞”满心欢喜地离开了,江沅精力耗空地颓倒下去,不知道云蓁蓁会不会替自己求情,但自己如今也只好耐心等下去。
且说云蓁蓁走了之后,确实有认真考虑江沅的话。于本心来说,她确实不愿意看到裴寂再被抓受苦。那捕鲛人放了也罢,她既主动愿意离开裴寂,自己为何还要困着她,给他俩制造重逢的机会?
心下如此思量,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南宫珩房内,正待驻步踟躇,房门从里拉开来。
“蓁蓁?快些进来!”
南宫珩原本肃着脸在见到心爱人的瞬间展笑,愉悦地摸着微须,而后上前揽她,拥着进门去。
…“放了江沅罢!”
鲛姬没有再余言,也未闲坐,冷着脸开门见山地说道。
南宫珩也不气恼,依旧面上带笑,拉着云蓁蓁坐在软垫上,自然地捧过她的双腿,替她掐穴消孕肿。
凝神瞩娇,半晌,
“此事…不急。”
云蓁蓁美目嗔怨,乜着他,压着声质问。
“何为不急?你们抓她莫不是就为了引裴寂相救?”
“蓁蓁既是知道,又何必再强人所难?”
南宫珩冷声拒绝,起身不再看她。
云蓁蓁心有不甘,摸了摸头上那绿鳞发簪,沉吟半刻,转眸狠瞧着他,依旧态度强硬道。
“南宫珩,我命你即刻放人。不然这孩子不生也罢。”
鲛姬赌气说道,娇唇紧抿,剪水的眸氤氲着雾气。南宫珩回过头恰巧望着美人颦眉蹙额,终是不忍。
他走到云蓁蓁身边,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半晌,长叹一声。
“此,我做不得主,还需要请示他…”
第78章 插翅
江沅仍在屋内焦急等待, 她不知道此一番的置之死地能否换来后生。
南海霖泽岛闷热多雨,肩背处的鞭痕混着汗水黏腻在小衣裳,随着动作幅度挲挲剐肉。因自己仍是人质,所以不得有婢女前来服侍、换药, 只能硬扛着尽量不去动弹刺激伤口。
江沅的后背疼得火辣, 连带着沐浴这件事也成了奢侈, 整日被关在逼仄的厢房内,没人说话关心。
丫鬟白芷自那次见面之后也没再来过,江沅心生忐忑, 那白芷由于鲛姬的进门寻衅被迫地闭口离开。
可是她说的采红…是谁?绿萼此时又在哪里?她会不会看到云蓁蓁头上的绿鳞发钗而心生误会?
一想到此,江沅急得咬齿、捏拳,懊悔不已,惶惶半日不得秒计。
此厢房内只一扇小窗, 仅容身型娇小的孩童缩着进出。
江沅撑着起身来到窗边眺望, 那一窗景夜色已深,四进四出的院落、亭台楼阁、飞檐青瓦、一步一景,在月光清辉的披迷下,处处浑然成哑静的水墨画。
马蹄声由远及近, 哒哒地敲击地面, 阵阵入耳。江沅抻头向外看,只见一人戴着斗笠端坐于马上, 闲着身款款朝门内走去,徒留一抹背影渐渐融入一团浓墨中。
江沅好奇, 如此寂寥深夜, 怎会一人一马大喇喇地悠闲进入鲛姬府内?
又是一夜无梦, 此被关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 江沅躺在床上备懒,想着起身也无用,亦不知前途晦明。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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