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话音落下先是一片沉寂,跟着就是回过神后的哗然。
在场的文武群臣都是聪明人,自然清楚齐子元之所以遣孙朝前去北关就是为了打压江家,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办法——
尚书令也好,上柱国也罢,听起来是封赏,却等于是要用这两个没有实权的名头将江深召回都城,夺了他手里的兵权。虽然看似公正地留了其族弟在北关,但江源到底只是个镇将军,不管是统兵的能力还是在军中的威信都是及不上江深的,更何况还有凭空多出的转运使和安抚使,必然会从各方面对其进行牵制,直至彻底瓦解江家对北关的掌控。
明升暗降,遣使分权,其实算得上是聪明的办法,但用来对付光是凭名号就足以威慑包括北奚在内的西域诸国的江深……
江深或许可以离开北关,但若北关真的没了江深,西北近十年的安宁还能延续吗?
齐子元半靠在龙椅上,宛若听不见阶下的哗然,似笑非笑地将每个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最后看向了队列中的郑云睿:“中郎将对朕的旨意有异议?”
“臣……”郑云睿回过神来,立刻摇了摇头,刚迈出队列准备接旨,就被站在正前的李延打断。
“陛下,定国公镇守北关多年,在西北诸地都甚有威望,贸然将其召回都城,极有可能动摇军心,于边关安危不利,”李延仰起头,看着龙椅上的齐子元,朗声请道,“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收回成命。”
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李延这话是在场许多人的心里话,只是在当下这样的场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表达出来,多少有些冒失——纵使成日里笑吟吟的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但坐在那龙椅上的到底是执掌生杀的天下之主。
果不其然,听完李延的话,齐子元面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他坐直身子,微眯起眼睛看了李延一会,轻轻哼了一声:“李尚书这话倒是有意思,是你说北关身处要塞事务繁重要朕宽宥他们的疏漏,朕不仅宽宥了,还专门派了人前去分担,又感念江深多年来驻守北关劳苦功高,以他为尚书令,统领百官,你却又要朕收回成命。朕倒是奇怪,朕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就不能安排北关的事务?还是说在朕不知道的时候,北关早就改姓了江,驻守边关的数万将士效忠的也不是朕,而是他江深?”
“臣绝无此意!”李延一怔,立时跪倒在地,连声回道,“臣可以以性命作保,江家在北关驻守多年,对大梁忠心不二,未曾有过半点私心!”
“朕先前倒不知道李尚书和江家这么亲近,不惜拿性命来替他们作保,”齐子元说着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阶前的李延,“那又有谁来替你作保呢?”
“臣……”
“差不多可以了,李延,你是兵部尚书,又不是御史,”李延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子元摆手打断,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龙椅的扶手,声音低沉,带着从未有过的威压,“朕身为一国之君,做决断时还要先问过你才行吗?”
李延迟疑了一瞬,整个伏在地上:“臣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朕只是在非战之时调度一下北关的人手,到了你嘴里都快成了残害忠良识人不清的昏君了!”齐子元慢慢坐回龙椅上,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会,“李延冒犯天威,妄议朝政,贬为员外郎,另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而后抬眼从阶下神色各异的朝臣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和缓,“对于朕刚刚的决定,众卿还有异议吗?”
异议自然还是有的,只是在当下这种场合,再看看还跪在阶下的李延,再开口也没有意义。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回答齐子元的是齐齐的回应:“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齐子元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面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朝着郑云睿抬了抬下颌:“还不接旨?”
郑云睿这才终于得了机会,立时跪地谢恩:“臣谨遵圣喻。”
“早这样不就好了,白白浪费这么多工夫,”齐子元长舒了一口气,“天气热得很,今日就到这儿,退朝吧。”
说完,也不等回应,自顾其身沿着御阶一路向下,走过还伏在地上的李延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朕今日处置,你可还有不服?”
李延闭了闭眼,哽着喉头一字一顿回道:“臣心悦诚服。”
“那就好,”齐子元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兵部事务繁琐,朕也是给你个机会休息一下,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臣子。”
说完,他一甩衣摆,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齐子元在早朝上斥责并惩治兵部尚书李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最后合着新鲜出炉的旨意一起传到了北关。
非战之时,一国之君调任官员本就是理所应当,更何况齐子元又是封尚书令又是授上柱国,表面功夫做得十足,纵使明眼人都瞧得出这调任背后的打算,江家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了旨——不然就是坐实了自己拥兵自重,心怀叵测。
圣旨虽然接了,北关的波澜却只是刚刚开始。
先是一向身强体壮的江深还没等交接手中的事务就突然生了病,没几日接手主持军务的江源失足坠马受了重伤,于是,没有任何的过度,北关的包括军务在内的大小事务尽悉落在了安抚使孙朝和转运使郑云睿头上。
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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